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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懦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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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风毓反应过来怀里的卫忍冬就失去了意识,脱力地晕倒在他肩膀上。
然而眼前的屋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崩溃,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可是外面的天色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漆黑,而是白天,怀里的卫忍冬身上也不再带有雪水浸湿衣服的潮气,反而干燥的很。
风毓注意到了这些变化,警惕地看着从屋外走进来的苏凌霄,对方并未向他投来目光,而是径直走向茶几,开始摆弄茶台上的器皿。
风毓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完全搞不懂苏凌霄的动机。若说他是敌人,他又故意错过了绝佳时机杀死自己;若说他是盟友,他又享受着猫抓老鼠的快乐,展示出了压倒性的实力。
眼下他孤立无援,卫忍冬不省人事,花朔在角落晕着,屠既生死不知……而苏凌霄却一脸悠闲地在自己面前喝茶。这让他心里陡然而生一种无力感,仿佛自己又变成了从前最狼狈的样子。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阅历已经成就了他的成长,就算处在绝对的劣势,风毓还能冷静地思考着怎样才能改变现状。
如今自己看到的倒是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还是幻境……
苏凌霄并不在乎风毓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给自己对面放了一个茶杯,边倒茶边说:“新茶还没下来,但是陈茶味道更厚重芬芳。
举手投足间的悠闲自在与风毓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几乎是僵硬地坐了下来。
苏凌霄看着他用僵硬的手臂抱着卫忍冬,眼睛里划过了一丝不忍,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了起来:“不如放到我的床上吧。”
“不了。”风毓摇了摇头,他现在几乎是在一种神经过敏的状态,不敢肯定眼前的苏凌霄究竟是不是真的,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其实他也不知道怀里的卫忍冬的真假,但是他不想冒险。
卫忍冬此时的状态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花望。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卫忍冬,陡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自己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每当他越过一座高山,以为自己就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时,眼前就会出现难以逾越的新障碍。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无力,而是一种相对的虚弱。他看似长进了,却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一切进步都是在一定范围内的,而当遇到这个范围之外的突发状况,他的应对能力就会退化。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苏凌霄突然说。
“什么?”风毓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话,一瞬间甚至忘记了他们的立场不同。
苏凌霄叹了口气,道:“你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出众,但总是下意识地寻求指导,但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
他认真地看向风毓:“你看,就像现在,你觉得自己应该向我寻求意见吗?当然不应该,但你就是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风毓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根本无力争辩,苏凌霄说的都是事实,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抱紧了卫忍冬。
他深知自己现在占尽了劣势,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在这里被动地听苏凌霄说教……但是,谁又能说苏凌霄说的不是事实呢?
风毓知道自己看似强大冷静,但内心一直是一个软弱的孩子,在花望死后就一直在强撑着体面的皮囊游荡在世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从苏凌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长辈一样的慈祥光辉。那是他缺失的来自长者的指导,虽然这指导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呈现,但不得不承认,在风毓漫长的、几乎没人批评的生命中,苏凌霄说的话让他诡异地信服。
“不是!”风毓情绪激动,竟然化成了龙形,一口咬住了苏凌霄从左肩往下的半个身体。
一时之间鲜血四溅,苏凌霄的脑袋“啪”一声摔倒地上,身体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吗?”地上的头颅说,随着嘴巴一张一合,猩红的血液不断地涌出,活像一副地狱图景。
“你不主动,不放弃,也不拒绝,任由事态发展,自始至终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观察卫忍冬的变化。”
苏凌霄的声音仿佛魔鬼,钻进风毓的脑袋:“你其实早就发现卫忍冬和花望有关系,但是你不想承认,不想让事态发展的更加麻烦,你从不主动承担什么,美其名曰‘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但实际上呢?你不过是在给自己的逃避找借口。”
“别说了!”青龙咆哮着后退,巨大的身躯几乎要将木屋撞碎,在此刻却有几分狼狈,“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不过是在激怒我……对!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激怒你?我为什么要激怒你?!你对我有威胁吗?”地上的头颅嗤笑道,“风毓啊风毓,你让我说什么好?你一面吞下所有的委屈和骂名,那么沉默又那么勇敢;一面又懦弱地逃避问题和困难,那么虚伪又那么胆小。”
“你浪费了花望给你铺好的路,没有趁热打铁,在一千年前让妖怪团结起来。”
这时,青龙突然一改之前困兽一样的暴躁,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
他和花望形影不离,当然对他所做之事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什么证据,不能确认。花望死了之后,自己一蹶不振,而且在力竭之时就被龙族抓走了。而等他重见天日时,这世间已经改天换日,SURVEILLANCE当道,妖怪遭到打压。
他不能确定花望当年是不是真的是打算把自己扶上“皇帝”之位的……
可那到底是不确定还是不敢细想呢?时间长了他也记不清了。
苏凌霄说的对,自己就是胆小懦弱,花望已经走在前面用血肉之躯为自己打下了江山,他下了那么大一盘棋,趁敌人不备把他们都关进了笼子里,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他的苦心、他的生命就没有白费。
“你倒是说句话呀,就像个木头一样坐着?”苏凌霄的声音有几分嘲讽,“风毓,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木讷,你只是懒得付出。”
“不是!”风毓马上大声否定。这句话仿佛让一块木头活了过来,风毓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了,只会重复地说,“没有!我没有!”
