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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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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厅气氛平和,水晶吊灯把淡黄的光碎成菱形,钢琴声悠扬,空气里有股甜腻的香薰味儿。
沈独穿着画室的黑运动裤,上面挂着零星的颜料。和旁边西装革履的一桌形成鲜明对比。
老妈切着牛排:“集训还行吧?成绩怎么样?”
“还行。”沈独说,“成绩也还行。”
“问过你们老师了,姓毛那个,她说你是班级尖子生。”老妈笑了笑,把沙拉往他这边推,“吃菜。”
沈独点头,叉了两片菜叶子。
“我明天就走了,你在这边照顾好自己。”老妈继续说。
“好。”沈独说,“几点走啊?来得及的话我去机场送你。”
“明天一早就走,不用你送。”
老妈说完,沈独还是点头,继而空气沉默下来。
过了半天,老妈再次开口:“还有……你性取向的事儿,我劝过你爸了,但是他听不听我也管不了。”
沈独递到嘴边的牛肉一顿,放下叉子看向老妈。
“人一辈子很短的,沈独,你真的喜欢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活。”老妈的声音有种轻盈的感觉。
沈独眼神不知道往哪放,停顿两秒:“好,知道,我……不后悔。”
“不后悔就行,一辈子真的特别短。”老妈的笑容无奈,她很快转换话题,“哦对了,校考集训继续在这个画室给你报了啊。”
“为什么?”沈独愣了愣。
按理说他联考结束就能回家了。
“这边资源好,而且你也熟悉了。”老妈说,“回去的话适应新环境又要浪费精力。”
沈独觉得有道理,点头答应下来。
很久没来这种处处透着铜臭的高端餐厅了,沈独出来时只觉得没吃饱,还没有麻辣烫抗饿。
吃完饭,老妈带他去商场给他买了条围巾,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但他今天的作业还一笔没动。
沈独画到凌晨一点,精神恍惚地洗漱,挤牙膏的时候都产生幻觉了,以为自己在挤白颜料。
他是被手机来消息的提示音吵醒的。
艰难地睁眼,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差点被亮度闪瞎,字体大了一号,屏保是风景图。
沈独眯眼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老爸发来的。
「十一月可以吧?医生说…」
后面的字需要解锁才能看见。
手机忽然被人拿走,老妈说:“接着睡,还不到六点。”
沈独终于清醒一些,看见是老妈的手机放在沙发旁边充电,老妈已经整装待发,行李箱就摆在玄关。
“哦……”沈独困得迷糊,倒回枕头上。
刚要睡着,脑子里忽然绷起一线清明。
医生说。
说他妈什么?
他没有睁眼,几分钟后听见关门声,是老妈离开了。
医生到底说什么了?
……癌症复发么?
沈独赶紧在脑子里呸了三下。都这么多年了还发个屁。
医生说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是体检,或者是美容项目,再不济是生了什么病。
老妈走后,恢复了之前出租屋和画室两点一线的生活,沈独时常分不清今天是不是昨天或者明天。
画室里空气沉闷,沈独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水粉上,耳机里课文播完了也没注意。
手背手腕,胳膊到膀子,连成一片的酸疼。但是他现在不能停,停了就画不完了。
身后有人路过,拍了拍他:“沈独,你不走?”
沈独认出他是孙赫扬那个一米九的前室友,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啊?”
“大休啊,回寝室了,哎不对你走读。”一米九说。
“……哦。”沈独眨了下眼,“谢谢。”
一米九说了句“不客气”,背着包走了。
沈独回头环视,画室里还有五个人。
他舒了口气,重新画起来,用了半小时收尾,结束后把笔刷往水桶里一丢。
回头看去,那五个人还在,谁也没挪窝。
沈独不会跟他们比谁留的晚,干完需要干的就走,他摸了摸兜,没摸到手机。又回身掏两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的口袋,也他妈没有。
沈独有点懵,低头想翻包,看见他的手机和笔刷一起……泡在水桶里。
他捏着一角把手机拎出来,浑浊的水从手机缝隙滴答出来。
已经死透了。
沈独拿纸巾包着手机吸水,十分想骂街,得亏他还有个平板,要不直接失联了。
他平时用这个平板看临本,各种软件设了免打扰,点开微信,唐无咎的头像上有小红点。
-今天拆线,别忘了
一个小时前。
……他手机在水桶里泡了一个小时。
-知道
沈独把书和纸往包里塞,可能是之前几次被唐无咎送着去这去那的,习惯了,居然有点失落。
拆线别忘了,就完了?
不送送啊。
“这就完了呗,你还送他去啊?”闫啸一脸鄙夷。
“晚上又没我的预约。”唐无咎刚送走一个客人,摘下口罩。
“没预约,还是有人约你他妈不接?”闫啸说。
“是我开车把他摔的。”唐无咎在沙发坐下,看了眼表。
闫啸翻个白眼:“你他妈还把我车撞报废了你怎么不负责?”
“你一个八手车早该换了。”唐无咎说。
“操。”闫啸坐下点烟,朝门口偏了偏头,“几点过去?我看对面有学生出来了。”
“我打电话问问。”唐无咎看他一眼,“外面抽去。”
闫啸不情不愿地翻白眼。
唐无咎刚要说话,来电话了,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单手薅起闫啸往门口推了一把。
“喂?”
