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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在余茵家过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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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忙碌像一场席卷所有人的寒潮。小花那边也彻底陷入了脚不沾地的状态，各种总结、考核、来年计划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小众欢喜”群里，她的头像出现的频率断崖式下跌，偶尔冒泡，也只是在深夜发一句「刚下班，累瘫了」，后面跟着一个灵魂出窍的表情。
然而，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内心的喧嚣。越是忙碌，越是独处，对余茵的思念就越发像是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心脏发紧。她不敢频繁地去打扰明显同样忙碌且情绪不高的余茵，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倾泻在别处。
下班后的深夜，成了她最失控的时刻。她会机械地点开外卖软件，下单一堆高热量、重口味的食物，然后坐在昏暗的客厅里，麻木地、近乎惩罚性地将它们塞进嘴里，直到胃部传来胀痛的抗议。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身体上的强烈刺激，才能短暂地填补内心的空洞和那份无处安放的思念。
那个带锁的日记本，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和更大的牢笼。页面被越来越密集的字迹填满，与工作无关，全是关于一个人：
「又加班到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了。忽然好想她。如果她在，会不会给我带一件外套，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我？」
「今天看到窗台上那盆绿萝，想起她第一次来我家时，说它长得真好。余茵，我想你了，你知道吗？」
「我好像……真的爱上她了。不是依赖，是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独占的那种爱。可是……怎么办？」
「为什么活着这么累呢？如果……如果能一直活在她看着我的那种眼神里，该多好。」
这些炽热的、痛苦的、卑微的表白，被她紧紧锁住，不见天日。情绪像不稳定的火山，在工作社交账号上，她会发一些仅自己可见，或者语焉不详的动态：
「失眠是常态，清醒是惩罚。」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会好吗？」
「渴望一场永不醒来的沉睡。」
余茵一直默默关注着小花。看着她深夜下班的身影，看着她那些明显带着消极意味的动态，看着她偶尔在群里透露出的疲惫，之前因为相亲事件而堵在心里的那点芥蒂，瞬间被汹涌的心疼覆盖得无影无踪。
她暂时忘记了那份醋意和委屈，那个想要“治愈”小花的本能再次占据了上风。她又开始主动给小花发消息：
「下班了吗？记得吃点热的。」
「别熬太晚，事情是做不完的。」
看到她发失眠的动态，会私信过去一首舒缓的纯音乐：「试试这个。」
甚至在她某次抱怨食堂难吃后，默默点了份清淡营养的汤品外卖送到她办公室。
小花的回应总是积极的，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感激：
「嗯嗯，知道啦大哥！」
「谢谢大哥！你也要注意休息！」
「汤收到啦！好好喝！[感动]」
她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努力地向着余茵洒下的这点温暖伸展枝叶，表现出被治愈的样子。
余茵看着这些回应，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仿佛自己的关心真的起了作用。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持续地给予温暖和守护，就能像阳光融化冰雪一样，驱散小花心底的阴霾。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能看到小花积极回应她的关心，却看不到她挂断电话后，对着窗外夜色无声流泪的样子；她能看到小花喝下她点的汤，却不知道在那之前，小花可能刚经历过一场情绪崩溃后的暴食；她能看到小花在群里强打精神说“还好”，却读不到那本日记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绝望。
小花心里的那片荒芜，太深了。那源于原生家庭长年累月的规划与压力，源于对自我价值的怀疑，源于对“正常”轨道的恐惧与顺从，也源于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惊世骇俗的爱恋所带来的巨大迷茫和负罪感。余茵的关心，像投入深渊的一颗颗小石子，能听到回响，能看到瞬间泛起的涟漪，却永远无法填满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它或许能带来短暂的慰藉，却无法根治那早已盘根错节的病灶。
余茵以为自己在治愈小花，却不知道，她正在一步步，更深地走进一个连小花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复杂而悲伤的世界。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一个拼命给予、一个渴望又不敢完全接纳的拉扯中，走向了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境地。那份深埋的爱意与沉重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像一颗定时炸弹，滴答作响，不知何时会被彻底引爆。
