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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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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的宫人用麻绳捆着，身前是持刀的副尉。
宫人们鬼哭狼嚎，恨不得以头抢地，他们记得破城那日明明已经被萧王所接纳，这几日自认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绝无一丝疏漏，怎么也没想到仍会迎来一死。
随即叫喊声戛然而止，副尉大刀一挥，众人纷纷像被切瓜一样，被毫不留情地砍去了头颅。
都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活阎王，楚琼与文思谦并肩而立，见此情景两人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文思谦摇摇头，声音惋惜，又带着些看热闹的意味，“何必都把他们杀了？宫人一死，可又要重新挑人进宫了。”
“他们今日会归顺我，明日就会为了别人背叛我。”楚琼冷冷道。
哭喊声一个个响起，又一个个沉寂下去，很快地面溅起了层层鲜血。
文思谦叹口气，“这刚让人收拾好，又弄脏了一地，你杀人能不能凑到一天杀完。”
文思谦和楚琼相识于麾下，两人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楚琼带金佩紫，文思谦也是平步青云，过了这么些年，也就只有他还敢和他这般说话。
“我看这陵王宫天天腥风血雨的，倒真像是个小鬼横生的阴曹地府了。”
最后四个字让楚琼顿了顿，他不发一语，看着一地的狼藉，眸光渐渐冰冷。
满地的红，像极了那年的雨。那天的雨又大又冷，仿佛下了一地的血，触目可及满是浓稠的鲜红，连几天几夜的雨水都无法冲刷干净。一道年幼的身影独自摇摇欲坠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也曾狂笑着质问过神佛。
年幼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杀人如麻的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诸侯。世人视他为厉鬼罗刹，他也再不屑去了解神佛的回答。连同那段记忆被一同封印了起来，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暗疮。
他以为他会忘记。
文思谦的话语打断了楚琼的沉思，“如今灭了陵国，陵国十三州尽归于手，诸国无不忌惮，怕是这时的天子也待在皇宫终日瑟瑟发抖，怕你什么时候夺了他的王位呢。”
一具具宫人的尸体被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搬运着，旁边的海棠花开的尤其盛，楚琼没有回答，问道，“在逃的商贾如何了？”
“几成已经到了萧国境内，剩下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已经照你说的办了。不过，陵国虽富庶，但战乱四起，朱岐又不治，如今盐枭猖獗，倒是个难办的问题。”
如今兵符在手，有了兵权，剩下的便是钱的问题了。楚琼嗯了一声，平声道，“盐枭盘根错节，一时半会难以拔除，此事从长计议。”
文思谦又道：“如今诸国之中沣国最大，陵国次之，其余几国势单力薄不成气候，我们先攻占了陵国，既震慑了诸国，陵国又位于江南道，与沣国南北对峙，又威压了皇城，此举不可谓不一箭双雕，妙极。”
“那么，之后你当如何？养兵休养，以待北伐？”
楚琼负手而立，颀长身姿八风不动，缓缓道，“不急。”
文思谦赞同地嗯了一声，“穷寇莫追。如今锋芒太盛，一味逐北只怕会适得其反，要是使其合纵连横的话，那就难办了，倒不如整顿萧陵两国养晦韬光，倒是上策。”
楚琼沉吟一会，望着殿外海棠盛开之景，“我已拟好奏疏，替我快马上书天子。”
又加上一句，“以蕲州节度使的身份。”
文思谦看他一眼，转回头去，了然一笑，“知道了。”
“我马上去办。”
正欲离去，余光中一名侍女捧着梨花木托盘，正垂头目不斜视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盘中盛着一个罐盅。
文思谦欲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楚琼，“你病了？”
“不是我。”
“那是……”文思谦望向侍女离去的方向，只见她径自去了后殿，心下稍一计量，便明白了大概，“那是那个女人病了？”
楚琼面色冷冷，并不答话。
文思谦扬扬眉，饶有兴致问，“那个云雀殿里的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又送药，又送饭的，关着不杀，倒不真像是他的作风。
文思谦又忆起那夜在殿外看到的情景：艳丽的女子甚为狼狈地跌在地上，楚琼则半跪在她面前，两人一直不知在说些什么，娇滴滴的美人似乎被他逼得紧了，又似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抬头看他一眼之后，一歪头晕了过去。
他当时正看的新鲜，见此情景忙吩咐人去把她给拖走，没想到还未吩咐，楚琼已经将人拦腰抱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下了殿。
