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过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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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老夫人身着一身飞鹤深色常服，颈部带着一串青金石、绿松石的珠子，手转着紫叶檀木的佛珠坐于堂屋正座，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可精神矍铄，比起一旁闷头喝茶，还有些蔫头搭脑的聂侯爷还看起来气势还足一些。
屋内的气氛无端沉闷，香炉里的沉香味厚重，让人有些窒息。
姚氏眼圈一红，捏着帕子，先认下错：“都是妾身教育无方。”
“自然是你的错，婉怡被你教了这么久，就这样的脾性？我看你是惯得她无法无天了吧！居然冲撞之后再行欺瞒，你这是要做什么？”
聂老夫人拿起聂侯爷刚刚放下的茶盏就往地上一砸，半杯茶水飞溅，险些沾湿了姚氏的裙摆，聂侯爷张了张嘴，忍痛地呼声被自己又吞了下去。
杯子贵重不贵重他说不上，可是这茶可是圣上赏的珍品，他自己都没存多少，全在老夫人这里了。
姚氏被吓地往旁边一闪，捂着胸口一阵后怕，又委屈地瞟了一眼聂侯爷。
聂侯爷正打开折扇轻轻扇着风，似乎要扇去内心的郁结，听见老夫人的教训跟着点头，却没有看姚氏一眼，姚氏委屈的眼神就落了空，心里更加憋闷。
老夫人把手再桌子上一拍，厉声道：“是作死啊！”
聂婉怡也被吓着了，不过她到底家中宠惯多年，深知道老夫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疼爱孙辈的。
她几步上前，膝盖一跪地就伸出双手抱住老夫人的腿，软着嗓音道：“祖母，太子殿下并没有怪罪啊，还夸婉怡是有孝心的。”
聂老夫人硬是拂开她的手，冷声道：“要跪就跪远点。”
聂婉怡没想到这次居然碰见了钉子，嘴巴一扁，膝盖往后蹭了蹭，委委屈屈避开水迹跪远了些。
不过很快她的这一丝委屈就烟消云散了，因为老夫人马上把炮火对准了另一个。
“婉柔，你不是喜欢跪着吗？”
婉柔知道每次都少不了她，也不多话，顺从地就在另一边跪下，连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
聂婉惜眼见着这堂上就自己站着，顿时也紧跟膝盖一弯就跪下去。
“你跪什么？”
“两位姐姐行事不妥，惜儿没有劝阻理应同罪。”
聂婉惜的娘死的早，所以算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在这里她最疼的还是这个孙女，虽然是个庶出的，可是性子比起聂婉怡更讨她欢心，世家贵女就该行事端庄、小心谨慎，那些个又毛糙又不知安分的都让她看不惯。
“婉柔、婉怡你们可要好好向你们妹妹学习！”老夫人一番话又打压了两个嫡女。
聂婉怡顿时更不服气，可是父亲还在眼前只能不干不脆地答道：“是——祖母。”
“谨遵祖母教诲。”婉柔知道和老夫人辩论对错没有用，只有应下还能平息一下老夫人的怒火。
老夫人目光如炬，眼神敏锐不减当年，浑然看不出是一个半百的老人。
“婉柔，你可与太子有过节？”
这个问题抛出的突然，让在场的人都一下没转过来，刚刚不还是在说聂婉怡冲撞太子的事情，怎么一下就拐到了聂婉柔身上，聂侯爷扇子都缓了一缓，看向那跪的笔挺却又纤细的少女在老夫人的话语落下后轻微得一颤。
这个问题对婉柔来说，实在难回答。
与太子有过节？
老夫人也该知道他们俩连接触都没有几次，更不可能有过节。
可实际上，对于套在太子外皮下那实在的人，婉柔却说不清，她自己尚且理不清那头绪，也不知道魏决看见她会是怎样的态度，以她自己的了解来说，应是好不了的……
“母亲，柔儿的情况您又不是不了解，太子他也是半年前才回来的，柔儿这孩子脾性现在都是温顺的，在外面只有被欺负的份，怎么还会和太子有过节。”聂侯爷听见老夫人语气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对于这个被他弄丢五年多的女儿他心里还是有愧的。
老夫人却没有他的这种心理，冷哼一声，“拿上来。”
几人就看见老夫人的贴身胡嬷嬷捧着一个匣子上前来，那木匣子极为不凡，红木镂空内贴金箔，纹着一只百凤鸟，四角都镶嵌着宝石，端看这形制就知道是从宫中出来的物件。
“母亲，这是？”
侯爷顿时皱了皱眉头。
“你还没下朝，东宫就遣人送来了这个，还专门说是送给侯府二小姐的，打开给侯爷看。”
嬷嬷应了一声，动手掀开匣子。
这个方向唯有侯爷和老夫人可以看见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聂婉怡瞧不见就抻长了脖子想往里面看，被姚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手臂，虽然她也好奇，可是更害怕老夫人又要说她们娘俩没规矩。
东宫给了什么好东西？
侯爷看了却脸色一变，声音低沉又惊诧，“这是何意！”
“拿给二小姐看。”老夫人又摆了摆手。
匣子被转了一个方向，递到了婉柔面前，这一下不但她能看见，就连姚氏和聂婉惜都能看见。
可是她们一看之下都是齐齐愣住了。
盒子里用一块红绸布垫着上面空无它物除了一根草秆、麦杆？
天家赏赐从没有见过这样寒酸的东西，所以聂老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不是赏赐，而是责罚。