或许是察觉到小花近期状态的低迷，也或许是想打破那种因忙碌和各自心事而产生的无形隔阂，余茵主动发出邀请，让荣和小花周末来自己家。她租住的公寓不如小花的宽敞，但被她提前精心收拾过，窗明几净，透着一种独居者特有的整洁与温馨。她特意买了新鲜的水果，点燃了助眠的薰衣草香薰，甚至调试好了小巧的投影仪，暗暗希望这个小小的空间，能带给小花一些不同于加班深夜的放松和暖意。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周五晚上，小花再次被工作拖住，直到深夜。余茵和荣先到了，两人点了外卖——新疆炒米粉。余茵是第一次吃，辣得她舌尖发麻，额头冒汗，但看着荣大快朵颐、直呼过瘾的样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她们刷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眼看都快半夜，地铁即将停运，小花才发来消息说终于出发了。
荣撑不住，倒在余茵的床上先睡了，临睡前迷迷糊糊嘱咐：“等小花到了，叫醒我，我们一起下去接她。”
余茵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存了私心。她不想叫醒荣。她想独自去接小花，想拥有哪怕只是从楼下到楼上这短短几分钟的、不被打扰的独处时间。
当小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区门口，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和加班后的疲惫小跑过来时，看到只有余茵一人，她眼睛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张开手臂给了余茵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大哥！等很久了吧！”小花的声音带着歉意和终于抵达的放松。
余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晃，身体瞬间僵住。鼻尖萦绕着小花发间淡淡的香气和外面带来的微凉空气，胸口被对方温热的体温熨帖着，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般狂跳起来，耳根迅速漫上热意。她表面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显得有些高冷，只是轻轻拍了拍小花的背，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稳：“没事。走吧。”
她转过身，领着小花往单元门里走，刻意保持了一前一后的距离，生怕对方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或者看到自己已然绯红的脸颊。小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拔却略显疏离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拥抱而升起的亲昵感，又悄悄缩了回去，再次确认了“大哥果然很高冷”的印象。
回到家，荣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埋怨余茵怎么不叫醒她。余茵只能含糊地解释：“看你睡得香，没舍得。”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脱外套的小花。
虽然时间已晚，但氛围正好。她们又点了些烧烤，开了几罐啤酒，借着投影仪幽暗的光线，窝在沙发和地毯上闲聊。余茵默默地将烤串里小花爱吃的鸡翅递到她手边，每一个细节都准备得不动声色，却又无比周到。她希望这个夜晚，能在小花记忆里留下一点不同于工作烦扰的、温暖而松弛的印记。
后来荣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率先去睡了。小花也打了个哈欠，说睡吧，便起身去洗漱。余茵家里只有一张床，她自然地铺好了地铺。荣和小花睡在床上。
夜深人静，房间里只剩下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荣的呼吸声稍重，而小花，依旧辗转难眠。余茵在地铺上听着她细微的动静，心里跟着一紧，忍不住轻声问：“睡不着？”
小花在黑暗中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像是怕麻烦她似的，赶紧补充：“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余茵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那句“要不要下来一起打地铺”在嘴边盘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小花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平稳，确认她睡着了，自己才带着一丝未能说出口的牵挂，缓缓进入梦乡。
第二天，余茵第一个醒来，轻手轻脚地准备了早餐，是简单的煎饼、煎蛋和拍黄瓜。荣和小花吃着，都连连称赞，说没想到大哥手艺这么好。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着餐桌上其乐融融的三人，余茵心里被一种满满的充实感占据。
饭后商量去处，荣兴致勃勃地要去看车，于是三人便一起出门。陪着荣看完车，已是下午，天色渐晚，奔波一天都有些疲惫，便决定各自回家。
送走她们，余茵回到突然安静下来的公寓。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烧烤的烟火气、香薰的淡雅，以及……小花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和收拾整齐的地铺，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想念瞬间将她包裹。她忍不住在“小众欢喜”群里发了条消息：
「家里突然好安静，有点想念昨天热闹的时候了。」
荣立刻跳出来调侃：「哈哈哈，大哥你这是开始怀念我们的噪音了吗？」
紧接着，小花也回复了，带着她特有的、柔软的语调：
「我也是，很怀念。」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余茵心里漾开层层涟漪。那一刻，之前所有的忐忑、小心翼翼的准备和未能说出口的话，仿佛都得到了回应。
从那天起，余茵似乎打破了自己某种无形的束缚。她开始更直接地表达想念。
会在加班深夜发一句：「想吃昨晚的烧烤了。」潜台词是，想念昨晚在一起的人。
会在看到有趣的东西时，自然地@小花：「这个你会喜欢。」
她不再将那份浓烈的关心和在意完全隐藏在“大哥”的身份之后，而是让它们如同细密的春雨，悄然渗透进与小花的每一次互动中。那份曾经因相亲而起的阴霾，似乎在这个周末的温暖记忆和直白的想念中，被暂时驱散了。她们的关系，在经历了一段低温期后，似乎又朝着某个更温暖、更亲密的方向，悄然迈进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