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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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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独缓缓睁开眼。
视野中是横过来的医院急诊室。
他上半身躺着,头枕在唐无咎腿上,下半身因为旁边没座位了只能耷拉在地上。
身上盖着唐无咎的羽绒服。
急诊室长椅坐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小孩在哭二重奏。
沈独醒了却没有动,沉默几秒后忽然很想哭,还没来得及憋眼眶就热了。
他发现自己最近脆弱得离奇,各种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无助往脑子里涌,非常催泪。
明天去不了画室怎么办,耽误时间了怎么办,联考考不好怎么办……
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睡不够,画室老师凭什么骂人,午饭一次性筷子为什么质量那么差每次都往虎口里扎刺……
不能再想,再想止不住了。
一直被保护得太好,前十八年受的委屈没这几个月加起来多。
忽然,唐无咎把他盖着的羽绒服往上提了提,沈独立刻闭上眼。
泪水划过鼻梁流到太阳穴。
沈独僵着四肢闭眼装死。
晾干了再醒,要不太丢人了。
一只微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擦了下他的眼角。
……操。
沈独心头一软,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两滴眼泪出来。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尴尬的。
唐无咎拿了张纸,在他眼角和鼻梁上沾了粘。
反正都看见了,沈独演技良好地睁开通红的眼,回头看向唐无咎。
“醒了?”唐无咎说,“难受就再睡会儿。”
“这个姿势更难受。”沈独撑着椅子坐起来,拎起滑落的羽绒服,“你冷吗?”
唐无咎摇摇头。
“不冷我盖着了,我冷。”沈独把羽绒服盖在身上。
“我去要个热水袋。”唐无咎说着就要坐起来。
“不用。”沈独把他拽回来,顿了片刻,“谢谢啊……大半夜还折腾你一趟。”
“这么近不算折腾。”唐无咎扽了扽被沈独压皱的裤子。
沈独啧一声:“你不得把我从楼上抬下去,再塞车里……”
“我叫的救护车。”唐无咎说。
沈独愣了,眨了下眼说:“至于的吗?那我怎么下来的?躺担架上?”
“对。”唐无咎点头,“你当时都烫了,我怕我再墨迹你就烧死了。”
“……忧患意识挺强烈的。”
沈独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离奇,这时他人生第一次上救护车。
他看了眼手背上的针,又抬头看吊瓶:“打完这个就能走吗?”
“医生建议住院一晚,要是不想住打完这个就走。”唐无咎回答。
“不住,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沈独叹了口气。
提到住,他忽然想起来酒店没退,而且现在退不了了。
商家就靠他这种二逼致富。
沈独盯着墙上显示十二点的电子表。
想笑。
脑子烧傻了吧情绪转变如此迅速。
“笑什么?”唐无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订的酒店忘退了。”沈独捂了捂脸。
唐无咎抬头看了眼表:“就当行善积德了。”
沈独枕着椅背笑,闭上眼:“我要睡觉了,输完了叫我。”
“好。”唐无咎说。
沈独还没退烧,难受程度从早上的被人打了发展成被车碾了,根本睡不着,只能半梦半醒地闭着眼。
迷糊中听见唐无咎离开,几分钟后回来,往他怀里塞了个热水袋。
沈独不愿意用它,一是因为不想麻烦唐无咎,二是这玩意儿公共的很脏。
他睁开眼看了看,发现好像是新买的,挂标签的塑料环还在。
和唐无咎对视上,沈独没话找话说了句:“刚买的?”
嗓子哑了,只动了下嘴形没发出声音。
“什么?”唐无咎侧着耳朵往他脸前靠了靠。
沈独烧得迷糊,看着唐无咎近在咫尺的眼睛,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人在生病的时候容易被感性控制,就像他现在忽然不想说话只想盯着,他就真的会这么干,不管尴尬不尴尬暧昧不暧昧。
僵持着对视了半晌,唐无咎率先躲开,恢复了半背对沈独的坐姿,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沈独觉得他很神奇,不管是深情对视还是亲嘴,事后都看不出尴尬来。
“一会儿怎么回去?打车?”沈独清两下嗓子说。
“嗯。”唐无咎点头。
“你不晕车吗?别到地儿咱俩都倒了。”沈独又说。
“一会儿看情况。”唐无咎说。
沈独以为他这个“看情况”是看身体情况。
输完液唐无咎叫了辆网约车,先把沈独塞进后座,然后走到前面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您坐副驾我来开车行吗?”唐无咎问。
沈独愣了一下,跟被点了笑穴一样直接笑出声。
司机大爷也懵了,唐无咎跟司机交代了情况以及他有驾照没喝酒,司机还算好说话,下车换到了副驾。
沈独把脸埋在围巾里笑了一路。
车开不进小区,在门口停下了。
下车后唐无咎回头说:“还没笑完?”
