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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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车辆依旧在不断摇晃，密闭空间里挤满了人，味道刺鼻，几乎每一秒都在催吐。
安积云一醒来就被熏得直皱眉，眼还没睁开就犯恶心。
她在的这个小公司没本事没人，结果老板还硬要搞个春游团建。只是在前台打最低级工的安积云也被叫上，提个包里面塞了一瓶水一包薯片就跟着上了中巴。结果没想到在车上补个觉的功夫，一醒来车里就都是生化武器了。
安积云拍了拍胸口，又在脸上搓了搓，这才睁开眼睛。
车窗都被拉下浅蓝色的窗帘挡住，路况看来不好，车身不停在颠簸。就连车内的装饰都颇为破旧，展现出打肿脸充胖子的老板也钱包瘪瘪。
这么想着，安积云估摸也快到目的地了，就伸手去摸包里的口红补妆。没想到她一伸手，摸到的不是自己的挎包，却是另一只手。
“唔！”
她旁边那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用睡意朦胧的声音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安积云随口说着，低下头去找包。可下一秒，她就全身僵硬地呆住，所有的睡意都被一扫而空。
身上不再是她在网店里精挑细选的几十块长裙，而是白绿灰配色的全套运动服，袖子还稍微有点长，差不多盖住了半个手背。至于什么挎包更是了无踪迹，只有脚边放着一个圆鼓鼓的黑色双肩包。
这身运动服她很熟悉——和高中校服一模一样。
安积云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抬起头四处打量，看到大巴里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大部分都东倒西歪地睡着。只有少数几个男生聚在最后，躲开最前面跟车老师的目光偷偷打牌。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个劲掐自己大腿和手心，疼得皱着脸，又弯下腰去翻书包。
书包装得鼓鼓的，除了底下边角有一点磨损，其他地方都还完好。
安积云扒拉开最上面一本装模作样的崭新单词书，尽力小声地把好几大袋零食挪开，终于艰难地从内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手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是她很久都没见过的按键手机。
她手指在屏幕上擦了擦，下意识一点，才反应过来，赶紧按了按键。
看清楚时间后，安积云倒回座位里，双眼无神地瞪着车顶。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
那么现在是她高一的下学期，应该是学校清明活动，祭扫烈士墓后统一坐大巴回校的时间。
安积云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她还没想清楚一切，旁边刚刚被她摸醒的女生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安积云握着的手机按了下去。
磕睡了一路的跟车老师终于发现车后偷摸打牌的男生，正快步穿过座位中间的过道，一下子把后面几人抓了现行。
安积云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机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回头说：“吓死我了，谢谢你啊。”
“你小心点，上次才被王建民叫过家长呢。”
旁边的女生侧过头，她留着齐耳短发，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看着安积云时笑嘻嘻的：“哎，你看后面那几人，回来绝对得被老王罚写检讨。”
安积云看着她出神几秒，终于想起来这是谁。
叶紫苑，她高中难得能称得上一句好朋友的人。但高三那个暑假，安积云硬是从理科普通班转到了年级最差的文科普通班，叶紫苑却分进了理科重点，从此两人就渐渐没了交集。
而王建民……
对了，王建民是她高一高二两年的班主任，最擅长的是就是让逮到的学生写检讨并且在班会课上当着全班读一遍，人送称号“王检讨”。
安积云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扒拉出来，她也因为偷偷带手机，在高一的某次班会上读过一千多字的检讨。
她跟着叶紫苑笑了笑，这时车缓缓停下，闷了一路的各人都拎着包下车，重获新生一般呼吸着新鲜空气。
安积云也享受了一会脚踩实地的感觉，眯起眼，在下午四点多已经温和的阳光下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高中校门。
到校后学生们就可以各自回家，明天恰好是一天的清明假期，后天又得六点半到校，开始规律的高中生活。