再一琢磨一联想，这草秆一样的东西岂不就是用来捆卖奴仆、拴束牲口之用的。
婉柔脸孔一白。
姚氏的脸色顿时也不好了起来。
“这里也没有旁的人，留你们到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们，婉柔是我们聂家的女儿，她若名声有损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聂婉怡虽然骄纵可是脑子又不笨，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发誓，“祖母，我绝对没有对外吐露过二姐姐的事。”
聂婉惜也连忙跟着道：“是啊！祖母，我们都知道二姐姐不容易，怎么可能在外面乱嚼舌根！”
她们要是说了，到时候牵累的还不是自己，所以她们绝不可能说的。
“妾身也……”
老夫人没等姚氏发出毒誓就重重打断她，“行了，你要是敢说，这个嫡母也不配当了。”
姚氏咬了咬唇，虞夫人和她都不是老夫人心里满意的儿媳，自然都没有什么好眼色，她唯一满意的那个又死的早，这就把气就都撒她身上，横竖都能挑出错，要不是她生了一个男孩怕也上不去那个位置。
“婉柔，你确定自己与太子在此之前没有过节？”
婉柔怔然抬头，原本娇艳的小脸早已失去了颜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孙女没有……”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也确无实在的证据就说道：“这一次算是太子敲打我们侯府，你们往后都多注意些，特别婉柔你莫学了你娘，若不是你小时候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叫人……你两个妹妹的名声可都拴在了你的身上！”
“母亲，你还说这个干嘛！柔儿那时候还小，尚不懂事。”侯爷也蹙起了眉，眉心都挤出了一个川字。
“婉怡、婉惜比她大吗？”
侯爷嘴巴张了张，找不出反驳的词，他垂眉敛目看了三个女儿一眼，那时候的事三个女儿都记不清说不明了，只知道是婉柔一意孤行非要单独走，两个小的劝阻不了又拉不住她才让她落了单被人拐走了。
老夫人常说的可不就是三个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是婉柔被拐走了，不是自己造作的还能有什么原因？
婉柔听着老夫人的话，开始是麻木的，就像是无数次知道老夫人不喜欢自己，却要劝说自己体谅祖母一把年纪还要为侯府操持考虑。
可是两年了，她始终还是做不到把血脉相连至亲之人的诋毁、厌恶的话语当作耳边风，心开始微微颤，慢慢扩大到她的五脏六腑慢慢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入骨的冰寒。
她的下唇在她的齿间被咬出一丝铁锈味，刺痛让她没有失去理智，慢慢她又平复了下来。
在场之人，都没有人发现她刚刚有过异样。
老夫人手中的珠串慢慢滚动，在她不复白嫩而年轻的手指间转动，细微的碰击声如在耳畔。
“我又没有说怪她。”老夫人语气平淡，敲打了这么久她也觉得精力有些不济，就又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聂婉怡虽然被祖母教训了一顿，可是却也看了一场大戏，眼神一瞟还跪在一旁的婉柔就抿着笑唇扶着姚氏站了起来，几人动作迅速已经起身告退，朝门口走去，显然一刻也不想待了。
“柔丫头，不要怪祖母。”老夫人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
“乖一点，不要惹事，对谁都好。”
婉柔抬起眼眸，看着老夫人那苍老的容颜，说不是慈祥也说不上凶狠，就像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老人。
老侯爷去世的早，侯府能留存下来全仰赖于老夫人的操持，趋利避害已经是她刻入骨髓血液里的本能。
“是，祖母。”婉柔身子没起来，又伏下去磕了一个头，才起身离开。
聂老夫人闭上眼，对一旁的胡嬷嬷说道：“给我揉揉头吧，我一想到这些不省事的就头疾要犯了。”
胡嬷嬷应了一声，上前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操心一辈子也该歇着了，而且我看二小姐回来后性子也变得稳妥了许多，和小时候那跳脱的样子全然不同，也想必是外面吃了苦的。”
她安安静静，似乎从不委屈。
聂老夫人转动佛珠的手一顿，她也还记得小时候的聂婉怡性格活泼犹胜如今的聂婉怡，只不过她活泼却不是骄纵，而是总和一群下人的孩子玩在一块，好像是谁她都能玩到一起，那些时日夏天戏水冬日掷雪球，侯爷一心待那位没落乡野的贵族之女，对她所出的女儿更是极尽宠爱，都要把侯府之中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了。
如今如白云坠地，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尽宠爱的贵女，侯府能接纳她，她又有什么委屈可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过节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