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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没头脑和不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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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言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查到了阮雪所在民宿的地址,又用九个多小时的车程顺利见到她,却不曾想,高中时候,那个明媚灿烂的姑娘早就被两人之间物是人非的造化弄丢了。
阮雪没想要过他想过的生活,他是理解的,他能不能为了阮雪去过咸鱼的日子?也许冲动一下可以尝试的,然后呢,他会不会像阮雪形容的那样……枯萎了。
顾修言不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他也不会去想太多,他反反复复听过一句电影台词“一段感情把你伤的那么深,那它一定给你带来过很多快乐。”他想过再次寻找这种快乐,那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却不曾再出现。或许像父母那样的婚姻是正确的,至少,不会有钻心剜骨的痛再来折磨他。
阮雪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自荐当导游,打算带顾修言在烟台好好转转。鉴于他一晚上都没休息,阮雪简单带他吃了早餐跟老板娘要了一件空房,先睡足了明天再说。趁着顾修言休息的空挡,阮雪根据这两天的行程挑挑拣拣再加上唐敏的建议,勉强整理了一份三天两晚的攻略出来。
谁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弥补也就仅仅到这份攻略为止了。
她在10点半收到苏子瞻的电话。
“喂,是苏子瞻家属吗?”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啊?”阮雪蹙眉,心跳跟着漏了半拍“你是?”
“我是交警,宁海今天上午大暴雨,机场高速路多车事故,苏先生乘坐的出租车追尾起火,他本人昏迷了半个小时,现在……”对面犹豫了几秒。
阮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现在怎么样?”
对面“嗯”了一声:“一点擦伤,右胳膊轻微骨折,看着问题不大,不过……。”男人的声音顿了几秒,又说“好像脑子有点影响,他手机短信里有今天去烟台的机票信息,他自己不记得了,我让他联系家属,他说没有家属,我看他通话记录里你是‘老婆’,所以就……。”
问清楚了医院地址,病房房间号,阮雪迅速定了机票。唐敏拍拍她肩安慰她“别紧张,应该问题不大,顾修言交给我们吧,你不在估计他也没什么旅游的心情了,不行我们都一起下午开车回宁海。”
阮雪点着头,行李箱也都留给唐敏,包里检查了身份证、充电器拎上就往民宿门口冲。
刘希慧拎着一双白色德训鞋追出来:“小雪,没换鞋呀。”
阮雪低头看下自己脚上印有民宿名字的粉色塑料拖鞋“啧”了一声,迅速接过自己的鞋子,单脚跳着几秒钟给换了,活了23年,此生头一次觉得系鞋带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儿。
阮雪到宁海医院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苏子瞻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一边胳膊打了石膏,胸前白色三角巾吊着手臂挂在脖颈。阮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就红了眼,她咬着下唇,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扑簌簌往下掉。
“你怎么没跟我说呀,你要来烟台干什么?”阮雪一边说,一边被自己气得哭出了声,来烟台干什么,那么大的雨,非要来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她。
苏子瞻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疑惑,半晌没什么情绪地问出一句:“不好意思啊,你是?”
阮雪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看他一会,捂着嘴,背过身,哭得比自己胳膊骨折那回还难受,苏子瞻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看她哭了好一会。
“我是你老婆,”阮雪从兜里翻出纸巾,边擦边整理了破釜沉舟的气势“不就是失忆么?没事儿,我陪着你,管它三年还是五年,哪怕是十年我也陪着你。”
苏子瞻对于信息量的重点抓取似乎仅在前半句:“老婆?”
阮雪“嗯”了一声,从包里拎出手机,划拉了两下给他看微信聊天记录,她往上翻了很多,指给他“你看,你给我发的婚礼策划,这么多,我还没选出来呢。”
苏子瞻左手接过去上下翻看,阮雪满怀期待也凑过脸去,时不时提醒一句“这是包子,Milk你还记得吧?那可是你的猫。”
十多分钟后,苏子瞻终于抬起头来,很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我们……5月16号才加了好友,两个多月就要结婚了?”
