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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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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头的日期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沈独逐渐适应了集训的高强度生活。
或者说麻木了。
今天下午开始放国庆,只有两天半,沈独第一次发现双休原来这么美好。
窗外暴雨如注,距离放假还有一节课,教室里十分躁动。
沈独披着画室统一的红灰色外套,闷头画速写。他画的是作业,多画一张放假就能少一张。
旁边的孙赫扬躲在外套的遮蔽下玩手机,他抬头叫沈独:“哥,帮个忙呗。”
“说。”沈独看他一眼,笔没停。
“陈老二又来门口堵我了,你帮我跟九哥求求情,让他再救我一次。”孙赫扬说着想用肩膀撞他。
沈独躲开,皱了皱眉:“又堵你干什么?”
“要钱啊。”孙赫扬语气无辜,“真求你了,我给九哥发了一整天微信了他也不理我。”
明明上个月已经因为欠债被打了,这个月还坚持不懈地找同一个人借钱。
太有毅力了。
“求我有什么用,求他去。”沈独抬笔继续画。
“你就说你也被堵了。要不我帮你打字。”孙赫扬说着要拿沈独兜里的手机。
沈独把手机换进另一侧口袋,塞上无线耳机装聋。
孙赫扬消停了五分钟,又开始用胳膊肘碰他:“哎,你知道陈大兴为什么不敢跟九哥干架吗?”
沈独不是真聋,听见了。
又是这种句式,孙赫扬挑起话题总是这么问:哎,你知道巴拉巴拉吗。然后不管对方知不知道,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他知道的。
以前沈独都没兴趣听。
今天忽然有点想听。
停顿两秒,沈独摘下一侧耳机,看向孙赫扬。
孙赫扬打个响指,手肘撑着膝盖凑过来:“这事儿能说的可多了,我从头给你讲……从九哥刚从上海回来说起吧,他妈妈车祸死了。”
沈独笔尖一停。
两个月下来,沈独知道孙赫扬这人没什么素质,说话也没分寸,别人隐私都可劲往外抖。
有时候尽管沈独不想听,他还是说个没完,不过都没关系,因为那些故事的主角沈独压根不认识。
换成唐无咎呢?是不是不该听。
说实话,沈独还是好奇的。
他用两秒钟战胜了自己。
又不是很熟,又不会跟孙赫扬似的往外乱抖。
“他没有爸,就一个大舅,在上回咱写生那个观里当道士,九哥就辍学跟他大舅在山上过。”孙赫扬用铅笔杵着下嘴唇,眉飞色舞的,“你猜他为什么辍学?”
沈独不猜,只想让他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因为他回来以后脑子就不太正常,好像是躁郁症。”孙赫扬摇摇头,“其实一直都不正常,我能看出来。”
沈独的思维被他跳脱的逻辑拽着乱跑,拧着眉看他。
“他得精神病,他妈的死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唱歌那个傻逼公司。”孙赫扬说。
这突如其来的辱骂让沈独发出了第一个问句:“公司怎么了?”
“跟你说,可牛逼了,就是挺火那个风华娱乐。”孙赫扬压低声音,“当时他们要把九哥培养成什么中性童星,强制打药的,里面管理跟他妈监狱似的。”
沈独眉头锁得更紧:“什么药?”
“激素什么的呗……哎跑题了。”孙赫扬摇头,“说陈老二呢。”
沈独已经不关心老不老二的了。
娱乐圈乌烟瘴气,老爸能把企业干这么大,不可能完全光明磊落。
现在有了个具体的认知,沈独心情十分操蛋。
“特别逗。”孙赫扬笑着,“有一次陈老二偷了九哥的钱包,里面正好有九哥的道士证,结果他转天就被车撞了……”
后面的故事沈独没注意听。
大概意思就是陈大兴是个异常迷信的傻逼,坚定地认为唐无咎法术高超会给他下降头。于是怂得好几年不敢惹上唐无咎。
五秒钟能说完的故事,孙赫扬硬生生扯了半个小时。
从他还穿开裆裤时说起,各种鸡毛蒜皮,各种唐无咎如何如何好,仿佛唐无咎是他爹。
沈独莫名有点不爽。
下课铃响,班里学生纷纷拎起东西往门外跑。
孙赫扬终于结束演讲:“行了,发微信吧,让九哥救我。”
看在他喷了半个多小时唾沫的份上,沈独掏出手机。
-孙赫扬让你过来帮他
对面秒回。
-不去,他该长长记性了
给孙赫扬亮了下屏幕,沈独收好书包起身,离开教室。
回出租屋的路上,他没看见孙赫扬,恐怕是被拎进小胡同里揍了。
快步回到出租屋,沈独把书包往沙发一扔,脱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
然后倒在床上。
他要干一件人生大事。
睡大觉。
秋季温度凉爽,沈独沾床的一瞬间就困了,拎起眼罩往头上套,目光越过眼罩缝隙,落在窗外。
雨停了,乌云低沉辽阔,唯有高楼与天空的交界处浮现微醺般的粉橘。
困困困困……
——
不到再不睡能死的状态,唐无咎很少吃安眠药。
副作用太大,第二天大脑跟被格式化了一样一片空白,手抖得不能纹身。
而且有概率会梦游。
他之前给花臂买了个宠物用摄像头,现在安在柜子上。
临近午夜,刚画完一副纹身稿,唐无咎支着脑袋看手机上的监控视频。
画面黑白模糊,大半夜三点,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厕所把牙膏扔进洗衣机,又满屋子溜达一圈,回到床上直挺挺地坐了好几分钟才躺下。
怪不得牙膏离奇失踪。
做梦当洗衣凝珠给用了。
唐无咎叹着气放下手机,起身,想出去看看最后那个客人纹得怎么样了。
刚推开门,脑子忽然一空,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接水?上厕所?还是给花臂喂粮?
