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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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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去也有小半月,穗穗一直呆在魏宅就没有再出去了。
这些日子魏决也没怎么出去,陪着穗穗在一方院子里,像是怕她独处的时候会害怕一样。
其实穗穗并没有后怕,反倒是魏决像是走不出那一刻的心惊和恐惧,要时时看着她才能安心。
穗穗虽然没有出门,可是拦不住源源不断上门来看她的小姐妹和……不怀好意的年轻小伙子。
当然有魏决这个门神替她把关,唯有小姐妹能进。
不过小姐妹进来也不好,她们咋咋呼呼地吵着魏决不得安生,看他的眼神感觉像剥下他一层皮似的。所以每次她们上门来,魏决就避入屋子。
虽然他不喜欢被打扰和穗穗的相处时间,不过他明显察觉到穗穗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笑地很开心。
又有些心酸的想,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笑地更灿烂一些。
“穗穗,这是盛京来的游商带过来的杏橘糖,大壮哥给我买的,给你尝尝!”
“穗穗,看这个花簪子是纯银打成的,也是盛京来的款式呢!”
最近月牙城来了一个商队,带来了许多稀奇精致的东西,可让月牙城里的人好好见识了一番。就连石头也瞒着二妞买了一块精致的挽双层文绣的缎子,二妞虽然嗔怪他乱花钱,可是女孩子家的怎么会对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黑脸呢?
这群姑娘七嘴八舌给她描述,宛若自己亲眼目睹一般,什么半人高的珊瑚树、七色的珍珠串、用真的蝴蝶翅膀做的耳坠子、还有会弹出小鸟的神奇匣子……
还有一个十分俊郎的商队少东家,那可是人高八尺,相貌堂堂,温文尔雅,气质斐然。
姑娘们聊到英俊的男子免不了要拿魏决出来说一说。
“公子决那一箭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愧是王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穗穗你不知道现在多少姑娘羡慕你!”
“可是穗穗是他的姐姐呀!”
“笨,又不是亲的。”
又有个好事的小姑娘问:“那魏决喜不喜欢穗穗你?喜欢的话应该会希望早点把你定下来才是?”
穗穗想到魏决跟她约定的三年,三年后他似是一定会离开月牙城,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
所以他是不方便于此时商议亲事的?
穗穗猛然回过神来,捂着脸觉得有些烫,她怎么自己就想到那里去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写着‘来了来了——’
这几日时不时还是会有几个少年上门献殷勤,不过十有八九会被魏决挡回去,这一次她们趁着魏决来不及出来开门就齐齐拥着穗穗往门边走,都不给穗穗有装聋作哑的机会。
不嫌事多的姑娘们嘻嘻笑笑,魏府的院门半开,门外的一个憨厚少年就红了脸。
“这不是路小鸣嘛!也来看穗穗的?”
这些姑娘家多半是早早就定下了婚事,所以自然没有什么拈酸吃醋的劲,只有一副看热闹的心,能打趣打趣旁人就是生活中最大的调味剂,能让她们开心好一会。
路小鸣红着脸,虽然有些紧张可还是第一时间在一群笑的花一般灿烂的少女中看见那个秀雅绝俗的人儿,更何况她现在小脸微红,颜若朝华,更是璀璨夺目。
“穗穗姑娘,这是早上市集上买的,听说是盛京里才有的,想来你这几日也不方便出来,我、我就给你买了尝个新鲜。”
在几个少女炯炯的注视之下也难为他还能把话说完,穗穗瞧着他捧在手心里那外边还用着彩纸包裹的一袋糖果,一看就价格不菲,穗穗不愿意平白无故接收礼物,有所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还是贵重的礼物,正欲拒绝之时,旁边一个少女已经伸手替她拿了过来。
“穗穗害羞了,我替她收下了!”那少女笑吟吟地瞥着穗穗欲语还休的脸,转头又似很看好他的样子说道:“不过路小鸣你不错呀!有出息!”
路小鸣见东西被收了过去,心里也高兴,搔着脑袋傻只顾着笑着。
不过路小鸣明显高兴得太早了,他不知道的是,等门一关,那群少女面前出现了一个讨债鬼。
虽然他长相极为俊美,可是正当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一转身猛一眼看到一个人只可能是惊吓绝对不会有惊艳。
穗穗回过神来,手上不知道为何出现了那一袋糖,而魏决已经罩面走来。
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脸上,穗穗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了然了。
“……阿弟也想要吃糖?”
“嗯。”魏决也没有客气,直接伸手要,“给我。”
穗穗就乖乖把糖送上去。
魏决拿了糖,再扫一眼噤若寒蝉的姑娘们,一转身又走回了他的房间。
不知道谁悄悄吐出一口气,像是一口仙气终于把这些冰雕一样的姑娘又吹活过来了,她们顿时又生龙活虎开始叽叽喳喳。
那个自作主张给穗穗拿了糖的少女更是一拍胸膛,夸张道:“我说什么,你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在意的不行!”