“呃,”阮雪咕哝了一会,挠挠脑袋,左右看看又回过视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过在此之前我一定陪你先把病养好了。”
苏子瞻没说话,手机还给了阮雪。他将能活动的那只胳膊垫在脑后,下巴微微上仰,颈部拉出好看的线条,似乎在用力寻找关于两人的记忆。阮雪瞥了一眼就迅速低了头,这样疏离的苏子瞻让她很难受,难受到关于秀色可餐的丁点非分之想都没了。
阮雪详细跟医生交流了一个小时。CT没有看到脑出血、颅骨骨折、脑水肿等等急性损伤,磁共振检查也没有任何异常,脑电波也一切正常。接下来会再做一些神经心理评估,也可能颅内感染CT没有显示出来,要做下脑脊液检查,脑血管也要检查一下。
阮雪点头如啄食的小鸡,控制不住的抽噎,医生安慰她要放平心态,“以往也有不少这种案例,车祸后短暂记忆丧失,只要检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多休息,一般都会慢慢恢复。”
回到病房已经六点,熟练打开美团,阮雪挑了一家吃过的潮汕砂锅粥递到苏子瞻跟前,“你看一下,虾仁蒸水蛋、广东菜心、皮蛋瘦肉粥、炸藕盒……还有烧麦,这几样我常吃,味道还行,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就划掉。”
话刚出口阮雪就意识到一个微妙的问题,她居然不知道苏子瞻喜欢吃什么,除了床上那点共同爱好,她也不知道他喜欢干什么,这种“熟悉”程度竟然开始谈婚论嫁。也难怪“不在恋爱脑状态”的苏子瞻会本能的把清醒捡起来,两个多月就结婚,疯了吧。
阮雪从小哥手里接了餐,打开包装挨个往床头柜上搁,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拎着保温饭盒进了病房。女人径直走去了最里面靠窗的病床。阮雪下午到时隔壁床拉着帘子,断断续续能听到里面有呼噜声传过来,这会儿帘子拉开才注意到,隔壁男人也是三十岁上下,瘦长脸,肤色有点黑,他是脚上打着石膏,看起来比苏子瞻的骨折更严重一些。
鉴于苏子瞻的右手骨折,阮雪平生第一次,哄小孩一样“啊”、“啊”、“张嘴”……一勺子一筷子很耐心地往苏子瞻嘴里喂。
“凉拌茄子、肉末豆腐、葱油饼,大米粥,”隔壁女人将男人扶着靠在床头,打开保温饭盒,里面几个小盒子一一摆在床头柜,她把筷子递给男人,笑着说“明天你还想吃啥,我给你做。”
男人嘿嘿一笑,叨了一口茄子,“嗯”出三个声调的尾音“还是我老婆做的饭最好吃。”
“那是,好吃不好吃都是两说,你养病呢,老吃外卖能健康吗。”女人挨个打开饭盒盖子,擦了擦手,“我跟黄护士还学了一个肉酱意面,老吃我的家常菜明天给你整个西餐换换口味。”
男人嘴里塞得满,笑着应声。
阮雪撇了撇嘴,“啊”、“啊”、“张嘴”也不再说,一勺子一筷子交替得像个人机。苏子瞻食欲不是很好,喝了几口粥,吃了点蒸蛋,菜心也就两筷子,没十分钟就说自己吃饱了。阮雪瞅了眼一块儿没动的炸藕盒,唉,太腻了吧,她也太不会照顾病人了。脚不沾地忙活到现在,她是真饿了,风卷残云扫荡完剩下的饭菜,食盒挨着丢进外卖包装袋,拎起,往外转身,碰上隔壁女人也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正往门口走。
女人扫了眼阮雪的外卖袋子,尴尬笑笑:“天儿热,垃圾还是扔外面好,太味儿了。”
阮雪点点头,跟女人并排往外走去。
也许是觉得刚刚的话不太合适,女人总想找补什么。她问了阮雪这边的情况,又迅速介绍自己这边的情况,男人是个货车司机,晚上拉货出的车祸,已经住了快俩月院了,再有一周就准备出院了。家里离的不算近,女人每天坐地铁给他带饭。又说男人拉货吃饭没个正点,胃不好,给他带饭纯粹是心疼自己老公,她让阮雪别多想,没有别的意思。
阮雪摆摆手,多大点事,她才不会往心里去。
不到七点的夏夜,很多活动方便的病人选择这个时候楼下散散步,透透气。女人推了把轮椅带着男人也出去了。
阮雪问苏子瞻要不要也出去散散步,苏子瞻没有回答要或不要,反倒问她:“你晚上怎么睡?”
“哦,医院离我家不远,我一会去拿下我的折叠床,还是我上班时候买的午休床呢,唉,也没上几天班,小床还是新的呢,”阮雪瞄了一眼隔壁床的“大小配置”,哦了一声,又说“一会回去我拿下保温杯、毛巾、牙膏牙刷……哦还有你的替换衣服。”
苏子瞻点点头,从床上起来,温声道:“那你去吧,我去楼下转转。”
“恩…”阮雪看着他的背影咕哝着:“那个……。”
“我不是腿骨折,”苏子瞻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说:“自己能走。”
阮雪拢了拢头发,舒出一口气:“我是说,你工作怎么说,你朋友知道你住院了吗?”
“徐琛明已经帮我处理了,能推的推,推不掉的也帮我找了替补,”他将手机撂进上衣口袋“我跟他们说过了,谁都不用过来。”
“你朋友……你都记得呀?”阮雪惊讶地瞪着眼睛“该不会,你这记忆就少了这我这趴吧?”
苏子瞻歪了歪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阮雪走近他,拉过他的手握在两手间,攥了一会儿,抬头又问:“我朋友,唐敏、刘希慧,你记得吗?她们要来看你,也不行吗?说不定你看到她们就能记起来了呢!”
苏子瞻一脸默然地看着她,她也盯着苏子瞻瞧,这无声的一幕多少有点“没头脑”和“不高兴”的艰难相处。
是啊,“老婆”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记得“老婆的朋友”。阮雪贴近苏子瞻避开他挂胳膊的三角巾,几乎是搂在他的侧腰上,瓮声瓮气地说:“你这样,我好不习惯啊,我有点难受,所以……有一天你想和我分手了就会这样对我是吗?就像对你前女友那样,是吧。”
“我不知道,我……。”苏子瞻脑子里乱成一团,指尖在眉心揉了揉。
“没关系,”阮雪说:“抱抱我。”
苏子瞻将阮雪搂紧了一些,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说了一句:“今天回去就别过来了,太晚了,早上也不用过来,豆浆油条我可以自己叫外卖。”
“好。”阮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