老年痴呆也不过如此。
“干什么呢?”闫啸路过,打个响指,“那人嫌疼说下回再纹,他走了就下班了哈?”
唐无咎眨了下眼,终于恢复记忆:“嗯。”
“今儿晚上我睡店里啊。”闫啸说,“我妈来抓我相亲了。”
“行。”唐无咎退回屋里,关了门。
计划赶不上变化,刚要打烊,忽然来了个喝醉了的女孩,嚷嚷着非要纹身。她单独一个人,还撒泼摔东西。
唐无咎只好报警解决,等一切处理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这几天的药很有效,唐无咎走到大门前,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分不清困还是晕,反正想找个地方躺下。
低头掏钥匙,裤兜里没有,他摘下单肩包翻了半天。
面对大门思考人生,唐无咎兀地想起,钥匙在昨天换掉那身衣服的口袋里。
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沈独能干出来。
唐无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板。
……沈独都知道往地毯下面塞钥匙。
花臂那张床被闫啸占了,唐无咎打开手机搜索开锁服务。脑门抵住门板,碎发垂落在脸侧拢着屏幕散出的光芒。
沈独是一点钟醒的。
从下午一点睡到凌晨一点,完美的十二小时睡眠。
要不是饿了,他能睡到天亮。
这个点外卖都不送了,沈独在一家全天营业的便利店点了关东煮。
听见敲门声,沈独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弹起来,小跑过去开门。
“谢谢。”沈独接过外卖,却没关门。
与杵在楼道里的唐无咎对视:“干什么呢?”
“没带钥匙。”唐无咎淡定且坦然。
沈独一愣,想憋住笑,紧接着听见了自己从鼻腔喷出的笑声。
他干脆不装了,很没同情心地笑起来:“你也有今天。”
“笑完了就关门回去。”唐无咎板着脸,“蚊子都放进去了。”
“啊,知道。”沈独抿着嘴憋笑,“你怎么办?这个点开锁的都歇班了。要不你来我这?”
唐无咎看着他沉默。
“快点儿决定。”沈独催促,“蚊子进来了。”
又是两秒,唐无咎才一点头:“好,我睡沙发。”
进屋后,沈独翻出双一次性拖鞋扔给他,看见柜子里还有新内裤,拎出来回头问:“要换吗?”
“没那么讲究。”唐无咎说,“天亮就走。”
“那……”沈独想了想,“睡呗,晚安。”
好像也没别的了。不讲究的话洗把脸直接睡,睡醒了走人。
唐无咎打着哈欠往卫生间走,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沈独关掉客厅的灯,拎着外卖回屋。
等他吃完关东煮,想出来拿个可乐的时候,黑暗中,看见唐无咎跟木乃伊似的很板正地躺在沙发上,双手叠交在身上,脚踝搭着沙发扶手。外套都没脱,除了头发散下来,跟进门时一点区别没有。
沈独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疑惑他不盖被不冷么。
哦对他没有被子。
沈独只有一条薄棉被,如果给他盖了就脏了。
唐无咎愿意洗被罩的话就可以盖……或者盖枕巾,竖着盖三条应该差不多。
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沈独走到沙发边上,俯视唐无咎。
这时,唐无咎的眼睛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眸子反着微光。
有点吓人。
“想干什么?”他问。
“还以为你睡着了。”沈独松了口气,“盖被子吗?我就一床被,你盖的话转天把被罩洗了。”
“你不睡觉?”唐无咎坐起来。
“我刚醒,睡一下午了。”沈独说,“盖不盖?”
“盖,谢谢。”唐无咎脱下外套,随意一团放在身后当枕头。
沈独先去冰箱拿了听可乐,走回卧室,从门口把被子扔过去。
扔的挺准,唐无咎没反应过来,被一下子罩住脑袋成了派大星的形状。
看着唐无咎扒开被子露出蓬乱的头发,沈独关上门。
因为终于有了休息时间,沈独心情非常的好。
一种“你们都睡了但是我很嗨”的愉悦感。
他窝在床上,打开一部一直想看但没时间看的电影,再撕开包薯片。
是个悬疑恐怖片,沈独乐呵呵地看着。
进度条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听见钢琴的响声。
沈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摘下耳机仔细听了片刻。
刚放松警惕,门外传来两声清脆的钢琴声。
咚,咚。
降哆。
沈独后背一凉,回头盯住门板,嘴里叼着的薯片都忘了嚼。
他忽然想起来外面是有活人的。
……操,又来,唐无咎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