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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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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沈独发现了,猫发出的噪音跟常规噪音不是一个性质,在安静环境里东一下西一下,好像有个人在不定时抽他巴掌。
沈独明天上午有文化课补习,他抱着被子悲怆地盯了会儿天花板,坐起来。
这个情纯到这里就可以了,睡觉重要。
他先在饭盆里放了点猫粮把花臂引开,抱着被子跟枕头悄声往卧室走。
卧室门口铺了防猫刺垫,踩上去脚疼,沈独缓慢压下门把手,推开条门缝挤了进去。
唐无咎居然是倒着睡的,头在床位脚在床头,只占了半个床,好像给他留着另外半边似的。
沈独配合他诡异的睡觉方位,在床尾放下枕头,屏息凝神地用了一分钟才把被子展开,坐下时床噶地一声,沈独回头看向唐无咎。
没有要醒的迹象。
沈独继续移动,动一下床就噶一声,就在他准备把最后一只腿放上来时,脚趾撞到了床头柜把手。
沈独差点骂出声,从牙缝里挤出个“呲”的气声。
旁边,唐无咎忽然笑了。
“吵醒你了?”沈独回头。
“没有,本来就没睡着。”唐无咎说。
“操。”沈独弯腰揉脚趾,“没睡着你不出声,还有你什么习俗啊倒着睡?”
“我有时候正着睡不着倒着就能睡着。”唐无咎坐起来。
沈独疼劲过去了,径直往后一躺,“赶紧睡吧一会儿再给你折腾精神了。”
“我去吃个药。”唐无咎下了床。
床头柜传来倒水的声音,沈独看着他的背影。
穿的挺少的,短袖短裤。
虽然夏天每天都是短袖短裤,但现在的短袖短裤就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那么黑别浇电门上。”沈独用指尖描了一下他背影的形状,“晚上忘吃了?”
“嗯。”唐无咎说,“我刚还纳闷怎么这么精神。”
“以后我提醒你。”沈独说。
“我回来订个闹钟就行。”唐无咎说。
“这男朋友当的一点参与感也没有。”沈独闭上眼笑了笑。
已经开始困了,他很希望能把自己的睡眠能力分唐无咎点。
“等躁期的时候你监督我。”唐无咎回到床上,“那会儿我天天不吃药。”
“会忘吗?”沈独闭着眼继续聊。
“就是……不想吃。”唐无咎说,“感觉自己特牛逼马上就能自愈了。”
“等到了你告诉我。”沈独说。
“真到了我应该就不愿意告诉你了。”唐无咎说,“你什么时候看我天天特别高兴就是躁期了。”
沈独顿了顿,睁开眼:“说真的,我一直都没见你特别高兴过。”
“我现在就特别高兴。”唐无咎把被子往上提提,“跟你在一起了。”
“看不出来。”沈独扭过头,“笑一个我看看。”
朦胧的黑暗中,唐无咎淡淡地笑了。
沈独忽然很想亲他,忍了两秒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睡觉。”沈独掖了掖被角把自己裹起来。
第二天早上,沈独听见从客厅传来的铃声。
他迷迷瞪瞪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自己的手机。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唐无咎,踮着脚跑了出去。
“喂?”沈独接起来。
“书寄到了,敲门没听见?一会儿九点上课。”老妈说。
“刚才睡太死了。”沈独顿时一阵心虚,跑过去开门,“挂了啊。”
对面门口摞着两个巨大的纸壳箱,快递小哥停止敲门,回头看他。
“我是沈独。”沈独说,“不好意思。”
“手机尾号。”快递小哥怀疑地打量他。
沈独说完尾号,签收了俩箱子,打开门挨个抱进去,沉得他差点砸脚上。
他蹲着划开最沉的箱子,翻了翻里面的东西。
全他妈是书,旧课本和新买的没拆封的教辅,按照科目一捆一捆分好。
沈独拿出数学那捆,搬到书桌上。
老妈给他六科每科都请了家教,一周上三节,一会儿第一节是数学。
天刚亮,灰扑扑的阳光照进屋子,沈独打开灯。
光晃得唐无咎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
很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不是沈独的作用,是换药的作用,大脑一片空白。
他抵触复诊就在于这点,会清晰地意识到身体的失控,几毫克剂量变化就能影响他,仿佛他是个需要不断调试的机器。
唐无咎在客厅晃了一圈没看到沈独,发微信道:
-去哪了?
沈独托着脑袋算题,余光瞟见屏幕,抬头说:“邵老师我回个消息。”
“算对这道就可以回。”邵老师说。
这人是个名牌大学学生,看着挺年轻的,但一点活力没有。
沈独是真算不出来,刚背的公式现在一个也记不起来。
“您……提示一下呗。”
“把七十五度分开。”邵老师说。
“谢谢。”沈独埋头迅速算数,写好后把书推过去。
邵老师在选项上点个点:“再看看公式。”
沈独吸口气点点头:“老师我那个,能回消息了吗?”
