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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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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不可以不弘毅,也不可以不睡觉。
沈独这几天深刻地认识到这件事。
墙绘的要求只是一个大概风格和几张参考图,连具体要画什么都不说,让自由发挥。
沈独每天发挥到凌晨,发挥了十几版,愣是没挥出来对方满意的。
那间地下室是王旨和一群人合资租的,每个人各有想法,轮着给沈独提意见。
耗了小半个月,他们终于内部统一选出来一张。
是个由齿轮组成的心脏,黑白为主,红色点缀。
周五大休,沈独放学直奔酒吧。
地下室开着灯,布景一览无余。之前没发现,这儿破旧得像个弃置仓库。墙上已经有很多涂鸦了,一眼望去特别艺术,细看才发现全是瞎画的。
准备一堆斑驳破旧的颜料罐子,沈独拿着笔刷,在梯子上来回爬。
几个小时下来,图案有了雏形。
沈独后背湿透了,手上全是颜料,口罩也蹭上几道。
天花板隐约传来酒吧劲爆的音乐声。
门开了,王旨端着杯可乐进来,看着墙说:“不错啊。”
“没歪吧。”沈独从梯子上下来,站到远处看。
还行,比他想得好看。
“没有,巨牛逼。”王旨把可乐递给他,“歇会儿。”
沈独摘了口罩,一屁股坐到舞台边沿。
“你猜我在上面看见谁了?”王旨问。
“玉皇大帝?”沈独并不想猜。
“去你妈的。”王旨说,“唐无咎,跟纹身工作室那群人一块儿。”
“哦……”沈独有点意外,却说不上哪意外。风华正茂男青年来酒吧很正常。
“怎么样?有没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天赐的缘分啊。”王旨神秘地小声问。
“这儿就咱俩,你拿个喇叭喊也没人能听见。”沈独叼着吸管嘬了口可乐。
味道奇怪,似乎是参酒了。
王旨吸气,忽然大吼:“还爱吗!”
“操。”沈独被他吓得弹了一下,可乐差点撒出来,“都多长时间了还爱个屁……这可乐是不是加酒了?”
“不知道,我就跟人说给弄杯带气儿的。”王旨说。
“……我要是醉了算工伤。”
——
酒吧这种地方,有另一种意义的宁静。
比如说都被音乐震得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唐无咎躲在卡座角落,低头处理工作的事。
周遭彩光不断变幻,群魔乱舞。
快聋了。
“走一个!”闫啸已经喝大了,举着酒瓶过来找唐无咎干杯。
唐无咎没抬头,拿起桌上个空杯跟他碰一下,敷衍过去。
屏幕上,客户要求语音交流。
“你他妈的……杯里是不是没酒?!”闫啸反应过来,拿起杯子端详。
唐无咎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从他的动作判断出意思,对着闫啸耳朵喊一嗓子:“有酒!白的!我出去一趟!”
说罢起身离开,随便找了扇像出口的门,开门进去。
楼梯间空无一人,隔音还行,唐无咎往里走了些,靠着墙跟客户连语音。
听着客户在那头讲价,唐无咎目光落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
楼梯斑驳,延伸进一片漆黑,黑暗尽头是一扇紧急通道门,门缝中有光。
挂断语音,唐无咎面对楼梯站了片刻,走了进去。
这里是通往地下室的走廊。
推开门,很安静,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照片与涂鸦。
唐无咎没有去找自己那张,漠然注视着。
光线在他脸上织成张凌乱的网,勾勒五官的起伏。
唐无咎忽然很想进去看一眼,看看变化。
每一步都迈得缓而悠闲,脚步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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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灯光晦暗,偌大的场地只有沈独一个人。
沈独毛都炸起来了。
他攥紧笔刷瞪着大门的方向,细听脚步声。
哒……哒……
首先这不是王旨,王旨坐轮椅,其次这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谁走这么慢?
这个动静沈独只在恐怖电影里听见过。
沈独咽了口唾沫,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紧接着是人……唐无咎。
有病吗!
沈独坐在梯子上,与唐无咎面面相觑,感觉到一坨颜料从笔刷掉到裤子上,凉飕飕的。
“晚上好?”沈独看着他。
“干什么呢?”唐无咎走过来。
沈独侧身:“需要给你五秒猜一下吗?”
