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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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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下去,张浩瞬间没声了,鼻血滴到发黄的地板上。
二姨大喊一声“打人了”,周围几个穿白衣服的不知道医生还是护士的过来,把他俩拉开。
接下来的流程在意料之中。
二姨报了警,就地验伤,到派出所调解……最后赔钱。
张浩检出来个轻度脑震荡,医药费加上乱七八糟的损失费,一共让赔了三千多。
唐无咎不是没见过不要脸的,但他每次见到都躲开。
这次被撞了个正着。
从派出所出来时,唐无咎依旧很窝火,烦得想拉个人再打一顿。
他掏了掏兜,摸出一个空瘪的烟盒。
塑料皮在路灯下反着滑溜溜的光。
唐无咎使劲攥了两下空烟盒,手掌硌得生疼。
郊县的夜晚冷清晦暗,路灯忽明忽暗,老旧楼区传来几声鹅叫狗叫鸡叫。
唐无咎沿街走了几百米,一个垃圾桶盖也没看见,他不伺候了,把烟盒扔到井盖上。
病房里并不安静,鼾声,聊天声,小声播放的短视频……
大舅闭着眼,唐无咎以为他已经睡了,坐下借着走廊的微光翻看检查报告。
上面写的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治疗。
“跟你说你不听,让那孙子坑了吧,吃一堑长一智。”大舅忽然说话了。
唐无咎低头看着报告:“明天出院你去我那。”
“去屁,我回道观去。”大舅撑了撑脖子,“观里一群师兄弟能照顾我,你能干嘛?”
唐无咎听出来大舅是不想麻烦自己,道观里的人各有各的活,非亲非故的谁愿意照顾他。
“明天先去市里大医院再查查。”唐无咎抬起头。
大舅“啧”一声打断他:“别替我做决定啊。”
“然后我跟你去观里住几天。”唐无咎把话说完。
大舅噎了一下,摆手说:“用不着,你那什么工作室不用干了?”
“你也别替我做决定。”唐无咎说。
大舅半天没反驳出什么,拉上被子:“服了,行了你他妈赶紧找个宾馆睡觉去。”
“我睡车里。”唐无咎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没到那个彰显孝心的时候,住宾馆去。”大舅说,“早上给我买饭。”
唐无咎检查一遍水壶手机都在他能够到的地方,捞起外套离开。
——
沈独从画室出来已经六点半了,他计划的很好:先回家拿银行卡,然后赶在医院歇班前拆线,拆完出来顺路去商场买手机。
平板没有流量,沈独最后随便上了一辆站点里有那家医院的公交车。
顺便见识了北京晚高峰的恐怖。
一个大哥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就被硬生生挤到了空座上。抬头想说句谢谢都不知道是谁挤的。
有座位,沈独很快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是被人拍醒的。
“小伙子,醒醒,到了。”一个大妈拍着他的肩膀。
沈独睁开眼,发现车厢空了,窗外是整齐排列的公交车。
一觉睡到客运站。
他看向大妈,艰难地说了句:“……谢谢您。”
车头的电子表显示十一点多,沈独有种穿越的感觉,他下车走到街边,望着漆黑的夜景发懵。
这里大概是县城边缘,遥远的地方有成簇灯光,照亮高桶冒出的团团浓烟。
就没这么傻逼过。
一辆装满树干的卡车从面前开过,灰尘铺面而来。
沈独拧眉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操……”
在路边杵了五分钟,他决定先找个地方连wifi,周围全是已经打烊的汽修店。好不容找到家开门的私家菜馆,老板却说没有网。
沈独走到家破败的医院,终于在急诊前台问到了Wi-Fi密码。
他坐在走廊长椅上,给王旨发去语音邀请,两次才有人接。
“排练呢,什么事儿?”
“我现在在京津冀交界线上。”沈独伸吸口气稳定语气,把前因后果平静且客观地陈述一遍。
王旨笑得手机都掉地上了。
沈独面无表情地听着那边捡手机的动静。
“哎。”王旨终于把手机捡起来,“真的牛逼,长见识了,那你就在那拆完线找个酒店住呗。”
“你觉得,我有可能打个车回去吗?”‘沈独说。
“这个点儿谁接啊,到市里都凌晨了。”王旨说,“明天上午又没课。”
沈独沉默许久,憋出一句:“这公交车怎么这么能开……”
“你坐的那个叫他妈专线。”王旨说。
“我他妈坐的时候不知道它他妈是专线。”沈独叹气道,“我打车试试。”
“你能打着车我叫你一个星期爸爸。”王旨不屑地笑了。
“你这爸爸的位置也太廉价了。”
挂断语音后,沈独不信邪地用打车软件叫车,半个小时过去依旧没人接单。
他没有当王旨爸爸的兴趣,认命了,起身去前台问挂号地点。
到了这种时候没有社交恐惧这一说了,沈独跟个社交悍匪一样,遇到不懂的流程就随便拉个人问。
效率出奇的高。
他第一次明白了人类长这张嘴的真正用途。
拆线不打麻药,沈独躺到椅子上才知道这件事。
硬着头皮拆完,手心攥出了好几个指甲印。其实没有多疼,都是心理作用。
然后呢?