穗穗连忙替魏决解释道:“他只是想吃糖而已。”
“这会他是想吃糖,那上次那簪花也是他想带的?还有上上次的木雕小人也是他想玩的?穗穗呀——你装什么糊涂呐?”
嗯?
穗穗被她这么一提醒,仿佛自己手上好像就没有留下过什么礼物。
“不过我说,穗穗你太让着他了,他要什么你都给,会不会脾气太好了一点?”
穗穗想了想,看着那提醒她的姑娘说道:“可是让着他,他会脾气好一些,我也不会那么怕他。”
这话说的有理,魏决是月牙城的小霸王,看人一眼都仿佛像带着刺,能把人扎个对穿,他的脾气更说不上来好,远不如二妞家的石头好说话。
穗穗又绞着指头说:“再说了,乖一点少受点苦。”
“乖一点,少受苦。”这是周牙婆的口头禅。
周牙婆训这些年幼的姑娘有一套手段,反正能把人搓磨得脾气至少去一半,这样经由她手的姑娘才能个个温顺易调·教,有着这样的好名头,找她买姑娘的人自然也多,她的生意自然越做越大。
她们之中有好几个都是从周牙婆手上过来的,还记得当初被打的最惨的就是阿糯了,再其次就是——穗穗。
周牙婆惯用的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尺,打在皮肉上痛却不留外伤,而且她还喜欢挑一下譬如掌心、后背等肉少的地方。那长尺表面光滑却可以让人犹如被荆条鞭打似的疼入骨髓,几天几夜都还刺痛灼烫。惹恼了周牙婆被关禁闭也不单单只是黑屋子,黑屋子里还有蛇、鼠等可怖之物,呆上一刻钟都能把胆小些的吓晕过去。
如若还不服管教,周牙婆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这个似是只有穗穗尝试过,那之后穗穗就成为周牙婆手上最乖的一个孩子,只不过有点傻愣愣的。
想起周牙婆的手段,几个姑娘明显还有些后怕,颇为认同穗穗的说法点了点头,“穗穗说的对,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买来的牲口一样,哪里有讲苦喊累的权力。”
穗穗没想到她无意之中的一番话竟把人都引得悲伤起来,连忙又安抚她们道:“快别这么说了,像二妞不是也过得挺好的。”
“哎,其实我以前有想过,如果没有人买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被卖到这里,也不就不会离开自己的父母?”
穗穗一怔。
“哎,是我想多了,要是没有姑娘被卖过来,月牙城这些人都要打光棍了!”
“是啊!那大壮哥就没媳妇啦!”
“还说我!你的虎哥也没有媳妇啦!”
几人之中明显虽然还有过一些对命运的怨恨,但是随着时间和与买自己的人相处,那丝怨恨和不甘都被渐渐磨去,只余下了认命。
月牙城里的人朴实吗?善良吗?
无疑又是的。
可是他们买别人家的女儿却也不管不顾那些孩子的来历,也没人想过她们并非自愿的,而且一旦钱货两讫,他们与牙婆就像完成了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交易,和买个碗买笼包子没什么区别。
买下她们,也等同把她们看作了货物。
魏决买她的时候他自己也才九岁,穗穗似乎还能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他说的话。他那时候也是容貌精致,衣着整洁,身后还有老仆小心伺候,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高门公子。
他两眼明亮带着一副稀奇又有趣的模样,指着她道说:“我要买她!”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已经知道了,用钱就能买下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当玩具。
穗穗虽然和其他姑娘一般,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可是另一方面她还是隐隐有种想要跳出牢笼的冲动。
*
魏决又陪着穗穗呆了几日,不情不愿地被王将军召了出去,随着军队一道出了城,去塞外追击来犯的蛮族。
魏决向她保证,十一月二一日之前一定回来。
那天是魏决的生辰,离着还有些日子,穗穗打算给他多添一份礼物。
坐在树下拿着描了形的绷子正在线篓里挑着给图案描边的线,门外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汤伯随着魏子秋和魏夫人出门去了,卢婶一刻钟前出去买菜了,家里只有穗穗。
穗穗想了想,等敲门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又敲响后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都很陌生,可是却能看得出来服饰皆是富贵,就连跟在后面的小厮都衣冠整洁穿的比月牙城里一般的百姓还好。
穗穗自认为魏家没有结交这样的朋友,也从没有听起魏爹爹说起过会有友人来访,她警惕地拉着半开的门:“请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暗金纹湛蓝常服的年轻公子,温文尔雅,见着穗穗神色紧张也没有多往她脸上打探。
“魏穗穗?”
穗穗闻言抬起头,面上有些疑惑。
年轻公子又继续说道:”我叫宋怀流。”
他微微一笑,神色欣慰,温声道:“是你父亲托我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