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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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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屋内灯光明亮,桌上摆着从酒店订的餐品。老妈坐在桌边,一脸戏谑地看着老爸在旁边忙活。
“长大了。”老妈憋着笑。
沈独懵着回头。
“我说他。”老妈指了指老爸,小声说,“别帮他啊。”
“啊……”沈独也想笑,怕老爸骂他,忍住了。
老爸去厨房煮了姥姥包的汤圆,回来摆碗筷倒酒,给老妈拿配餐,给砂锅点蜡烛,时不时瞟他俩一眼,没说话。
他在几个柜子里翻了半天没找着遥控器,终于喊:“沈独!电视遥控器。”
“来了。”沈独站起来找遥控器。
电视一开,喜庆的音乐与播报声充斥客厅。
正式开饭,老妈举起杯子:“碰一个,我给姥姥拍个视频,一起说过年好,三二一……”
“过年好!”老爸老妈异口同声。
“过年好。”沈独慢了半拍。
杯盏相撞,响声清脆。
老妈不能吃这些菜,沈独跟老爸饭量不大,一顿年夜饭吃得像快餐。
收拾好桌子,老妈在沙发上跟亲戚连视频,叫沈独过去说话。
沈独对着一屏幕的老头老太太说了句过年好,对面跟豌豆射手似的一个接一个地问他问题,老妈也不帮忙,沈独只能尬笑着自己回答。
热闹,残缺不全的热闹。
吃完饭老爸又就着虾仁喝了半瓶白酒,逐渐上脸。
他平时喝多了就絮叨,这回只是沉默着坐到老妈旁边,呆滞地看电视。
“套餐里送了个冰淇淋,在冰箱里。”老爸忽然对沈独说。
“哦。”沈独起身去冰箱拿来冰淇淋,递给他。
“给我干什么?”老爸说。
“不是你要吃吗?”沈独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给你吃。”老爸说。
老妈在旁边笑出了声。
“……行,知道了。”沈独抿着木勺掀开盖子。
老妈很通情达理:“你不用跟你同学朋友聊聊天吗?回屋聊去吧,跟我们待了快两个小时了。”
“不用,他们都吃饭呢。”憋屈归憋屈,沈独不想回屋。
“那你想在这儿看他这张臭脸?”老妈从下巴捏了一下老爸的脸,老爸没反抗。
沈独憋了一下,还是笑了:“多帅啊。”
老妈再次响亮地笑起来:“回去吧,趁他喝醉了我现在要抱着他亲五分钟。”
“噫。”沈独皱着鼻子站起来,“走了。”
回到卧室,沈独好奇老妈是不是真的抱着他亲了,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没亲,只是相互依偎在沙发上。
看了片刻,沈独坐到床上,翻了翻微信,点开唐无咎的聊天框。
-干什么呢?
唐无咎发来一张图,闫啸和几个看着零里零气的男生挤在沙发上比耶。
沈独挑眉。
-掉盘丝洞里了啊
-他们把我视作同类
沈独笑起来,发了一串哈哈哈。
-打个视频吗
唐无咎立刻发来视频邀请,他坐在阳台上,身后是落地窗,都市夜景霓虹灿烂。
“你干什么呢?”唐无咎也问。
“刚才在吃饭,现在……想你呢。”沈独往床上一倒。
土得掉渣。
唐无咎那边传来一声整齐的“吁”。
沈独愣了愣,压低声音:“你外放啊?”
“嗯。”唐无咎说,“没找着耳机。”
“操……打电话吧。”沈独小声说。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说吗?”唐无咎失笑。
沈独思考一下:“也是。”
“新年快乐。”唐无咎说。
“快乐。”
沈独话音刚落,厨房传来砰的一声,碗筷稀里哗啦落地。
“许文茜!”是老爸在喊,紧接着喊了家庭医生的名字。
脚步声急促凌乱。
沈独前两秒吓得愣住,终于回神,挂断视频跑出去。
“妈!”他跑到厨房门口。
老妈躺倒在灶台旁,碗碎了,汤水洒了一地。
液体反着晃眼的光。
医生把她扶成侧卧体位,查看瞳孔,老爸拨通120。
沈独可悲地发现自己除了躲远点儿别挡路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懵得忘记了呼吸。
医生和老爸用西语交流,他一个字母也听不懂,急切的对话声在耳边嗡嗡。
救护车几分钟内赶到,两个医生把老妈放上担架,进电梯前老爸回头喊:“救护车只能坐一个人!你在家待着!”
“我打车过去!”沈独站在电梯前,电梯门缓缓闭合,“要是打不着你让助理……”
电梯门关闭,显示器上猩红的箭头缓慢流动。
沈独愣愣地望着电梯,直到楼层数显示为一,他膝盖忽然一软,踉跄了一步。
楼道里刺骨的冷。
沈独用手机叫了网约车,哆嗦得点错了好几次,他冲回屋里套上羽绒服踩上鞋,用力按了两下下行按钮。
没人接单,坐电梯到了一楼,依旧没人接单。
沈独取消订单,在小区门口扫了辆单车。他不认路,只能开着导航骑一段看一眼。
还走错了两次。
街道和马路空荡,零下温度,深宵的北风刮在身上,手很快吹得没了知觉。
从出租屋骑到医院,沈独脑子一片空白,不记得中途的感觉。
只有很多路灯还是窗户的光从余光中掠过。
蹬到医院门口,沈独跑进空旷的广场中,脚步忽然慢下来,喘息着逐渐停在原地。
对啊,为什么来?有什么用?
