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09:疯批 ...
-
“天儿前日已突破金丹中期,他要杀你只需……”紫袍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只需什么?”游吟雪周身威压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竹轿扶手上,那里有一根枝条翘起一截,被她指尖挑起拨弹,每一下都有轻微震动,像是有无形的剑意朝四周扩散开。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竹篾条,“啪啪啪”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紫袍长老原本想说只需一剑,然而现在……
“金丹后期!你进入蕴丹境了?”短暂的震惊过后更是暴怒,他双袖鼓风,厉声喝道:“你是用的什么邪法?还是说……”
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目光如电扫向同门。
数百年的默契让众人瞬间会意,十余名修士身形闪动,衣袂翻飞间已结成天罗地网,将游吟雪团团围住。
剑光流转,符箓隐现,整个执法堂霎时杀机四伏。
玉虚真人一脸严肃:“是否有不妥,请魂镜一照便知。”
执法堂穹顶之上,一根玄铁横梁泛着幽光,居中太极阴阳鱼图案突然泛起涟漪。
黑色阴鱼的眼珠缓缓转动,竟化作一面古朴铜镜。
镜面不过巴掌大小,却仿佛能照见三魂七魄。随着灵气涌入,一道澄澈清光如月华倾泻,将游吟雪笼罩其中。
光柱中的女子白衣胜雪,肌肤在魂镜照耀下近乎透明,连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
她像是一个精美易碎的瓷器,又仿佛镜花水月。
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这时,执法堂大殿中央的青石板上,香山苑弟子凤锦儿正幽幽转醒。
她先前被体内暴走的灵气震碎经脉,此刻每寸肌肤都如万蚁啃噬。涣散的目光甫一聚焦,便撞见光柱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即破口大骂:“贱人!”
待看清身旁气若游丝的储凌天,她眼中恨意顿时化作惊恐:“储师兄!”
这一声呼唤牵动内伤,咳出点点猩红,刺目的鲜血反而让她冷静下来:不能慌,自乱阵脚才是真的完了。
环视四周森严的执法堂,望着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大能身影,凤锦儿心生一计。
她强忍剧痛以额触地,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掌教明鉴,诸位长老明鉴!弟子愿以神魂起誓,游小雪定是与妖魔勾结,自甘堕落成了魔仆!”
“自古修道,循序渐进。即便是当年惊才绝艳的长安真仙,从筑基到金丹后期也耗费了整整三载春秋!”她猛地抬头,染血的青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游小雪十日破境,若非神魂种下魔种,岂能有此逆天之举?
面对凤锦儿的指控,游吟雪面不改色,连半倚的姿势都没挪动一下,仍是专注地玩那根翘起的竹篾条……
直到凤锦儿嘶声喊出长安真仙四字——
“喀。”
竹篾条在她指间碎成齑粉。
她缓缓抬眼,扬声问道:“你刚才……拿谁比较我?”
游吟雪唇角仍噙着那抹淡笑,可眼底却像是虚空黑洞,黑沉得瘆人,“孤长安的名字,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随便提了?”
凤锦儿被她眼神慑住,呼吸一滞,可随即羞恼更甚——她竟被这贱人吓住了?
“怎么,难不成你比长安真仙天赋更高?”她尖声道:“你必已堕魔!”
众修士面面相觑,方才只想到夺舍的可能,此刻被凤锦儿点破,才惊觉背后寒意更甚。妖魔吞噬万物以壮己身,若得足够多灵气充沛的血食,地阶小妖三五年便可蜕变为天阶大妖。
而种下魔种的魔仆,只要能承受得住那份痛苦,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修为境界也并非没有先例———三百年前就曾有筑基修士堕魔后连破两境直入元婴,将养育他百年的师门上下屠戮殆尽!
“妖魔祸世,人人得而诛之!”凤锦儿突然直起身子,她方才叩首时毫不惜力,此刻光洁的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近乎狂热的正义之火,“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她看向游吟雪的眼神凛然如审判者,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凤锦儿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竟在这满身狼狈中硬生生撑出一派大义凛然的气度。
“魂镜只能照元神与肉身是否相合,这妖魔……” 玉虚真人眉头紧锁,声音低沉。
辨认妖魔,需用生长在天阶大妖尸骨上的灼妖花,可这等灵植太过罕见,唯有常年行走天下的狩妖使才会随身携带。他们这些人,仅凭肉眼,根本无法真正分辨游吟雪是否已被魔种侵蚀。
小澜州灵气稀薄,贫瘠得连妖魔都不屑来此,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妖魔现世的记载,也鲜少有狩妖使踏足。
可现在,竟突然冒出一个疑似魔仆的存在?
