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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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亡通知
“昨天凌晨五时左右，C市某地突发一场地震，当地经济受到严重影响，多处楼房倒塌，人员伤亡惨重。目前，当市死亡人数仍在统计……”
凌晨三时，夏央。
夜深人静，夏末的巷子里早已空无一人，破败的居民楼分立在巷子的两旁。几只小虫爬上被岁月刷洗了不知多少遍的斑驳已至露出灰色硬水泥的楼墙，巷子里传出几声昆虫的低鸣，声音被寂静无限放大。随即又很快隐没在夜色当中。
县城这一片的人都早已熟睡，只有一家例外。居民楼的三楼的客厅沙发上，传出几分微光，微光亮起、熄灭、又再次亮起，如此，反反复复。老式电视的微光下，映出沙发上的一张青年脸庞。
不过是生老病死，人间苦难，怎么能够避免。许久，梁哲终于舍得将口中的烟掐灭。站起身关掉电视，带上钥匙，径自走出了出租屋。
随着掉漆的铁门关上，桌上写着他父亲名字的死亡通告也被这一点微小的风使得飘落在地。
地上的两个空酒瓶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
疼死了。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酒精会麻痹人的小脑，这句话果然没错。梁哲行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觉得自己行走如同走在一滩烂泥之上。
最初收到那份通知的时候，他在天台上不知道灌了自己多少酒。梁哲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天台上下来，怎么从天台回到家里，怎么又连喝几瓶又在沙发上昏睡过去，怎么醒来一打开电视又见到那个是他心神不宁的通知。
半边的月亮隐没在不远的青山，微微发亮。巷子边上昏黄的路灯常年失修，梁哲靠在路灯上，心脏一阵阵地泛起疼痛，连带着呼吸也快上不来的感觉。他将下嘴唇咬得发白，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抬起头将那场绵延倒回自己的身体里。许久，调整好状态，摇摇晃晃地走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没事了。
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再疼了。
2／意外重逢
小县城并没有那么规矩。说是便利店，其实可以称得上是杂货店。学生文具、药品、体育器材、生活用品都乱七八糟地摆在同一个货架上。叼烟斗的光头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来了便将盖在眼睛上的那份报纸移开，打开桌上那台破旧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放出的老式歌曲。
梁哲并不容易才在一堆杂物当中找到安眠药。身体本就失衡，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几次差点将他绊倒。收音机似乎已经年代长久，声音也早已不再清晰，带着磁性的同时也加剧了他的头疼。与此同时，便利店的门帘被拉开。
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会来这个地方。梁哲摇摇头，试图摇没大脑的混沌，将酒精的作用挥散开。然而无用，反而使脑袋的疼痛更加清晰，他轻轻“嘶”了一声。
柜台前，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扎着头发，穿着一身黑色。戴着黑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梁哲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那人的手向前推了一下柜台上的两盒烟，示意结账。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得模糊，酒精带给人的不只是失衡，还有麻木与眩晕。待前面的人结好账后，梁哲胡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红色的纸钞放到柜台上，靠在柜台上头疼得扶额：
“不用找了。”
3／好久不见
不知是何时下起的小雨，便利店透明的门帘沾上了许多细小的雨滴，绿叶被雨水筛洗了几遍，为燥热的夏夜增添一丝清润。明明这么多天未见雨水，该感觉惊喜才是。可这场雨却落得使他的心脏愈发觉得钝钝地疼。
不过是人间的眼泪，被收集起来又重新再降落一遍。
这人间太苦了，还好承载我的列车也要到站了。梁哲心想，握紧了手中的安眠药瓶子，脚底下似乎发软，几次都差点使他栽倒过去，眼前的世界仿佛要倾倒，道路似乎都会倾斜过来又倾斜过去。
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不过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昏黄的灯光晃得他眼晕，左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太阳穴的位置似乎疼得更厉害。梁哲于是顺势垂下眼不再目视前方，只盯着脚下的道路，看它在酒精催使下的蔓延、起伏、弯弯绕绕。
如同与路灯相撞，梁哲额头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于是下一秒，身体也不可控制地跌落在地，手中的安眠药也顺势滚出了一段距离。
这身体与大脑也不再受他控制了。梁哲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站起，也不是抬头去看一看究竟是与什么东西相撞，而是伸长了手去够那瓶安眠药。但未等他拿起，被撞落在地的安眠药就已经先一步被人捡起，短暂的指尖相触，却使他感受到顷刻间的冰凉。