“真行啊,万一遇个胆小的不让你开呢?”沈独笑着说。
“我会再叫个代驾,然后把他的小电驴骑走。”唐无咎回答。
沈独笑出了擦玻璃的声音。
回到屋里,沈独打开灯,灯光晃得他一阵头晕。
“你回去吧。”沈独扶着墙换了鞋。
“等你睡着我再回去。”唐无咎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我又不可能死在睡着之前。”沈独没脱外套,进屋把电热毯打开了,打算洗漱一下立刻吃药睡觉。
“如果刚才你是一个人上楼说不定就死在去医院之前了。”唐无咎在门口说。
“……我五分钟内睡着。”沈独从卧室出来,径直进了卫生间。
“你穿着羽绒服刷牙?”唐无咎皱眉看着卫生间门。
“冷。”沈独叼着牙刷口齿不清地说。
刷着牙,他掏出手机给毛老师发消息请了假。
不管明天退不退烧他都不能去画室,就算焦虑得浑身冒泡也不去。离联考只剩那么点时间了,要是病没好透到考试的时候再烧起来,得不偿失。
沈独洗漱完,回到卧室贴着暖气迅速换上睡衣,低头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盒和一杯冒热气的水。
他吃了药,关灯钻进被窝,回头朝客厅喊了句:“我睡着了!”
“知道了。”唐无咎回应。
沈独因为难受睡不实。
做了很多梦。
梦见联考时铅笔全是断的,打开颜料盒发现里面是空的,橡皮掉到地上找不到了……
场景变成了一场葬礼,他拿着白花走进殡仪馆,在大厅中央看见了老妈的黑白照。
沈独惊醒过来,掀开眼罩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六点半。
如此准时的生物钟。
出了一身的汗,睡衣和被褥都湿透了,稍微一动就凉飕飕的。沈独在被子里把睡衣脱了扔到椅子上,挪到一块干燥的位置继续睡。
手机震了起来,沈独眯眼看了看。
是他爸。
“喂?”沈独皱眉接了电话。
“起床了?”老爸问。
“啊……起了。”沈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精神一些。
“快联考了,你明天就回来吧,给你请了个老师在家继续学。”老爸说。
“不回,我在这边挺好的。”沈独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马上要考试了别拿你自己前途开玩笑。”老爸语气严肃。
“没赌气,我是真不想回去,我回去一松懈反而不好。”沈独解释道。
老爸沉默片刻:“不回来可以,请个保姆过去照顾你。”
“我有手有脚不用人照顾。”沈独转移了话题,“我妈怎么样了?”
“去欧洲参加几个展,年前回来。”老爸说。
沈独第一反应这是句假话。
也行,他爸肯定不会在联考之前说,等几天也行,他不想吵架。
“嗯,我要去画室了,挂了。”沈独挂了电话躺回去。要是告诉老爸他病了,老爸能强行叫八个保姆过来。
又睡了三个小时,再睁眼时已经退烧了,沈独用烤箱烤了份饭,边吃边看手机。
点开了唐无咎的微信,聊天记录还是昨天的下雪。
唐无咎也没发个微信问问,礼貌的关心一下聊两句什么的……
沈独有点郁闷地关掉手机,扒拉两口饭后忽然觉得自己很恬不知耻。
亲过一次了,就算唐无咎表现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不代表这事就真的没发生。
也许人给他留面子呢。
沈独加快了进食速度,吃完赶紧画画,其他的都不想了。
接下来一周,唐无咎再没联系过他。沈独上下学都会路过花臂,偶尔几次看见唐无咎在里面工作或者玩手机。
到毕业典礼前一天,沈独终于沉不住气了,给唐无咎发了微信。
-我后天走
-用不用再对接一下什么的
-不用
唐无咎刚想继续打“我去机场送你”,身后忽然有人喊他。
“唐哥!帮忙搬一下音箱,我俩抬不稳怕摔了。”一个道袍外面套着羽绒服的男生喊。
唐无咎应一声,收起手机走过去。
今天有协会的人来道观视察工作,大舅说人手不够把他叫过来帮忙。从清晨忙活到中午,唐无咎累得快报废了,又累又烦。
他知道这股累劲儿不正常,和抑郁刚要发病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以前冬天都是犯一轮就结束,今年不知道怎么了。
因为沈独吗?
去复诊吧。
今天晚上开车回去,抽血得空腹所以明天早上去医院,晚上要不要去找沈独一趟……
咚。
音箱落地。
唐无咎转身跟他们去搬另一个。
上课铃响了,沈独鼓起勇气和脸皮发了句“来机场送送我吗?”,把手机藏在外套袖子里,每隔五分钟偷偷看一眼。
屏幕上始终是唐无咎冷冰冰的一句“不用”。
半节课过去,沈独磨着后槽牙把手机揣回兜里。
爱回不回不回拉几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