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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匆匆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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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姑孰初见，到建康似有若无的交锋，再到北上青州。
桓温一直觉得郗超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想起了许多故人。
上辈子，他权倾朝野二十年，到了后面确实没朋友了，有的只是同僚和对手。
但年轻时，还是有很多青春过往的。
他少时出身一般，可爱交朋友，刘惔、袁耽、殷浩，那时都是他的好友。
“又输钱了？”
袁耽袁彦道，多才多艺、最擅樗蒲，是建康第一赌神。
自己但凡输了钱，就找袁彦道来救急，他也从来义不容辞。
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袁女皇、嫁了殷浩，一个叫袁女正、嫁了谢尚。
但他每每瞧见桓温都叹息：“可惜我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另一个妹妹来许配给你了。”
他二十五岁就过世了，一晃已然又是半辈子。
有时，桓温都已经不太记得故人的面容了。
他没机会和殷浩谢尚做连襟，却和刘惔做了连襟，两人都娶了明帝的女儿为妻。
刘惔此人，得理不饶人，是建康第一毒舌。
就他那张嘴啊，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
不过，他却是桓温的知己。
当时何充推荐他出镇荆州，朝中大多觉得他一个白面书生不同意。刘惔也不同意，理由却不一样。
“桓温野心勃勃、有不臣之心，怎能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子上？！”
他点评桓温的字——“字如其人，汪洋恣肆、一如其野心。”
可惜，如此巧舌如簧却目光如炬的家伙，三十多岁也去世了。
至于殷浩，也算是竹马之交了。
不过，幼时的朋友，后来难免变成敌人。
刘惔和袁耽之所以没成为敌人，大概是死的太早了。
若他二人多活二十年，不免也要与自己分庭抗礼。
想他灭成汉后，官运亨通，很快就升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并领护南蛮校尉。
“将军，长江上游的兵权已全归您掌控。”
这不该是一桩坏事，北方胡人一直虎视眈眈，早晚要挥师南下。荆州门户之地、怎么也得有个靠谱的人守着才是。
奈何建康朝廷干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
本来灭成汉大功一件、说好要封他豫章郡公，居然满朝都不同意，拖拖拉拉一年多，好好一个万户的大郡、愣是缩水成了临贺县公……
算了，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朝廷的忌惮，我心里有数。”
这半壁江山，既不是司马家打下的天下，也不是琅琊王氏一枝独秀。说白了，所有南迁的士族人人有份。
王家庾家都不能一言九鼎，你桓温自然也不能。
“朝廷要的是平衡。”
谁也不要一家独大，谁也不能独掌权力。所以，朝廷当然要压制他。
会稽王司马昱左挑右选，也是捉襟见肘。
王导去世后，琅琊王氏江河日下，还不如太原王氏中用，庾家又一直是桓温的眼中钉，最后不得已选择了殷浩、用以制衡他。
“从殷浩应诏出山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我与他之间、不死不休。”
从前是老朋友，如今就是老对手了。
他上表要北伐，朝廷偏偏就让殷浩去。两人矛盾势同水火，就差同室操戈了。
好在朝中也有明眼人，永和九年，会稽内史王羲之遍邀名士，在会稽山阴兰亭“修禊”。
郗超看着名单：“说是饮酒赋诗、赏春作乐，目的却不简单。”
“这是自然。”
看看这集会的四十二人，都非等闲之辈。门阀大族悉数到场，军政要员也来了不少。
如今再看，统治晋室一百多年的四大家族，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陈郡谢氏竟然都在其中了。
王家自然到场最多，王羲之带着自己的六个儿子王玄之、王凝之、王涣之、王肃之、王徽之、王献之。