“是吗?”苏凌霄冷笑,“可是花望活着的时候你真的为他做了什么吗?我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你活在一介凡人的羽翼下;他死了之后,就算你杀了乌泠又怎么样?他又回不来了。
“现在,你又几乎同时遇到了花朔和卫忍冬,可你还是没有主动做什么。风毓,你那么敏锐,其实早就发现花朔根本就不是花望了对吧?所以你才会那么快就被卫忍冬吸引了注意力,可是你又止步不前了,为什么呢?我看恐怕是因为他不像花望那样早熟吧,你不能接受自己从被照顾的一方变成照顾人的一方……”
“醒醒吧,风毓,你早该断奶了。”
苏凌霄的最后一句话仿佛当头棒喝,青色巨龙庞大威风的身躯在一瞬间静止了,金色的竖瞳连续紧缩颤抖。风毓觉得苏凌霄的话就像是南方的冬天,明明树木都是翠绿的,阴冷的风却能精准地钻进所有缝隙。
“不是!不是!”他胡乱地摇着头。
苏凌霄冷笑一声,慢慢变成透明,消失在他眼前。
这又是幻觉。
然而风毓已经无法冷静了,经过了两轮幻觉,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接近极限了,现在又被苏凌霄连番质问……
他已经崩溃了。
他也纠结过自己对花望的感情,但他是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摇摆,从来没有把对方当成过依赖的长辈……
然而他知道苏凌霄的话确实是在理的,他本身家庭残缺,年少时就与花望相依为命,花望又聪慧过人,让人所以不自觉地就会去依赖他……
风毓凝固着,仿佛一座僵硬沉重的雕像,掉入了黑色的思维中。
确实啊,自己一直都是胆小鬼,一直都不敢主动去求证什么,花望当年的反常是自己有所察觉的,但还是任性地去向他找茬还和他分开。
如果自己在他身边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风毓又不是傻的,多年在一起生活怎么可能对花望身上的灵力毫不怀疑。只是因为以前人类和大妖几乎没有接触,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灵力是什么,更不知道普通人身上其实是有微弱的灵力的,像花望那样从他身上什么也感受不到的,才更可怕……
风毓后来受刑期间才反应过来花望身上确实有灵力的事实,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
花望的灵力放在现在就是监视者级别,最后却被生吞了,他那时……
风毓呼吸又是一滞,他在刚才的一瞬间脑内忽然划过了一丝想法……
花望是自愿的……
他的瞳孔先是剧烈收缩,然后又蓦地放大,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塌,在尘土中变成人形,眼神空洞地趴在地上。
同时,屋外的苏凌霄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木屋,叹了口气,然后负手转了过去,抬头看向遥远但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彼世。
背后忽然凭空出现了脚步声,对方走的不紧不慢,很是悠闲的样子,他站在苏凌霄身边,问:“结束了?”
苏凌霄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点头道:“结束了。”
*
木屋内,卫忍冬悠悠醒转,他头痛欲裂,大致回忆起了自己早上醒来之后发生的事。
苏凌霄、风毓……他花了一分钟也没太缕清现状,只知道己方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情况实在是不能再坏了。
“风毓,风毓……”他者才注意到不省人事的风毓,摇晃了他几下,然而对方由于接连的刺激,已经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