唐无咎笑了,仰头看墙:“画的挺好。”
“王旨告诉你我在这的?”沈独抽了张纸,擦掉裤子上的颜料。
“没有。”唐无咎说,“外面太吵了来躲会儿。”
沈独往墙上添了一笔:“嫌吵还来酒吧。”
“被工作室那帮人拉来的。”唐无咎转身坐到舞台边上。
沈独低头蘸了蘸丙烯,回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几分钟,唐无咎起身出去,走廊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大概是有关纹身的事。
挂断电话,他回到舞台边,没有坐下,而是走上了舞台。
沈独再次回头看他。
沈独坐在高处,能微微俯视唐无咎的背影。
舞台上没开灯,唐无咎淹在黑雾中,那一刻,仿佛下一秒灯光就会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台下的观众开始尖叫……像他从前一样。
沈独在心里叹了口气。
唐无咎去舞台角落临起个折叠椅,发现椅子比舞台脏后又放下了。
“里面有干净的,开灯找。”沈独跳下梯子,低头在地上找到个类似灯光开关的小椭圆,捡起来按了下去。
舞台地板左右两个灯球忽然亮起,粉红色光……一瞬间把舞台照的跟情.趣酒店似的。
沈独吓一跳:“操。”
“关了。”唐无咎挡了挡眼。
沈独关掉,试了试另一个开关。
蓝色光,还挺好看。
唐无咎在蓝光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没有正常的光吗?”沈独低头想再换一个。
“那个是绿的。”唐无咎转身走到墙边,按了个开关,正常的白光。
沈独看眼手里的开关,怀疑它是不是绿的,按了一下。
亮了,是绿的。
“我说了它是绿的。”唐无咎走过来。
“我不信邪啊。”沈独说,又按两下开关,舞台上绿光闪了一下。
唐无咎绿光下的表情看着挺无语的。
沈独放下开关:“你离开上海以后又唱过歌吗?”
“洗澡的时候。”唐无咎说。
“我说演出,比如在这儿。”沈独说。
唐无咎摇头。
那看来他记性还挺好,连哪个钮是哪个颜色都记得。
沈独想着,看到刚才扔地上的按钮背面贴着绿色贴纸……蒙人呢?
沈独拿着王旨给的那杯可乐,坐到舞台边上。嘬了一口后抬头说:“离开公司以后就没唱过?写过新歌吗?”
“干什么?想把我招回去。”唐无咎问。
“就问问……”沈独说,“真一首都没再写过?”
“没有。”唐无咎语气诚恳,“以前那几首也不是我原创,公司有人帮着改。”
沈独“哦”了一声。
刚才一直绷着没觉得累,刚停了几分钟,他感觉手腕都麻了,胳膊也举得酸得慌。
叼着吸管,没一会儿就把可乐喝光了,吸管吸到空气发出咕噜一声。
沈独越歇越困,看屏幕上的字都重影。
他想站起来精神精神,屁股刚离开,小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唐无咎抬头看向他。
沈独撑了把舞台,成功站起来。
他才觉出不对。那可乐里酒精应该不少,他已经开始晕乎了。
“没事儿吧?”唐无咎问。
“没……”沈独往前走了两部,确认是喝多了的那种头重脚轻,疑惑中带着好笑,“王旨往可乐里下酒了。”
“加威士忌那种?”唐无咎观察着他,“那个劲儿大。”
沈独当然感受到了,跟喝了二两白的似的,他甩了甩头。
弯腰想捞笔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大头朝下栽下去。他赶紧扶住墙,缓了两秒,拿着笔刷直起腰。
“醉了就别画了。一会儿给人墙画花了。”唐无咎说。
“我今天画不完得两周之后再来了,画不完不给结钱。”沈独说。
“你家不挺有钱的吗?”唐无咎问。
“我被赶出来了。”沈独笑笑,“这个钱不结我月底得贷款吃饭。”
“加油。”唐无咎说。
沈独眯着眼迟缓地画了一道,差点歪了。
他怕真把墙画花了,试了几次后放弃,回到舞台边一屁股坐下。
“不画了?”唐无咎问。
“贷款呢。”沈独晃了晃手机,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和唐无咎对视,“你们干纹身的……是不是手挺稳的?”
他要是没喝酒不会这么问,现在脑子有点奔放,想到什么说什么。
唐无咎走到墙边捡起刷子:“有图吗?
“真画啊?会画吗?”沈独有点意外。
“贷款去吧。”唐无咎放下刷子。
“等会儿。”沈独赶紧说,“没图,照着粉笔道描就行,谢谢。”
唐无咎沾两下颜料,手法娴熟且丝滑地画了一道,粗细均匀,跟打印的似的。
墙角灯光暗,特意摆了盏台灯,护眼灯发黄的灯光自下而上,给唐无咎侧脸勾了个熠熠生辉的边。
沈独整个人有点迷糊,肩膀靠墙,脑袋歪着抵住墙壁,盯着唐无咎鼻尖那一点亮光。
“脏不脏。”唐无咎看他一眼。
“你以前跟我说……”沈独靠着没动,垂眸回忆,“要是不唱歌了就去开个琴行,或者开个教吉他的班……怎么干上纹身了?还得重新学美术。”
唐无咎笔刷停顿,反应过来他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指尖按着笔杆继续刷下去。
“记这么清楚。”唐无咎边画边说。
“因为我喜欢你。”
看见唐无咎眼底的错愕,沈独一愣,脑子清醒了大半,赶紧站直了解释:“不是,以前!以前的时候!”
嘴不要就他妈捐了!省的一迷糊就什么话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