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6／何为人间
［世界上，人人各异。就好比说，有些孩子，未出生就备受万人期待，被精心呵护着长大。可也有一些孩子，自出生起便是其他人眼中需要斩断的根。人世间里从来没有公平这一说，尽管人的一生都在追求公平，可是等他们到最后才发现，上帝将苦难降临人间，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无论如何缺陷都在。
那就像一双隐形的翅膀，而且是残缺不堪的。你以为你们彼此真正心灵相通，言谈相投了。于是你向他伸出手，向他掏出了你的心脏，向对方请求彼此的血肉相融。可你却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你残缺的翅膀上，然后从身后缓缓地掏出了针线。
所以我恨一些人对我的怜悯，因为我已经如此不堪。明明我自己已经忽视掉了自己的残缺，并且将自己与别人视为同一平面进行交谈。可是仍有人时不时会提起，即便他们是出于好心。
我愿意淋雨，不用任何人为我打伞。］
梁哲待在宋澹青家的第三日，在一些书下找到了这样一张纸条。
他细细读了三遍，又重新把纸条压回了书下。
直到房门突然被叩响，宋澹青打开了门。
做什么呢。
他的语调轻飘飘的，没有一点起伏，像夏日的风拂过他的眼睑。梁哲的眼皮跳了跳，垂着眼没吭声。
没关窗，一只蝉便裹挟着燥热的风飞进来，停在书架上。宋澹青抬手按在书架上，等待着他开口，过了一会儿又把手从书架上松开。
梁哲。
宋澹青轻声唤他。
梁哲于是反应过来，睫毛颤了颤。略有些迟钝地嗯了声。
你不愿吭声，我怎么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
7／荒唐
那夜定是极其荒唐的。
宋澹青好像坠入梦境，陷在夏日的梦里。他看见他爱人的额头上的青筋的跳动，河流顺着挺拔的山峰流下。梁哲的眼睛雾蒙蒙，好像笼罩着阴云，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开口却只有嘶哑的声音。宋澹青看见他喉结的颤动，像夏日的蝉，藏在埋着青绿色血管的皮肤里。
于是他探头，咬住一整个夏天。梁哲吃痛的轻轻“嘶”了声，不轻不重地将他推开。
梁哲的大脑混乱不堪，方才的景象就像是用颜料随随便便刻画了几笔，抽象却又真实。明明模糊不清，捉摸不透，可每一笔却都像是落在他神经的敏感处，让他无法将这些归为梦境，淡忘在记忆的深处。
此情此景，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成年后的某天翻开了老照片，昏黄的旧照像刺眼的灯光一般扎着他的眼，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酸涩。梁哲感觉自己要说些什么，却又感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心脏被压抑着疼，像是被人掐紧了又松开，掐出深深的一道痕迹，伤口汩汩流着血。
“早知当初，我不该救你。”
宋澹青的行为好像麻痹他大脑的酒精，梁哲的眼前一片昏花，意识不再清醒，唯有身上传来阵阵刺痛在宣誓着真实。于是他不再多想，扎人的话脱口而出。也许是气话，也许也在嗔怪他们当初为什么遇见，如今又为何重逢。如果十六岁的梁哲没有遇见宋澹青，是不是结局都会有所不同。
可是梁哲，你舍得吗？
宋澹青将他吻了又吻，以心脏为中心向外扩散着疼痛，像石子击打湖水泛出的阵阵涟漪。梁哲最清楚怎么让他痛，他也最清楚怎么能够最精准地反击回去。两架坡旧的桥梁最终还是通在了一起，于是相依偎的两颗心脏同时发烫，发疼。
对比起几年前，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宋澹青觉得此时他自己应该是幸福的，可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是有眼泪在流。落地窗外夏季的雨水不断地从天空倾下，他的心脏也像是被雨水浇得凹陷了一块。
8／回忆
八年前的C市，样子比现在还要再破败一些。梁哲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用刻刀在一块不算平整的木头上削着，神情专注而又细致，一刀落毕，梁哲就吹一下木头上残留的木屑。桌上摆着他已经完成的一排木雕，每一个都漂亮像是工艺品。
“梁哲。”
梁哲房间的门帘忽然被拉开，梁致山探出一个头看看坐在书桌前雕刻的儿子，叫了他一声：“现在有没有空？帮爸爸买包烟，剩下的钱都算你的。”
梁哲沉默了一会站起来，抿着唇走过去接过钱。冷声提醒，神情不是很愉悦：“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听罢，梁致山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开怀地笑起来，用手拍了拍近些年来个头窜得比他还高的儿子的肩：“小子长大了。那我听我儿子的，以后少抽点。”
梁哲看了他一眼，像是又有什么话要说。
梁致山看他的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立马又笑着改口，像是安抚似的说：“说错了说错了。爸爸听你的，以后都不抽了。”
梁哲闻言便不再计较那么多，带上钥匙径直走出出租屋。
他当然知道梁致山为什么总是抽烟。
