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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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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精素来妖法诡谲,虽然朱玉是半路出家,但是入了这妖精窝怕被瞧出苗头,这些年来也是尽可能精进法术,在修行上勤学不缀,生怕一时不察便被看出破绽失了性命。因此这“采阳补阴”之法倒也用得顺畅。
且这贼匪本来就是个黑了心肝的,本地官府没能剿了他们,他这番施为也算替天行道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施起法来便更少了些顾忌。
这贼人不知白骨精的邪恶和厉害,不呼救还好,尚能死个痛快。然而口鼻一张,朱玉神魂受到人气吸引,原本是用了三分力,此时却被这下意识的一激转成了七分。一缕阴神随着无形之雾顺势而下,直切匪贼肺腑。那人被朱玉的双手绞在半空,如豖一般四肢颤抖,“咕咚咕咚”吞咽之声传来,不多时就被他吸/干/米/青魄元魂,妖雾回转之际,便只剩下一具枯骨了。
这一顿倒叫他一脸餍足,饱食之后竟是舒坦地全身轻抖,脑后妖气弥漫翻涌,骷髅元神随之激荡啸叫,随即又抖出几缕妖气幻化成白练血舌,向殿中剩余几个死尸接连绞去,如法庖制,将那血肉米/青魄化了几捧血雾吞噬殆尽了。
好在深思回笼之际,还记得留下一两具尸身给了众妖,便又是得了这几妖的感激。
一时间殿中妖嚎鬼泣,血雾翻涌;侍女仆从,莺笑连连。待几位大妖享用过后,他们也能享受部分血肉残羹,虽对修行无有增益,但好歹也能保持住身上这层人皮不腐了。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又俱是枉死的,要论起可怜来,哪个不是点叙个三天三夜且意犹未尽的,大家都是苟且偷生,便是有一日便活一日罢了。
然而……或许有人并不这么想。
黑暗之中,有人悄悄攥紧了拳头。
朱玉从沉醉中醒来,恍惚间他感觉暗中似有一道目光撇在自己身上又很快掩饰过去,这让他不由得紧绷了一瞬。然而当他不做声息地用神识扫过众妖鬼时,似乎又并未发觉什么异常。正要细再看,忽见黑狐精走上前来,伸出双臂,恭腰问道:
“夫人,这些尸骨……?”
朱玉自然地将手搭在黑狐精伸过来的黝黑狐爪上,嗔道: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大王,莫再叫夫人了。”
自打朱玉穿成白骨精,他便时常爱披男子皮囊行走。白骨精本身就是一具白骨,男女之相,皆是虚妄。然而到底是对前世有所眷恋,又想着西游剧情自己的出场和下场,索性便随心而为,假作男子了。
“哎哟~您瞧小的这记性,伺候您多年,夫人夫人的都叫习惯了,总是改不过来。夫人,阿不……大王息怒,只是小的实是不知,怎的夫人不作日常女子打扮,难道是这洞内女子的皮囊夫人瞧不上了?需不需要小的们走远点儿再捉几个妙龄女子回来?”
朱玉扶着对方托举的手依旧稳当,步履款款,面上也无甚表情,只是心中一跳,暗道:
还是被怀疑了。
的确。自己穿来才几年不到,黑狐精却是伺候白骨精百年之久,自己习惯的他人未必习惯,一时难以改口怕是借口,借机试探才是目的。虽然自己一时身居高位,底下诸妖尚畏其威不敢过多置喙,但到底黑狐精是这洞府的管家,又是原身近旁得用之人,且他又是玲珑心肝的狐狸托生,有些事还是瞒不过对方的。
若是穿越之初,朱玉怕是还会惶恐,可如今倒是也无甚惧怕了,到底是实力强劲,有了底气。
撇了一眼黑乌黑狐精机警的黄瞳,朱玉垂眸心下喟叹:
自己到底不是这世界的人,还是失了些小心。
好在无伤大雅。
