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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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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没开灯,唐无咎整个人暗得只剩个修长单薄的剪影,他垂着头,单手指尖落在琴键上。
沈独皱眉走过去:“唐无咎?”
见唐无咎完全没反应,沈独心里又一阵毛毛的感觉,月光下,唐无咎眼神是涣散的。
“我开灯了啊。”沈独试探道。
他悬在灯开关门前的手停顿住,隐约有个猜测。
这别他妈是梦游吧?
唐无咎手指捏着钢琴黑键,往上提了两下。见提不上来,又开始抠。
沈独忽然反应过来他想干嘛。
他想把这个黑键拿起来。
也不是多好笑的事儿,沈独愣了半秒,跟脑抽了一样捂着脸笑起来。
不想惊动唐无咎,他费劲地压制笑声。
唐无咎依旧在抠那个黑键。
沈独掏出手机录像,还是想笑。
录了半分钟,他怕唐无咎真把黑键揪下来,举着手机环视一圈。
拎起钢琴上的糖盒晃了晃,听见响,沈独单手拿糖,结果手卡在盒子口,他换用两指伸进去,夹了一块出来。
沈独静悄悄地把糖放到黑键上面,唐无咎再次捏黑键时,捏起了糖块。
唐无咎也没看,把糖塞进裤子兜,转身径直往门口走。
沈独给他让出路。
跟着他往外走,关掉了录像。
第一次见人梦游,还是很新鲜的。
沈独看着唐无咎回到沙发,双腿撂了上去,却没躺下。
还没完?
沈独好笑地走过去,坐到沙发边上,弯腰去观察唐无咎的脸。
闭眼了。不会坐着睡吧?
沈独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他按下去。
忽然,按在沙发上的手被唐无咎抓住,沈独一个激灵,想慢慢把手抽出来。
唐无咎做着梦瞎抓的,从手背攥着他的中指和无名指。
他刚一动,箍在手上的力量立刻加重。
有点疼。
唐无咎越攥越紧,沈独骨节发出轻响,他嘶了一声。
沈独听说梦游不能随便叫醒,忍着疼掏出手机查百度。
概述,症状,病因……
梦游的生活管理里有一条:可以用轻柔的语言引导患者。
沈独咬着牙,尽量让语气轻柔:“你他妈放开我。”
唐无咎没放,还是紧紧攥着。沈独试图把他的手掰开,失败了。
百度上说梦游正常会游个十几分钟。
沈独决定给他五分钟,再不撒手就强行挣开。
两根手指指尖发凉,都给攥得血液不流通了。做个梦哪来的这么大劲儿?
“放开。”沈独往他耳边凑了段距离,“听见没有?一会儿截肢了。”
唐无咎终于有了反应,力道稍微松些,几秒后完全松下来。
沈独抽出手,呲牙咧嘴地使劲甩着,骨头生疼。
无名指侧凉飕飕的,沈独摸了一下,湿的。
他用手机照了照,发现是零星的血迹。
沈独检查一遍,自己手没破,于是低头用屏幕去照唐无咎的手,发现了他大拇指根一个指甲形状的血印子。
够狠啊,睡急眼了连自己都掐。
口子不深,就是破皮渗血。沈独甩着手叹了口气,回屋找创口贴。
拿着创口贴出来时,唐无咎的姿势已经从坐变成躺。
沈独撕开包装,潦草地给他缠上,胶布上起了好几个褶。
最后捞起被子放到唐无咎身上。
上下打量一遍,觉得算是仁至义尽了才起身回卧室,
把电影看完,时间还早,沈独在老妈寄来的箱子里翻了半天。
两个月时间都被集训填满,忽然闲下来,沈独很可悲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沈独拎出文化课课本,坐在床沿翻了翻。
他高中法语班的,低头看着一堆字母,半天没看出来跟英语有什么区别。都不认识就对了。
单词表的空白处有两行铅笔字,第一行是王旨写的,下面那句是沈独的回答:
-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给苏打饼干扎眼
沈独笑了起来,合上书站起来,打算把厨房那盒苏打饼干吃了。
当时只是敷衍,好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fade……唐无咎也问过,只有那次沈独认真答了。
他说,除了我爸现在干的,其他都考虑考虑。
是实话,现在也如此。娱乐圈,名利场……每每涉及这些,沈独只觉得自己来自另一个维度。
不清楚自己未来想干什么,但知道不想干什么。
推开门,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月光洒满客厅。
唐无咎坐着。
沈独以为他一宿能梦游两次,走过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唐无咎抬头,漆黑的眼珠写着疑惑。
靠,醒着的。
“我出来拿东西。”沈独有点尴尬,“睡你的。”
“醒了。”唐无咎嗓音发哑,掀开被子下来,“哪有水?”
“壶里。”沈独指了指,“杯子干净的。”
说完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苏打饼干放在冷藏那层,沈独很莫名其妙地觉得凉饼干比常温的好吃。
屋外传来倒水的声音,紧接着是颗粒滑落的哗啦声。
沈独回头,看见唐无咎拧上药瓶,仰头喝水。
他眼神挺好的,看见那是瓶止疼的药。
“没事儿吧?哪疼?”沈独出于人道主义地问了句。
“头。”唐无咎看上去很健康。
他随意扒了两下,把头发绑起来。
朦胧月色下,他抬着胳膊,双手拢在脑后,白色T恤勾勒身体轮廓。
沈独不知道第几次感慨他身材很有美感。不宽壮也不干瘦,匀称舒展。
“你晚上梦游了。”沈独说。
唐无咎梳小辫的动作一顿,抬着眼皮看过来:“……我干什么了?”