十年前他母亲过世。梁致山为她办了葬礼，葬礼上始终不说话，一个人坐在一旁沉默地喝酒，喝着喝着，有时候会抬头望望他母亲的遗照。葬礼从始至终，梁致山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后来的日子里梁致山拉扯他长大，生活和同往常一样进行着，唯一变的就是家中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份温馨与关爱。梁哲沉默着长大，沉默着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一个寡言的少年，沉默着慢慢接受母亲过世的事实，沉默着消化这一切。
除了每一年梁致山都会独自去看他母亲的墓。除此以外在生活之中，没有与他谈论过关于她的一切。于是梁哲心中始终怀疑着，梁致山是不是没有那么爱曾经同他风雨同舟，抵过一切苦难的母亲。
甚至只能说是，爱过。
直到一年前，梁致山带他驾车到几十公里外的老家，带他走过崎岖狭窄、一路泥泞的山路，一路上一言不发。最终父子两人停下来，立在他母亲的墓前。
后来……
后来梁哲看见梁致山跪在他母亲的墓前说话，哭得稀里哗啦。
这时候梁哲才明白梁致山压根就不是不爱。他和梁致山一样，喜欢把所有的情绪压在肚子里，自己慢慢消化。这么多年来，梁致山把对他母亲的情绪已经融入在了黑夜里抽的一根又一根的烟里。醉酒后说的胡言乱语里。
就像昨晚梁哲听到喝醉后的梁致山含含糊糊不知道说着什么。梁哲为他盖上毯子，突然就听到他念着自己母亲的名字，然后说，我想你了。
他那会儿鼻尖冒起酸涩，回到自己的房间，盯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他母亲生前笑着的样子，以及常常和他说的话：小哲啊，你简直和你爸爸一样，太要强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什么情绪都压着。
怎么能说不是呢。
如果他母亲没有过世就好了。
如果他母亲没有过世，他们家也不过只是天底下所有普通家庭中的再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
后来梁哲不愿再想。下了楼，看到巷子里的几个孩子正在夕阳的照射下跳着房子，一下又一下，声音被寂静的小巷无限放大，孩童天真无邪的笑语传来，梁哲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缓了一些。
十六岁的梁哲在心里想，人间倒也不是那么可恨。
再后来，梁哲经过一处较为隐秘的分岔路口，旁边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脏话。
9／打架
梁哲本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正常来说的话他见此情景会选择恍若无闻，自己绕道默默离开。
这一片地带过于混乱，小混混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治安过于差劲。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不过了。
可是梁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去了。
然后。
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以为一生都不会有交集的宋澹青。
梁哲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宋澹青此刻并不好看，甚至称不上体面。他的右脸、手臂擦伤得很严重。嘴角肿了，下巴沾了血渍，衣服裤子全都是灰，几处地方还有血渍，蓝白色的校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两只手腕被其中一人握住抵在墙上，另一人就用脏话不断羞辱他。可即便如此宋澹青还是压着怒火，对面前的两个人冷冷地说着：
“你智障？”
随后梁哲就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其中一个人冲他挥起了拳头，宋澹青有预料似的侧头偏过，那人的拳头便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那一拳极其响亮，巷子里立刻充斥着这记拳头的回声。梁哲甚至都有些怀疑他的骨头是不是都碎了。
“骂谁呢？！”
握住宋澹青手的另一人恼羞成怒，立刻也冲他的脸挥了一拳。那一拳也不轻，宋澹青没躲过，梁哲听到他“嘶”了一声，嘴角很快淌出血来。
紧接着，一拳砸到墙上的那人终于从疼痛缓过一点劲来。他从口袋里不知道掏出什么，但举在半空中的时候，射出了明亮的反光，梁哲立马就看清了。
是刀。
下一秒，那把尖刀就飞出去了。
梁哲方才飞快冲过去将那人一脚踹翻在地，那人的后脑勺便重重磕在地上，此刻正倒在地上不断呻吟。梁哲此刻一只脚踩着那人的脸，一下又一下地用脚蹍着。然后弯了一下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尖刀。抬眼神情不悦地看着握着宋澹青手腕的那人：
“滚开。”
那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一句“你谁啊？”之后迅速暴怒，放开了宋澹青的手，将宋澹青狠狠摔在地上。伸出手死死揪住梁哲的衣领。
然后，梁哲听到那人问候了他的母亲。
“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了——”
因为那句话，梁哲此刻的脸色并不算得上好看，一时恼怒的他挥起尖刀。用尖刀在那人的脸上从上到下划着，血水淌在他的手上。最终梁哲隔着一段距离把尖刀的尖的位置定在那人的脖子上。冷冷道：
“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