除此之外，还有殷浩的僚佐王彬之，目的不言而喻。
谢家有谢安、谢万，庾家有庾蕴、庾友，孙家有孙绰、孙统、孙嗣，还有零零散散的徐丰之、袁峤之、羊模、孔炽、卞迪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他们谯国桓氏和高平郗氏也不能落了下风。
桓温的儿子桓伟，郗鉴的儿子郗昙也都在。
“王家虽不如以前只手遮天，但到底还是开国功臣，这点号召力还是有的。”
大家也不得不卖王右军一个面子。
“大人。”郗超说，“今年冬天，殷浩就要北伐了。”
桓温是荆州刺史，殷浩是扬州刺史，荆扬之争是晋室永恒的主题。
王羲之一直有劝说殷浩和桓温，毕竟都是为了国家办事，大家同心协力多好，奈何殷浩桓温都不乐意听了话。
这次兰亭集会，也是王羲之想缓和一下各方的关系。他让桓伟出席，也是一个态度。
“他是希望我，别暗中给殷浩使绊子。”
王羲之，确实才华横溢，但人有些天真了。
“居然想要我和殷浩一条心，这不是开玩笑么。”桓温笑道，“司马昱要得就是我和殷浩不合。”
晋朝的兵力都掌控在他们二人手中，如果他们两人一团和气，怕是司马家连觉都睡不着吧。
郗超说：“这次殷渊源与其说是北伐，其实最多也就是个收揽残部，难度并不大。”
但毕竟打着北伐的旗号，若是成功了，就会提升他的声望，对桓温也是大大不利。
“你还是应该据理力争，把水搅浑，不能让殷浩有北上的机会。”
桓温却摆摆手：“局势上你分析的不错，但你不了解殷浩。”
殷浩，建康清谈第一人，就连当年的王导都是他手下败将。
“这些年一直以隐士自居，在家里高谈阔论、议论得失、指点兴废，好像自己满腹经纶、无人能及。”
桓温嗤笑，“居然还有人吹嘘他是诸葛亮管仲再世？”
王濛、谢尚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根据殷浩的出仕和退隐的动向，来预卜江东的兴亡。听说殷浩不愿意出山，大失所望道——“殷浩不问世事，如何面对江东的百姓啊！”
桓温凉凉说：“他就是个草包，根本不堪大任。”
郗超明白过来了，一个人只有被捧的高高的，才能摔的重重的。
“世人见我伐蜀如此简单，还以为胡人都是纸做的老虎，北伐的事谁都能干呢。”
桓温的笑容冰冷，没有一丝丝感情，“殷浩要北伐，朝廷想让殷浩北伐，王羲之也想让殷浩北伐，很好。那我何必当这个阻拦的恶人呢……”
就让他去。
永和九年冬，殷浩率七万大军大举北伐。
到许昌后，遇张遇反叛，谢尚大败，只好退回寿阳。之后再度进军，驻扎在山桑，又逢姚襄反叛。
殷浩这厮，真是禁不住事儿。一时胆怯，竟然丢下辎重、退守谯郡，器械军粮尽为姚襄所夺，士卒死伤、叛变者不计其数，手下刘启、王彬之都被姚襄所杀。
军报传到荆州，桓温都不必看，只一笑就付之一炬了。
他问郗超：“弹劾殷浩的奏疏，都写好了没？”
永和十年，桓温上表殷浩的罪行，朝廷将殷浩废为平民，流放东阳郡。
两人多年的交锋，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对年少齐名的青年才俊，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桓温自然决不放弃一切能够踩殷浩一教的机会，见人就说——“小时候我和殷浩一起骑竹马，我丢下一个，他才上前拣了玩，可见他远不及我。”
不过，凭良心说，殷浩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纯粹就是被司马昱给坑了。
他对郗超说：“殷浩这厮，能说会道的，品行也还过得去，当个尚书令或仆射、完全可以胜任。朝廷却非让他带兵打仗，才有今日两败俱伤、祸事临头。”
后来殷浩也是想明白这点了，抱怨——“把人送上百尺高楼上，却抽走了梯子。”
让我出山的是你，罢黜我的也是你，真是过分。
不过，桓温还是念着年少的情谊，隔了一年送信给殷浩、打算让他回来当个尚书令。
殷浩本来欣然答应，回信时却顾虑其中有诈，心中犹豫不决，一张纸摊开又合上、合上又摊开。如此往复几十次，最后居然回了一封空白信函。
桓温：？？？
两人从此绝交。
一年后，殷浩去世。
年少的朋友都凋零光了，自此之后，他就只剩下单纯的对手了。
就算是谢安石这般他赏识的对手，那也只是对手。
“嘉宾。”他对郗超说，“你要是早生二十年，与我差不多年纪，咱俩也是建康城中明亮的少年啊。”
就嘉宾这性子，应该比殷浩、袁耽更有意思。
这世上本来从来没有如果，却没料到，再来到这世间，他的儿子桓玄和郗超的儿子郗僧施却是真的一般年纪，圆了他当年的梦。
“多亏我身体够棒，才能老年得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