“不管怎样,先将人拿下再说。”玉虚真人心中暗道,他目光一沉,给身侧的神霄峰峰主广傲心递了个眼神。
在场众人中,唯有他们二人是元婴期修士。
玉虚真人手中拂尘一甩,万千莹白丝线如银河倾泻,化作一道飞瀑般的锁链,直逼仍懒散倚坐在竹轿上的游吟雪。
同一时刻,广傲心袖袍翻飞,指尖灵光闪烁,原本温润如玉的竹轿瞬间异变——青翠的竹枝疯狂生长,柔软的竹叶化作坚韧的绳索,整座竹轿在灵气的催动下扭曲变形,眨眼间化作一座森然竹牢,将游吟雪困锁其中!
他们并非要痛下杀手,而是想先将其制服,再做定夺。
然而,就在竹牢合拢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轻的脆响。
是竹枝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整座竹牢寸寸崩解,如雪遇烈阳,迅速消融。
游吟雪并未出手,竹轿被毁,她却也没有落地,身下多了一把红绸扇,不偏不倚,将她稳稳接住。
更无语的是,扇骨间竟凭空生出一株红梅,虬枝盘曲,恰恰在她腰后舒展开来。几枝梅花斜斜探出,花瓣轻柔却不脆弱,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抵在她后腰处,好似怕她坐得累,殷勤地替她撑着身子。
梅香暗涌,游吟雪懒懒向后一靠,任由花枝承住重量。
她偏过头,恰见两道身影逆光踏入殿门。
天光自他们身后泼洒而来,将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左边那人是姑苏临欢,他手里还抱着怕怕;
右边那人脸带纯黑面具、一身玄黑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异色。
衣料似墨洒寒铁,每一道褶皱都透着冷硬肃杀。
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短刀,刀身漆黑,唯有刃口一线银芒,在光照下时不时闪烁一瞬。
“天阶狩妖使——顾玄霄。”他走到游吟雪面前,缓缓摘下脸上的玄铁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眉似斜峰陡峭,眼睛犹如两丸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冷得摄人心魄。
左颊一道旧伤斜贯至下颌,像是被什么利爪撕扯过的痕迹,伤口早已结痂,却仍能看到那疤痕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显得狰狞可怖。
他目光扫过之处,连空气都停止流动,高阶修士的威压倾泻下来,让殿内修士俱都呼吸一滞,体内灵气都难以正常流转。
然此刻,就是这般冷酷肃杀之人,在将殿内众人一一打量过后,目光停留在了游吟雪身上。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收敛了寒芒。
顾玄霄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朵素白的花朵。
屈指一弹,白花轻盈落至游吟雪肩头,又轻飘飘滑至她手边。
“灼妖花未变色即是没有妖气。”顾玄霄看着那朵白花,一字一顿道:“她并非魔仆。”
“这不可能!”凤锦儿失声惊呼。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顾玄霄的右手已然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仅仅是这个细微的动作,整座大殿的温度仿佛骤降,凤锦儿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殿内鸦雀无声,可闻针落。
游吟雪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母蛊在她身上,我要将她困住,诸位可有异议?”
“你休想!”凤锦儿竟是想自爆元神,她动作很快,奈何有人比她更快。
寒光一闪,无数刀意编织成天罗地网,将其手筋、脚筋齐齐挑断,同时一股浩瀚的神魂威压碾下,将她的元神死死镇压。
想死?痴心妄想!
姑苏临欢早已将此事禀明掌教,原本召集众人是为对峙,现在看来已没什么必要。
“嗬……嗬……”凤锦儿喉间发出破碎的声响,剧痛让她的面容扭曲如恶鬼,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游吟雪眼角余光扫一眼身侧的黑衣人。
顾玄霄……
有那么一点儿印象。
眼下人多口杂,不是叙旧的时机。
她顺手折了枝红梅走下红扇,在凤锦儿跟前站定:“那邪法需要竹染花和凤尾蜂蜂蜜才能解,等找到那两样东西才能将母蛊引诱出来,我身上的毒才解得了。”
手中红梅成了刻刀,在凤锦儿腕间刻下一道道血痕,她动作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然旁边围观的人却只觉心惊肉跳——这一笔一笔都是活生生地在剖开血肉啊!
“恩公这徒弟……”玉虚真人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看似清冷如仙,下手却比魔修还狠!
像,像个疯子!
游吟雪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她专注地刻完双手,却发现这血牢还缺一命门。
储凌天心口本就中了一剑,可直接用,而凤锦儿——
她对上凤锦儿那双满是怨毒的眼睛,忽地一笑,“有了!”