“哎,唐无咎是吧?在市里吗?”对面是个有口音的妇女的声音。
唐无咎举着电话往屋里走:“你是谁?”
“我是你二姨啊。”
唐无咎皱起眉:“你哪来的我电话?”
除了大舅,他跟家里其余人一点联系没有,大舅又不可能卖他。
“你先听我说,你大舅在道观这受了点伤。”二姨语气犹豫,“有点儿严重,现在张浩正开车把他往山下的医院送呢,快到了。”
唐无咎用两秒反应过来张浩是二姨儿子。
在他记忆里这俩人都挺不是东西的,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对劲。
“什么伤?怎么弄的?”
“你先过来再说。”二姨语气含糊。
“你打的还是张浩打的?”
唐无咎声音瞬间冷下来,抓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哎你这孩子血口喷人呢?”二姨不乐意了,“是你大舅先动的手。”
唐无咎深吸着气压住怒气:“哪个医院?”
二姨报了个医院名字。
“在那等着,你俩谁也走不了。”
挂断电话,唐无咎块步向停车场走,很快变成了跑。
到的时候,大舅躺在病床上,清醒着的。二姨和张浩俩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满脑门官司地沉默着。
唐无咎看了诊断书。
肋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
“哎呀就一个骨裂,没多大事儿。”二姨眉头间皱纹挤出好几道深沟。
“还想有多大事?”唐无咎放下诊断书,“骨折?还是直接死了?”
“你上来就拉拉个脸干嘛呢?”二姨一副准备撒泼的气势,站起来,“这事不能全怨浩儿,你姥爷昨天脑溢血住院了,遇上难处了找你们借点儿……”
大舅的怒吼从病房里爆出来:“你要不要脸!”
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
唐无咎立刻跑进去,附近的几个护士也围过来查看情况,让他情绪稳定。
大舅在护士指导下呼哧带喘半天才平静下来,闭眼指着门口说:“让他们赶紧滚。”
“别喊了一会儿又裂一根。”唐无咎给他掖好被子。
“那点手术费他们从信用卡借他妈小一万就够了!”大舅说着又开始激动,“丫就是不想费这个劲儿,非得找你借,找不着你就找我,没两句直接上手了个臭不要脸的!”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吵这边瞟,零星有几句议论。
大舅说不下去了,捂着肋骨疼得直骂街。
唐无咎招呼一下护士,站起来说:“你别跟着着急了,我解决。”
“赶回去就得了!别动手啊!动手了他们讹你!”大舅指着他。
唐无咎把他的手按回床上,回头跟护士确认几句情况,离开了病房。
报警作用不大,警察在唐无咎到之前就走了,只是民事纠纷,大舅也同意调解,当场让赔了医药费就没了下文。
他姥一共生了仨,唐娟死了,大舅出家了,就剩个二姨。
唐娟和大舅都是二十几岁跟家里断绝关系出来打拼的,现在出事了知道要钱了。
唐无咎一直感觉这个不大不小的亲戚体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谁也不熟悉,谁也不能用“都是一家人”绑架他。
细想来这个“家”也挺厉害的,一共三个孩子,能逼走俩。
大舅不想沾这些破事。
他更不想。
抱着把人赶走的心态走出门,二姨劈头就是一句:“你姥爷医药费真不止那点儿,你想啊,他瘫了不得请护工啊,一年下来得多少钱……”
“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唐无咎冷脸看着她。
二姨张了张嘴,最后推了他一把:“让我进去再跟唐建说两句。”
“他让你们滚。”唐无咎把她推回原地。
旁边一直哑巴着的张浩突然站起来:“别他妈碰我妈啊!告诉你我敬你是我哥我一直没说话!”
怂得有凭有据的。
二姨拦住他,使劲给他使眼色。
唐无咎都他妈笑了:“你在道观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敬唐建是你舅呢?”
“想动手是吧?!”张浩撸起袖子,刚往前挺了一下就被二姨拽住。
唐无咎盯着他。
当然不想动手,他这样的两下就能揍趴下,完事儿还得挨讹。
但唐无咎有预感他再往前乍巴一次自己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真的,你要脸吗?你妈在市里给你留了两套房啊唐无咎,你姥爷的救命钱你都不愿意出!”张浩甩开二姨,食指怼到他鼻尖前。
从看见诊断书,唐无咎一直处在一种火大的状态,烦躁在攀升。
他抓住张浩的手腕甩到一边。
“让你们滚蛋,听不懂人话么?”
“我他妈给你脸了。”张浩重新指着他,瞪圆眼睛,“你妈的死就是报应!你也快了!你自杀怎么就没死透呢!”
唐无咎拧眉与他对视,耳边直嗡嗡。
麻烦。
狗皮膏药一样。
唐无咎深吸口气憋在胸口,低头掏手机:“你们现在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报警警察带你们走。”
“威胁谁呢?”张浩忽然伸手搡了他肩膀一把。
唐无咎没防备,踉跄一步。
没有半秒停顿,他揪起张浩的领子,照脸一拳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