“这道算出来就能回。”邵老师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跟上道题同类型的式子。
沈独背对了公式之后终于算对一次,他松了口气,拿起手机。
-我在上课
-在哪上?
-家教,我在1402
-吃早饭了吗
-没
-我点外卖
-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给我点一份就行
-先不聊了老师该催我了
沈独瞟了一眼正在草稿纸上写东西的邵老师,迅速打下最后一行字。
-可他妈严肃了比咱俩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你还严肃
邵老师在草稿纸上写的是题,三道都是刚才那个知识点,式子复杂得跟麻花似的,沈独算完有种脑干被挖的感觉。
沈独非常排斥文化课,不论文理哪科都学不明白。
但是他现在的成绩不够用。
画室老师一直用“够不够用”这个标准评判成绩,像货币一样,多两分就能多买一点可能性。
接下来俩月又得半死不活地熬过去,甚至比联考还难熬。
可能是联考那阵太折磨人了,沈独隐约有点恐惧。
但不想退缩。
到六月而已,半年而已。
两个小时的课结束,已经十点了,沈独回去给老妈做饭,拍碎了三个鸡蛋才打进去一个,整个流程跟拆弹似的,一点动静能把他崩出三米远,喇喇一地西红柿汤。
最后造出来的成品是类似西红柿鸡蛋粥的糊状物质,他感觉这顿饭没有送过去的必要了,喂花臂它都不一定吃。
“其实味儿还行。”唐无咎尝了一口。
“我去把地擦了。”沈独疲惫地站起来,从厕所拎出拖把擦地。
“给你装盒里了啊。”唐无咎说。
“喂猫啊?”沈独擦着地,越擦越均匀。
“装保温盒,不是给你妈送去吗?”唐无咎说着走进厨房,看到地板愣了一下,“和泥儿呢?”
“越擦越稀,是不是拖把太湿了?”沈独停下,拎起来看了一眼,“也不滴水啊。”
“不滴水不代表它是干的。”唐无咎说,“我来。”
“我会,投拖把。”沈独执着地回到厕所把拖把甩干了,出来又擦一次。
唐无咎已经把他的西红柿鸡蛋粥装进保温盒,又把米饭装进另一个小盒,往上撒了点芝麻。
沈独米饭煮得像是能吃的,单看撒了芝麻的米饭的话还挺高端的。
“我在我妈打开菜盒之前就得跑。”沈独无奈地说。
唐无咎笑起来,装好保温盒。
“走了。”沈独叹气,去玄关换鞋,“现在到那都过饭点了。”
他穿好外套继续说:“你选个地儿,我从医院出来直接去找你。”
“好。”唐无咎说。
到医院时,老妈在睡觉。
她睡着的时候才真正有病人的感觉,只要醒了,言语神态间都像来病房拍戏的。
沈独刚离开病房,乌泱乌泱进去了一群医生,为首的老头把老妈叫醒开始查房问话。
沈独坐在走廊里。
VIP病房隔音很好,他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词语。
他盯着医院雪白的地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沉重。
癌症患者的家属不沉重才奇怪。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群白大褂又涌出来,在人群末尾,沈独看见了……邵老师。
邵老师也注意到他,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沈独点回去,看见他胸牌上的“实习”俩字,后面名字没看清。
等医生离开,病房里传出老妈故意大声说话的声音。
“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饭了啊?”
沈独没出声,站起来。
“哟还挺精致,撒点芝麻。”老妈继续说。
“我要是已经走了你这么喊岂不是很尴尬。”沈独终于走进病房。
“谁都跟你似的脸皮那么薄。”老妈笑着掀开饭盒,“尝尝啊,给你点评点评。”
“实在不好吃吃两口意思一下得了。”沈独说,“我帮你取配餐。”
“比你爸做的好吃。”老妈说,“你爸前两天也做一顿,齁咸。”
那就是比非常难吃少非一点,沈独尴尬地把手揣进兜。
不只是因为菜难吃,这场景就像小时候看的洗脚公益广告,明明该温情但就是觉得别扭。
沈独给老妈倒了杯水,站在病床边上沉默了半分钟:“走了啊。”
“行。”老妈吃着饭,“水兑点儿热的再走。”
“哦。”沈独拿起被子又加了点热水。
“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又得开始战斗了。”老妈抬起头,“加油。”
沈独点点头。
“走吧。”老妈挥手。
“你也加油。”沈独说完出去了。
他在走廊里再次看见邵老师拎着一兜x光片走过来。
“那个邵……医生。”沈独鬼使神差地拦了他一下,“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可以自己问她。”邵老师说。
“我妈又不是医生,可能说的不准确。”沈独说,“所以我再问问您。”
“目前情况乐观。”邵老师说着往前走。
“以后呢?”沈独追问。
邵老师再次停下脚步,摇摇头。
不好还是不知道?
沈独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合适的措辞。
“不知道。”邵老师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说完这句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