红梅刻刀落在凤锦儿脸上,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朵鲜血淋漓的梅花,“听说你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脸,既敢设计害我,还因此灭口了陈小露,这朵花就送给你了。”一点儿灵气注入血色纹路当中,众人好似看见一张无形的血色大网骤然收紧,将凤锦儿的神魂牢牢捆住。
“收!”游吟雪轻叱一声,做了个五指收拢的动作。
凤锦儿眼神瞬间涣散,嘴角流出涎水,瞬间成了个痴儿。
游吟雪歪头端详片刻,拍拍手笑道:“这样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殿内众人安静如鸡,就连怕怕都悄悄往花盆里缩了缩:大师姐变了。
以前那个会温柔给它浇晨露的师姐,现在笑起来……让它叶子发颤。
转念又想,大师姐现在对我也不错,我没把她身体照顾好,她都没跟我生气!
这么一想,怕怕又支棱起来。她凶别人就凶别人呗!只要不凶我就行啦!
于是它喊:“对,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恶人就该如此惩治才对!这叫恶有恶报!”
“凤锦儿我带走了。储凌天……”游吟雪转头看向姑苏临欢,“暗杀同门,该当何罪?”
紫袍长老硬着头皮上前:“你虽记在神霄峰门下……却未修习云澜宗任何功法,算,算……不得本门弟子。”天老爷,他说话时小腿肚子都在打颤!一句话结结巴巴地说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哦?”手中梅枝缓缓转动。
“当年我师尊出手,使得你们云澜宗免遭灭门之祸,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们好好照顾他后人,结果,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游吟雪黑沉沉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血色,她感觉自己现在脾气可能不大好,这会儿心头烦得很,耳边好似听到无尽海那些怨魂在鬼哭狼嚎。
她顺势扬起手中染血的梅枝,冷声道:“怕怕,这些年他们怎么欺辱你的,今日,我一一替你讨回来。”
满殿云澜宗修士,修为最高的不过元婴期。
无一人堪为敌手。
先把这口恶气出了,大不了后面再慢慢养伤。
她从不怕疼!
她也不是千年前那个需要瞻前顾后、以大局为重的仙门大师姐了!
听说要给自己出头,怕怕立刻耀武扬威地道:“他们天天给我喂那些难吃的丹药和兽肉……我不吃还轮番前来劝说,逼着我咽下去!”
神霄峰峰主广傲心一脸苦笑,“您当年下山时气血衰败,经脉枯竭。正因为是恩人爱徒,宗内这些年将最好的灵气资源都供给了扫雪居……”
谁知道内里居然是株饮晨露喝花蜜的灯芯草呢?
“白鹭崖上的扫雪居已是云澜宗灵气最为充沛之地。”玉虚真人也道:“这些年,我等自问问心无愧。”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只是恩人当年特意嘱咐,您的身份不宜张扬。我们若大张旗鼓地告诫弟子,反倒违背了恩人本意。”
“至于门中那些闲言碎语……”广傲心摇头叹息,“弟子们私下议论,暗中排挤,这些确实是我们管束不周。可人心如流水,又岂能尽数掌控?”
游吟雪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她本是杀气腾腾来为怕怕讨个公道,可听完这番解释,心中已信了大半。最终,她转向怕怕,眯起眼睛:“他们说的可属实?”
怕怕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是的吧?”
“那你之前说什么没有那些鸟你都活不下去了?”
怕怕两片叶子尖对起来戳了几下:“它们会帮我采朝露呀……”声音越来越小,“我自己动手多累啊,还被草叶割破过手指……大师兄说了,不能让你的身体受伤。”
游吟雪深吸一口气,又质问道:“比武台上,他们给你施禁言咒,不让你认输?”
姑苏临欢绷着脸冷不丁开口:“他们在比武前夜聚众饮酒、凉亭喧闹被举报,我带队前去驱散。”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花盆往另外一侧挪了挪——这小动作简直欲盖弥彰。
游吟雪:“……”举报人身份呼之欲出。
“吵到院子里的鸟了呀。”怕怕小声嘟囔道。
游吟雪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是我我也想狠狠揍你一顿!”
这种告状精,走在路上都会被套麻袋。
她抬手,揪住了一片怕怕的叶子,旁边的姑苏临欢想拦,身子却被威压镇住动弹不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他肩头。
姑苏临欢深深地看了一侧的顾玄霄——狩妖使此举何意?
“呵。”
旁边一言不发的顾玄霄突然笑出了声,“游小雪是吧,你这边的事已了,该忙我的事了。”
“听说你定制了一具乾坤楼的机关傀儡!”他一手扶刀,食指划过锋锐的刀刃,“我得验其真身,看是否有异!”
顿了顿,他冷冷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