沈独站在墙边朝伤口呼着气。伤口喷了药,满嘴苦味。
然后去找个宾馆,再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地砖坑坑洼洼的,用硬纸壳垫在缺失的地方,消毒水泛着股老旧的气味。
走廊尽头的窗户黑透了,浓稠的,没有灯火和人味的黑。
沈独朝大门走去,外面北风呼啸,瞬间把他的头发吹成了扫帚。
风声大得像动物的嚎叫。他紧了紧羽绒服领口,低头向背风的地方跑过去。
拐进医院后墙,风瞬间变小,自由飞翔的头发落回脑门上。
沈独双手并用理了理头发。
周遭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枚节能灯泡。
灯下站着个戴着兜帽抽烟的人。
沈独还处在社交悍匪的状态,走过去问他:
“您好,您知道这附近……”
哪有酒店。
兜帽阴影里,唐无咎眼睛挺亮,嘴里叼着烟,几粒烟灰被风吹落。
在外流浪这么半天终于见到个熟人,沈独差点给他一个拥抱。
“你来这儿干什么?”唐无咎先开口了。
“啊……”沈独的懵逼和感动转为尴尬,“就,坐公交睡着了,醒了就在这了,你呢?”
“我大舅受伤了,在里边。”
唐无咎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抬头重新看向沈独:“从市里到这坐车两个多小时,你够能睡的。”
“我他妈也挺佩服我自己的。”除了骂街,沈独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你一开始想问什么?”唐无咎说。
“哪有酒店。”沈独说,“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
“我开车来的,能送你回去。”唐无咎说。
这么晚了,沈独舍得折腾出租司机但不舍得折腾他。
“别,太晚了。”沈独摇头,“你晚上睡哪?”
“车里。”唐无咎说。
“不会冻死么?”沈独不能理解。
“我不会开空调吗。”唐无咎把下巴收进领口,“你拿手机搜搜哪有酒店。”
“手机……掉水桶里了。”沈独又开始尴尬,摘下书包拉拉锁,“不过我有个平板。”
唐无咎按住他:“抬头,看你的正前方。”
沈独抬起头。
对面明晃晃的LED招牌,写着“如家酒店”四个大字。
“你刚才不也没看见吗。”沈独说。
“比你先看见了。”唐无咎说,“去吧,满十八了吗?”
“十八零好几个月了。”沈独想了想,“没身份证也能住是吧?”
“能,说号就行。”唐无咎继续说,“到那要是满房了用酒店的wifi查好哪有别的酒店再走,别到外头瞎找再迷路了。”
话里有种嘱咐第一次独自出门的小学生的感觉,沈独点头“嗯”了一声。
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身后没有声音,沈独回头看了一眼。
唐无咎揣着兜站在原地,上半张脸藏在兜帽阴影里。
沈独转回来,依旧疑惑。
……这种天儿睡车里真的不会冻死吗。
酒店大厅暖气很足,前台是个男的,趴在电脑前睡觉。
沈独敲了敲台面:“您好。”
前台不耐烦地抬起头,搓着眼睛说:“还剩两个家庭房,有窗的三百五没窗的三百二。”
就差把“爱住不住”四个字写脸上了。
沈独现在没别处可去,只好忽略了他的恶劣态度,掏出银行卡:“来个有窗的。”
前台顿了一秒,眯缝着的眼睁开了:“您一个人吗?”
“啊。”沈独点了下头。
前台打量他好几眼,低头敲键盘:“家庭房……一晚是吧?身份证号。”
沈独报了身份证号。
“这边扫码。”前台用手掌示意扫码机的位置。
“刷卡。”沈独把银行卡递过去。
前台抬起头,看他眼神像在看二逼。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独承认自己看上去是挺像二逼的,干脆二逼到底,拉着张臭脸看他操作电脑,接房卡时只冷酷地“嗯”一声。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单人的一张双人的。
沈独脱掉外套,一屁股在双人那张大床坐下,用平板连上了酒店的网。
回复了王旨的微信,沈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两周才休一次能睡懒觉的大休,明天要回市里,得早起。
就很憋屈。
睡觉吧,先去洗澡。
这么想着,沈独顺势横着躺下,举着平板继续翻微信。
点开唐无咎的头像,输入道:这还剩一间房,你要是冷能过来睡。
沈独盯了那行字两秒,删掉了,重新输入。
-我开了个有两张床的房,你要是冷就过来睡
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因为像他这样一个人住带窗家庭房的二逼不多了,至少唐无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