于是便故作威怒,竖起了眼睛,抬手轻挥,便将对方隔空弹在岩上动弹不得,冷声说道:
“嗯?我的事何时需要你来置喙,黑狐精……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罢!”说着便五指虚张,妖光吞吐间隔空攥紧了黑狐精的脖子。
这一怒便将黑狐精吓破了胆,因着被掐住了喉管,只能连连摆手,作揖求饶。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现在的白骨精,毕竟洞中妖鬼谁也没有他黑狐精呆在夫人的身边长。然而近两年的时光,越是和对方相处,他越是看不透对方。
若说还是原来那个,过去对方最爱惜美貌,却也最痛恨人类。如今不但为他取了个人名,甚至给众妖分享血食,可真不像是过去专横独断的一方大妖,而是像个修行有成的菩萨了。
然而若说不是,便是用了李代桃僵之法,也不可能完全被看不出来,这些年他或多或少皆有试探,这舍能夺,可这一言一行和法力流转又如何能完全一致呢?便是如那青蛇精,从鱼变蛇失了本相,便是失了血脉传承,虽空有法力,运用自如或是精进却是多年不能了。
黑狐精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继续试探。一旦真被他试出这其中的奥妙,必然要有一番动作才好。
可是他想的再多,若是连命都没了怕也是空谈。贪婪和野心才是妖魔的本质,尤其是对生的渴望更是超乎寻常。
因此,黑狐精在被即将扭断脖颈之前,立马化成狐狸原形挣脱束缚,后脚直耸,前脚双叠连连作揖求饶。
朱玉见他吃了教训,便哼了一声,算是揭过。
小青吃的最快,见到黑狐精在夫人手中吃瘪,她素来瞧不上对方,因此特来踩上一脚,长袖一摆遮在面前咯咯笑着出言讥讽:
“要我说,夫人乃是千年大妖,想幻化成什么模样还不是随心所欲,何时用向你请示了?要我说,你就……”
“啪”的一声,小青尚未说完,便被朱玉狠狠赏了一巴掌。
朱玉也是无奈,因着“修行出岔”之故,他假意最恨别人谈论他的修行。“时间”早已成为了整个骷髅洞的禁忌之词,他本就在黑狐精那有了怀疑,万不能再露出破绽了。
于是只好假作白骨精喜怒无常之性,狠狠地“赏”了对方一巴掌。
洞内大妖接二连三触犯夫人禁忌,此时众妖鬼早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眼见洞内气氛严峻,还是小福不得不站了出来对朱玉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莫要动怒,小青和小满尚不懂事,万望夫人原谅则个。眼下洞中妖鬼已经进食完毕,不知道这尸骨……?”
若是按往日白骨精的所作所为,定是要把这亡者尸骨炼化成傀儡埋在山下以供驱使的。然而想到近来修行之时的种种变化,朱玉神魂在冥冥之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了模糊想法。
眼见戏演的差不多了,便收了法力,冷声说:
“且用他们的旧衣裹好,我自有计较。”
“是!”
一声令下,众妖鬼便立时动作起来。几个修行有成的妖怪是不会做这些杂事的,因此便由几个侍女并仆役来干这些粗活。
有的从还在啃食上瘾的小妖嘴中夺回残肢断臂;有的去捡那早被撕碎散乱扔弃的随意破布;还有一两个调皮的女鬼,坏心地将那不成样子的脑袋当做蹴鞠踢到了尸骨旁边,想来甚是有趣,咯咯一笑便露出猩红的獠牙和丝丝血肉来。
正瞧着小妖们的动作,朱玉忽觉眼前闪过一道光亮。
朱玉微微眯起眼睛,心下一动,便道:
“我明日要出府,小蛮与我随行侍奉。”
这话本不打紧,却又不知怎的激起一番风浪来。
箭猪精本是吃饱了就地一滚准备酣卧入梦的,没想到听了朱玉的安排顿时全身尖刺竖起,鼻中哼哼:
“小蛮一个下/賤婢子,法力低微不说,连化形都勉强,出府能做得了什么?不如让小妖随夫人一起去吧?”