“特别执着的扣钢琴黑键,差点就成功了。”沈独说着笑了,拿出手机,“我录视频了。”
“不看。”唐无咎果断地说,“还干别的了吗?”
“掐我手来着。”沈独指了下他的右手,“还掐你自己,都破了。”
唐无咎抬手看了眼拇指上皱巴巴的创口贴:“不好意思。”
语气挺敷衍的,沈独本来也没计较,把包装的四个角全撕掉了,他只好用虎牙咬着撕开塑料皮:“你不再睡会儿了?才睡了三个小时。”
“不困了。”唐无咎说。
既然唐无咎不打算继续睡,沈独叼了块饼干,打开厨房的灯。
客厅渲染一层晦暗的光,唐无咎坐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沈独手里的饼干上,伸出手掌摆着。
沈独打开冰箱又拿了一包扔给他:“洗脸漱口了吗就吃。”
“三个小时前刚洗完。”唐无咎说着撑了下膝盖站起来,走进卫生间。
沈独把被子团到沙发一角,坐下低头刷着手机。
在规划新的一天。
他昨天是打算白天出去玩,晚上回来画作业。但是著名的景点早都去过了,不知道还有哪可去。
看见唐无咎出来,沈独抬头:“附近有什么可去的吗?”
“天安.门。”唐无咎坐下,被沙发轻轻颠了一下。
沈独啧一声:“这个我知道。”
“除了你知道那些就没有可去的。”唐无咎撕着饼干包装,“全是人和楼。”
好像也没错。沈独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熄灭的灯罩。
忽然有了想法:“升旗是几点来着?”
“日出的时候。”唐无咎回答。
沈独赶紧查了查今天几点日出:还有一个小时零几分钟。
“我走了。”沈独很认真地说,但瘫在沙发上没动,顿了片刻回过头,“你去不去?”
唐无咎没犹豫:“我送你过去,这个点儿打不着车。”
“你开车啊?停哪?”沈独问。
“摩托。”唐无咎站起来,径直走向鞋柜,弯腰换鞋。
“等会儿。”沈独没想到他这么利索,蹦起来,“我换个衣服。”
入秋了,凌晨时分外面冷得像初冬,沈独套上老妈寄来那件羽绒服。
另外那件薄外套跟一堆衣服一起封在真空袋子里,他懒得开封。
唐无咎已经整装待发站在玄关,看着他:“没那么冷。”
“里面是短袖。”沈独推开门,“走。”
把手机塞进羽绒服口袋,指尖碰倒个坚硬的薄片。
沈独有些预感,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银行卡。
卡上贴着张便利贴,手写了两行字:密码你爸爸生日,忘了的话自己去问他。
老妈写的。生日不用问,查百度词条就能查到,沈宿莽,括号几几年几月几号。
沈独觉得自己对有关家人的事都很情绪化。
不等他反应过来,鼻子已经开始酸了,眼框也微微发热,不出意外是红了。
表达了强烈的思乡之情。
操。
沈独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后槽牙,憋回去。
唐无咎安静地站在旁边,目光对着电梯显示屏缓慢变换的数字。
雨停没多久,地面潮湿,空气中也弥漫着枯草味的冰凉潮气。凌晨街上空无一人,满地落叶没人清扫,被雨水泡得软烂,踩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一直到启动摩托车,唐无咎终于出声:“上来。”
沈独从他身后跨上车,抬着下巴系头盔绳子:“还四十分钟,来得及吗?”
话音刚落,人蹿出去了。
唐无咎用飙车的实际行动告诉他来得及。要不是沈独底盘够稳,刚才一下就摔下去了。
头盔绳被风吹到后面,噼里啪啦拍打着头盔。
“你这摩托有正常点的速度吗?”沈独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风。
“不是怕来不及么”唐无咎说,“这个速度十五分钟就到。”
“到那干站半个小时是吗?”沈独拍了拍他,“慢点儿!”
“你要是想到杆底下看得排队。”唐无咎说。
这个沈独还真没想过,他以为到那直接看就行。
“也能隔着马路看,不用排队。”唐无咎继续。
“不排队!马路对面看!”沈独再次拍他。
即便是凌晨,这么飙车他还是慌。
摩托稍微降速,沈独松口气,系好头盔。
飚到一处宽阔的十字路口,雾气浓重,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一片迷蒙,像灯塔。
沈独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那边按下快门。
清脆的咔嚓一声。
他从取景器看见灯变绿了。
“拍完了吗?”唐无咎问。
“完……”沈独想说拍完了,“你回个头。”
唐无咎侧过脸看他,沈独不小心按了连拍,相机一阵噼里啪啦跟放炮似的。
“按错了,我就留一张。”沈独低头调着相机,“你挺上镜的。”
唐无咎拧动车把,车子动起来,他说:“回去给我发过来。”
“好。”沈独翻看着刚才连拍的照片,却不知道删哪个好。
每张都好看。
唐无咎的黑头盔是包着头的,只露出眉眼和一小截鼻梁。
头盔刮痕,睫毛,碎发,眼眸中的水光……远方迷蒙的暗蓝色天空。
眼神淡漠得就像这大雾天。
沈独心中一阵遥远又熟悉的悸动感。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对着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