想到这里，文思谦脸上浮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狎玩。
楚琼面不改色，幽幽道，“我只是看她可怜。”
一个失去亲人的俘虏，一个没了国家的妃。
“可惜啊，昨日还是捧在手心的美人，如今便成了阶下囚，再美的美人，一旦成了囚，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文思谦语气有些惋惜，“真是可惜。”
楚琼看他一眼，“你喜欢？”
“不不，”文思谦连连摆手，赶紧摆明态度，“我不夺人所好，何况还是你的。”
文思谦与楚琼戎马数年，从未见过楚琼亲近过女人，连正眼都没瞧过几个，那夜见此一幕，这可真是新鲜，太新鲜了。
一想到这，文思谦便觉得有意思的紧，他调整了一下神色，揶揄道，“得此美人不易，别总吓唬人家，你……总不能暴殄天物吧。”
楚琼冷冷一哼，“我对她没有兴趣。”
他一直都清楚，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父亲用全族性命付出的代价，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而班施给了他一样的感觉。
破城那一日，硝烟四散而落，她跪在朱岐旁边，黑色的长发，红色的血，纤弱的身形仿佛随时化风而去，却将浓烈的死亡与绝望诠释到了极致。神色明明很恐惧，他却仿佛透过她的皮囊看到了另一层隐藏的颜色：狰狞，又癫狂。
像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鬼魅，在晦暗的阴影中青面獠牙地朝你扑了过来。
倒像是一只吸食颓气怨气而生的，长于尸山血海里的艳鬼。
看到她的第一眼，几乎是第一时间又将他拽入那一段最为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朱岐的尸体还在城头上挂着呢，而他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茹毛饮血的一面，偏又再次面对自己的时候，收起一身有毒的爪牙，流露出浑然天成的柔弱与怯懦来，口口声声说要待在他身边。
虚假到让人信服。
楚琼心中冷笑。这么一想，突然想叫住送药的侍女，让她们把药倒了，不必去送了。
可又想起她昨日苍白的一张脸，她恳求他的样子，看向他时那一双极黑的眼睛，楚琼想了想，又慢慢将想法收回。
她杀死朱岐的那一刻，脸溅赤血，目似烈火，根本没有半分的可怜样子，但她那夜在廊下跪下烧纸时，倒是有那么一点萧索凄凉的味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在廊下烧纸的情形，确实让楚琼时不时地想起。
国破城灭后，别的妃嫔为了活命，都不惜纷纷出卖自己的身体来依傍敌人以获得一席安身之地，而她却全然置身事外，一人静待死亡。
所以，又是什么让她改主意了？
郎心如铁。文思谦轻轻一笑，玩味道，“但愿如你所言。不过你一向女色不沾，如今也该大开畅快之门，多多享受男女之乐才是正理。”
他已经称霸一方贵不可言，只要他想，天下美女皆可在他手。
楚琼不发一语，长腿迈开走了。
算了，先留着看看吧。
他一定会撕开她那一层虚假的伪装，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云雀殿。
班施倚在床头，摸向空空如也的脖颈。
那个朱岐亲自让她保管的兵符，被自己转手给了来自敌国的男人。
她本来是想靠着那枚兵符作为筹码，换自己出宫的，但是楚琼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他那夜已经让她明白，落在他的手里，连囫囵活着都是一个奢望。
兵符没了，自己唯一的依仗也没了，如今她的命就攥在楚琼手里，只要男人一个不高兴，随时都能将她抹杀掉，或者就像他那日所说的那般，让她生不如死。
已经到了如此田地，她已经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想法不错，可惜——”
“本王对你的这张脸，这具身子，都不感兴趣。”
昨日，男人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语气都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句话将她再次打回被动。拒绝的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像楚琼这样的人，如果一次投怀送抱就能得手，那才真是见了鬼。
这也恰好印证了班施的猜想，他和朱岐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楚琼是不是真的厌恶地想杀了她。
从昨天空等了一天来看，暂时是没有。
那么如今唯有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班施慢慢坐了起来，眼底一片幽亮。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她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舍弃多少廉耻，也要在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手里，活到出宫的那一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