他给老爸发了句“在哪”,老爸自然没回。
被医院高且宽的建筑包围其中,沈独莫名有种失重感。
来不及出现什么情绪让他去哭或者找个地方抱着膝盖蹲下。
只是愣着。
一辆车从沈独身侧驶过,卷起的灰呛得他咳嗽起来。
车停在他旁边那栋楼门口,邵医生从副驾出来,跑进大门。
沈独脑子还没动,腿已经跑起来了。
刚跑两步他就知道自己该停下。
别跟着裹乱。
再次茫然地停在原地,盯着门中白花花的走廊,他深呼吸着闭了闭眼。
“别跟着他,他去会诊。”那辆车里有人说。
沈独回头看着他。
“你是沈独吧?”车里的人说。
几秒后沈独才点了一下头。
“听邵医生提过。”车里的人扶着方向盘停顿一下,“你着急没用,对吧?找个暖和地儿等着。”
沈独想出声回应他,结果嗓子紧得说不出话,清着嗓子又点一下头。
朝大门走去。
车里的人脑袋探出车窗:“不是让你找个暖和地儿等着吗?”
“很暖和。”沈独指了指大门。
车里的人没再说话,关上车窗转动车头。
沈独骑车骑了得有半个多小时,腿已经软了,手逐渐恢复知觉,针扎似的疼。
他在长椅上歇了一会儿,去抢救室门口问了一遍,得到否定回答后坐电梯去了ICU。
狭长走廊的尽头,老爸坐在ICU门口,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叹气。
“我错了,没听你的话。”沈独上来一句道歉,紧接着问,“我妈什么情况。”
“紧急会诊,准备手术。”老爸声音哑了,安静许久后说,“你过来有什么用?”
“没用。”沈独只能承认。
这种时候老爸不会再骂他,掏出手机:“旁边有家酒店,我订间房你去那等着。”
半晌沉默,沈独点头,转身穿过走廊。
拐了一个弯,他环视四周,在角落的一张板凳上坐下。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儿。
不想走。
只是纯粹的“不想”。
没有理由。
沈独低头着手背。
通红,有点肿,指节吹裂了渗出血痕。
他向后靠了靠,后脑勺抵住冰冷的墙。
窗外夜景依旧繁华,每一粒亮着的光,里面是幸或不幸的人。
有烟花。
不出十五分钟,医生护士围着把老妈从ICU推出来,进了电梯。老爸也跟着,没看见角落里的他。
等电梯关上,沈独站在门前看层数,确认没别人叫电梯才按下按钮。
上去后又找了个角落坐着。
开颅手术时间长,加上麻醉三小时起步,沈独没有要走的打算。
老爸也没走,沈独能听见他在走廊踱步的声音。
窗边往里漏风,寒气逼人,沈独解下围巾重新缠一遍,绒毛勾在手背伤口上,丝丝拉拉的疼。
整整四个小时,沈独什么也没干。
不停假设,不停否定,好像有一团乱麻又好像是空白的。
期间老爸和医生有几次对话,都是让签字,等老妈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说危险期一周。
听见老爸沉重的声音,沈独忽然像被一棒槌敲醒,直起了身。
去办酒店入住。
老爸那边有入住提示,他折腾了一晚上了。沈独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病床被推进电梯,沈独从楼梯跑下去。
他才感觉浑身骨头都僵了,迈不开腿。
酒店就在医院旁边,隔了一条马路,奔跑中沈独余光里闪过一个身影。
站在汽车旁边,像唐无咎。
沈独来不及回头看,跑着进了酒店大厅,里面一片金碧辉煌,他被大理石滑了一个趔趄。
“入住。”沈独把身份证拍到前台,报了老爸手机号。
前台低头操作,把房卡递给他:“先生这边上四楼左……”
沈独拿着房卡转身离开。
他知道老爸不会来找他。
老爸就算让助理把车开过来坐车里等,也不会来酒店。
从旋转门出去,沈独低着头往前走,差点撞到人。
沈独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是唐无咎,北风瑟瑟中他的碎发斜着拦在鼻梁上。
“……操。”沈独哑声骂了一句。
唐无咎侧身给他让路。
沈独不说话,唐无咎跟着他,也沉默。
风声呼啸。
走到酒店大厅看不到的位置,沈独脚步一顿。
转身抱住唐无咎。
唐无咎立刻回应,手掌在他背上滑了滑。
沈独抱得很用力,闭着眼睛,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去,终于有一丝丝踏实。
不想说话,不想松手。
底灯照射下,喷泉通体发光,水声哗啦。在干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在背风的阴影处。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