叶紫苑还没和安积云说几句话，就被她妈开车接走了。安积云把包背好，站在原地到处找人。
虽然记忆很多都模糊不清了，但按照他们家传统，清明是一定要回村里去过的。安积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安晴天，两人不在一个班，不过这时候应该是安家父母过来一起把两人接走。
想起数年不见的家人，安积云手心开始不自觉冒汗。即使现在她在父母眼中只是个恰好青春期叛逆的女儿，她却很清楚自己高中三年是一年比一年混蛋，到最后连最亲的父母看着她都只剩下失望。
她高考的分数十分不堪，连安晴天的学宴都没参加，静悄悄收拾了毕业证和其他证件，坐上火车去打工。
当时的安积云，再混也是和学校里那些小混混一起混，哪怕每天逃课抽烟打游戏谈恋爱，家里还有父母兜底，混账得不知世事。
安积云自有一股幼稚的傲气，她觉得自己打工一年赚来的钱拿去复读，不必再在家里受气。可是对一个独自出来打工的年轻女孩子，遇到的人大多都没安什么好心。
等安积云终于找到一份还勉强说得出去的工作，才发现她的同龄人基本都大学毕业。而她每天为了房租和房东扯皮，和合租室友抢厕所洗衣机，费尽心思用着十几块几十块的化妆品，还要堤防那个穷逼废物老板的咸猪手，日常怀疑自己阳寿没有三十。
她不是没动过回去的心思，前两年除夕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抱着小马扎挨了一整晚火车，远远在村里老家外面张望一通。
原本的老房子和旧院子已经全部不在，变成了漂亮洋气的三层小楼。来往亲戚很多，门口停了两辆漂亮汽车。
安积云在附近几个闲聊的老人那里偷听一会，大约明白是他弟找到了什么大城市的好工作，还带着女朋友回来。他们聊到最后，有人提起安家当年那个跑了的女孩，安积云不敢再听，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在火车站蹲了半夜，又买了张车票，原路返回，从此再没回来过。
权当她死了，也比这样好，比这样落魄的、丢人的……
“喂，姐！”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正在出神的安积云一个激灵，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妈刚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安积云转过身，还有点愣神。
她面前站着一个比她稍微高一点的男生。头发很短，和她穿着一样的校服，五官称得上端正，此刻表情有点不耐烦：“走了走了，妈说要回村里吃晚饭呢。”
安积云迟缓地“哦”了一声，背着包，脚步机械地跟在安晴天后面走。
没走多远，他们挤出校门口最拥挤的一圈人，就见前面树下停着一对各骑一辆电动车的中年夫妇，女人正对着他们方向招手。
安积云蓦地眼前发酸，赶紧低头揉了揉眼睛，才保持住平静的表情。
“刚刚喊了小云多少下，你怎么也不理？”安妈口音很重地抱怨着，却还是伸手把安积云身后的包拿过来，“走走，先上车。饿不饿？饿的话给你买个红豆饼。”
安积云有点腿软，竟然试了两次才坐好。她稳稳抓着电动车后座，终于和安妈说了多年以来的第一句话：“妈，不饿，走吧。”
安妈似乎本能觉得自己女儿有点不对劲，但安积云看着又一切正常，也就不多说什么，拧动车把，调转一圈开上马路。
天气回暖，春风拂在脸上暖洋洋的。安积云长舒一口气，身体逐渐放松。
她也曾经做过梦，如果能回到高中，哪怕是回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她也要去复读，而不是中二地独自跑出去打工。现在真的回来了，她又像在梦里，毫无实感。
会不会再睡一觉，醒来发现还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薄薄的墙板根本挡不住隔壁合租室友晚上的鼾声？
但最起码现在，现在她可以见到许久没见的家人，还能和爸妈说几句话，还可以继续和弟弟吵架。
安妈拐过一个弯，就感觉到女儿忽然抱住她的腰，脸也贴着后背，忍不住有些惊讶。
安积云安晴天是一起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的，算是狠狠给安家争了口气。可是在上高中后，两人的成绩都比以前下滑了一些。
安晴天倒没什么，他本来成绩比不上安积云，重点高中竞争又激烈，安爸安妈都不强求，只要他认真学就好。反而是一向听话聪明的安积云，上高中后越发叛逆厌学，班主任私下都找他们聊过两次，可是依然不见效。
安妈光是因为和叛逆的女儿吵架都偷偷哭过好几次，他们和安积云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却也无能为力，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现在安积云难得抱着她，当妈的心里自然又惊又喜，想着晚上得给俩孩子多买两只鸡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