这箭猪精法力本不算高强,被洞内其他三妖时常挤得没甚大作为,因此得了个化作原形代步驾车的活计,往常白骨精若要做排场出府,便是叫她。今日骤然听闻夫人外出把她撇下,不敢对着朱玉发火,便将怒气化作眼神射向那唤作“小蛮”的侍女。
此时在几个婢子之中,有一粉衣少女正握着一柄木梳瑟瑟发抖,可不就是先前与黑狐精化成的美女梳头的那位。
见众妖鬼都暼了眼神看她,吓得顿时哭了出来:
“夫……夫人,婢子法力低微,怕是……怕是会误了夫人大事,着实……着实……”
她许是怕了,因此一直在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然而朱玉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止住话题,说道: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常闻黑狐精说你梳发很是高明,明夜亥时你来我洞内为我梳妆,子时随我出山。”
说罢也不再管众妖如何作想,广袖一挥,便见妖气翻涌,转息之间,时光荏苒。哪里还得见光辉古刹,俨然是被妖法幻化的漆黑山洞罢了。
那高台乃是枯骨造就的人头床,那灯笼乃是双目染着鬼火的小儿尸,地下铺的乃是一层层白腻滴蜡的人皮,屏风桌椅是那早就风干了的虎豹豺狼。
端的是:“深山古刹暖灯宵,真假难辨鬼自嘲。”
朱玉合了合眼,便不再看那悲戚之景,化作一缕白烟飞向洞内深处了。
……
妖鬼之流,喜阴恶阳。尤其是那些法力低微的妖鬼更甚。昨儿个骷髅洞内众妖鬼饱餐一顿,免不了克化克化,因此竟是一觉睡到竖日。
亥时,阴气涌动,白虎岭仿佛在这一刻从寂静沉眠中活了过来。
冰冷的石床上,一具白骨正侧卧安眠,忽然感到了什么,悠悠转醒,瞬间两个黑黝眼眶中燃起猩红鬼火。
朱玉拍了拍手,便有一串半人半骨的侍女鱼贯而入。他们是被白骨精封存了魂魄炼就的尸傀,又被抽了一丝阴魄溶在白骨精本体之内,因此受到差遣无法抵抗。
这些侍女一个二个进到洞内,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层白/花/花的人皮。那都是早年间白骨精幻化人形勾人摄魄修行妖法时得来的,白骨精原本是女子,因此最重外貌,无论得来的人皮是男是女,皆是外貌上佳的美人。
自打朱玉穿越而来,因着前世是人,虽是为了修行常替天行道,罚诛恶首,但到底是人命关天,又面对群妖环肆,内心时有凄凄,便不自觉摒弃了原身的收集人皮之好,每每示人便故意幻化丑陋之貌,以警示人。
然而到底让他失望透顶,这天下的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大多都是经不起皮相诱惑的。
遇见美貌的,哪怕明知是甜言蜜语也甘之如饴;遇见丑陋的,哪怕明知是苦口良言也心下恶心。
也难怪黑狐精起疑。这些年,手下诸妖时常以美貌惑人,朱玉便隐去妖气幻化身形,以丑陋面貌规劝其回头是岸。然而到底是色心不改者甚多,抛妻弃子者也不少;便更有那黑了心肝恶事做绝的,以人为粮,管他什么美貌丑陋,索性一并绑了发卖出去,这些死性不改的,统统成了他的盘中餐。
因着假借白骨夫人威仪之故,洞内的豺狼虎豹之骨便全当成了点缀,过去白骨精猎杀的婴儿妇孺尸身也未曾挪动半分,全当警示以防自己彻底沦落失了人性。
朱玉静静地打量着侍女手中的人皮,最终挑选了一副男子的皮做裳。轻轻往身上一套,便听“咯吱咯吱”骨骼作响,骨头折叠塞进皮里,左右一撑再略做调整,活动活动手指关节,便是适应了。
待到侍女们都遣返自散,独留了粉衣的小蛮还在。
因为太过骇人也因为羞怯之故,朱玉“穿衣”之时是不许她们抬头看的。
因此走到洞内的一处水潭边,以水做镜以石为靠掩坐之后,朱玉才唤她过去梳妆。
小蛮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木梳、发簪等饰物为他梳头。那些都是被女妖们诱惑的男子给“爱侣”赠送的“心意”,人都入了土,索性这些物件儿也别闲着。
朱玉边对影自照边问她:“我记得……你来了有几十年了?”
小蛮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夫人的话,正是三十二年零四个月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
似乎觉得朱玉话里有话,小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有些紧张,竟然一时大意将朱玉的头发梳掉了几根,吓得她连忙跪地求饶。
朱玉偏头睨了她一眼,语气平平道:“罢了,起来吧,瞧把你吓的。左右也就是一副臭皮囊,有什么打紧,继续梳妆吧。”
小蛮怯生生地抬头,却依旧神情紧张无有动作。
“嗯?!”朱玉圆目一横,吓得对方连忙应是,手忙脚乱地为他梳洗打扮。
俄顷,只见在纤纤巧手之下,果见一清俊男子成形。
好妖精,果真是剑眉星目、肤如凝脂。
朱玉心下满意,瞧见小蛮小心翼翼地收了梳具,想了想,便又幻化了一身白衣锦靴出来作搭,回过头又吹了一口妖气在小蛮身上,枯骨腐面顿时散去,好一个樱桃小口、柳叶细眉的俏丽少女。
暗自点了点头,朱玉全身妖光泛涌,带着小蛮化作一团轻巧白烟飞出洞去了。
黑狐精见状高声唱道:“夫人出行,诸妖恭送!”
只见洞内妖鬼皆朝着那团白烟齐声喝道:“恭送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