那只手同他在便利店所看到的分毫不差，有一瞬间，梁哲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眼晕。
目光上移，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对上便利店所看到的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打了一把黑色的伞，眼睛是笑着的：
“唉，撞到人不用道歉吗？”
还未等梁哲反应过来，下一秒，男人手中拿着的安眠药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正中身后的垃圾桶。这短短的几秒钟，不留给梁哲一点思考的空间。
靠。
梁哲在心里骂了一声。
“你做什么？！”
反应过来的梁哲怒火终于不可遏制地被这一举动激发。醉鬼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扬起拳头打算挥向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大约一个头的男人的脸。
然而那只手并没能砸到肉身，尚在半空，他的手腕就被男人的手阻挡住。宋澹青摘下一边口罩，一双笑眼很明亮晃眼。身后的路灯似乎晕开得更加昏黄。宋澹青只有一边挂在耳朵上摇摇晃晃的口罩随着他自己额前长长的刘海一块打着晃，很轻地笑了一声。使梁哲一时都有些恍惚，呼吸停了一滞，连带着身体都脱了力。
那瞬间，眼前的脸随着身后光影的晕开同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脸庞交叠。身后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汽车悠长的鸣笛声，漫长的光晕仿佛都在倒退，耳畔除了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就是梁哲胸腔里的心脏振动的声音。
梁哲。
宋澹青说，好久不见。
4／无业游民
梁哲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么随他回的宋澹青的家，或许是真的失去了意识，任由宋澹青带着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大约是觉得雨天搀扶着他行走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又改成了坐出租车。
出租车内，梁哲看着车窗外倒映着的宋澹青的侧脸，听着出租车的轮子驶过路面上的雨水又溅出水花的声音。过于安静的车后座，宋澹青盯着他的后脑勺，沉默了一会，先开了口：
梁哲，你还好吗？
……还好吗？
梁哲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想了又想。亲人接二连三地离去，失业，各种坏事的接踵而至，还能够称得上是好吗？
可斟酌了片刻，他还是没能对宋澹青说出。这些和他说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呢？又能够解决什么呢？更何况，自己的不如意告诉别人做什么呢？
梁哲抿了抿唇，喉咙有些酸涩，说：
还好，你呢？
“我也……”
宋澹青顿了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把未说完的话语补充完毕：
“还好。”
车内又一次地陷入沉寂。片刻后，仍然是宋澹青再次找起了话题。
“我可以说不相信吗。”
宋澹青接着说，如果你过得真的好的话，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这不需要明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安眠药瓶。
要是我真的只是单纯地睡不好觉呢。你怎么就能够确信你的猜想就是正确的了呢。
梁哲闷闷地反驳一句。把头偏过来，眼睛看着宋澹青眼睛下面的那颗小痣。
梁哲。
宋澹青轻轻唤他，又笑起来：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你所面对的是我呢。
梁哲无话反驳。
“现在的职业是什么呢？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车子从县城开往市中心，宋澹青的手指轻轻划过车窗玻璃，仿佛要将车窗外的水珠擦去。
“无业游民。”
梁哲说完，自己也忽然笑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是自嘲：“这也能算作职业吗？”
宋澹青一时语塞。
5／借火
公寓里，梁哲站在宋澹青家的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澹青背靠着阳台的栏杆连抽了两根烟，又起身去烟盒里摸出第三根。
梁哲抽了一晚上的烟，早就已经受不了这些烟味了。他本身没有烟瘾，更不喜欢烟的味道。晚上也是因为受了刺激所以犯了糊涂，宋澹青的烟激得他皱了皱鼻子，闷声道：“你少抽点。”
那你呢？
宋澹青笑着反问，忽然朝他的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突然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梁哲未反应过来地向后退了两步。宋澹青身上的烟草味与自己身上沾染的烟草味交融。宋澹青笑道：
“如果这句话是换作我对你说，是不是还要再加上一句，少喝点酒。”
我又不经常这样。梁哲别开脸，有些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过于苍白无力的开脱无效，因为他听见宋澹青轻轻唤了他一声。
梁哲。
宋澹青递给他一支烟：
陪我一支。
见他站着迟迟未动。宋澹青补充道，就当作是重逢的见面礼，再续我们之间的缘分。
续缘？
恐怕这缘分也续不了多久了。梁哲在心中低笑。可还是十分自然地接过去。嘴里叼着宋澹青给的那根烟，不熟练却又偏偏要学着他的语气：
“可是宋学长，火呢？”
没有任何预兆的，宋澹青突然凑了过来，他的烟与梁哲的烟对点，火星从这头贯穿到那头，如同架起一道生活的桥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