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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又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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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周末相聚的频率越来越高,小花那个小小的公寓几乎成了三人的第二个家。但也正因如此,当小花再次因为家里安排的相亲而失约时,那份失落和随之而来的暗涌便显得格外刺眼。
余茵和荣坐在预定的餐厅里,对面空着的座位像一种无声的嘲讽。余茵食不知味,听着荣抱怨小花“重色轻友”,心里却是一片烦闷的荒芜。她知道小花每次相亲都会认真打扮,会拿出最端庄得体的姿态,那是一种对“正轨”的顺从,一种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对既定人生路径的默认。这种认知让余茵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
巧合的是,小花相亲的餐厅就在马路对面。荣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偷偷溜去“侦查”了一番。回来时,她压低声音对余茵描述:“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和小花坐在一起……嗯,看着还挺合适的。”
“合适”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余茵心上。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想露出一个表示赞同的笑容,却只觉得脸部肌肉僵硬,最终只化作一个含糊的:“哦,那挺好。” 心底却早已酸涩难当,仿佛喝下了一大杯未熟的青梅汁。整顿饭,她都吃得心不在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小花在对面的餐厅里,是如何浅笑低语,如何展现着那份她不曾对自己展露过的“端庄”。
饭后,余茵提议去散步。她嘴上说着消食,心里却存着一丝渺茫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或许,能碰到小花呢?她们绕着胡同和湖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吹不散余茵心头的郁结。
在一个能听到湖边酒吧歌手浅吟低唱的地方,她们停下脚步。余茵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然后,她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花和一个身形普通的男人并排走着,正向这边走来。
“小花在那儿。”余茵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手指却悄悄蜷缩进了卫衣口袋。
荣也看到了,小声问:“那我们要不要走?”
余茵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不用。七弟肯定会假装没看见我们的。”
果然,小花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们只是路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径直和那个相亲对象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余茵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种刻意的忽视,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她是在害怕吗?害怕被相亲对象看到她们,影响了她在父母眼中“正轨”的进程?
余茵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连湖边带着水汽的风都变得黏稠令人窒息。她想回去了,却又不想立刻回到那个充满小花气息的公寓,不想面对那个刚刚无视了她的人。她只能磨磨蹭蹭地走着。
幸好,荣因为老公晚上要视频,且身体有些不适,提出先回去。余茵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立刻面对。她独自一人,沿着来路慢慢地往回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回自己家,逃离今晚这令人难堪的处境。
群里,小花发来了消息:「我到家啦~你们在哪呢?」
余茵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一个字也没回。
荣在群里回复着:「我们也快到了。」
小花开始私信余茵:「大哥,你在哪里?」
余茵不想回,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塞进口袋。她几乎能想象到小花在家里坐立难安的样子,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好受,反而更加烦躁。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完美的借口,拖延了许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小花家楼下。深吸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门几乎是被立刻拉开的。小花站在门后,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丝松了口气的神情。“大哥,你回来啦!”
余茵努力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嗯。”侧身进了门,刻意避开了小花的视线。
余茵强迫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小花:“相亲……怎么样?”
小花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含糊:“就那样呗。”
这三个字像冰块砸在余茵心上,她自己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却只能死死忍住。
这时,荣视频完从次卧出来,立刻加入了话题:“七弟!你猜刚才在公园,是谁最先看到你的?是大哥!远远就看到了!” 她没心没肺地继续,“不过大哥后来好像就不太开心了,话都少了。” 她又转向小花,八卦地问:“那个男的到底怎么样啊?看着挺斯文的。”
小花依旧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就那样,先聊着呗,不知道以后啥样呢。”
每一句话,都像在凌迟余茵的神经。她感觉胸口闷得发疼,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参与话题。
荣注意到她的沉默,问:“大哥,你咋这么沉默?”
余茵垂下眼睫,低声说:“累了。”
这个借口拙劣却有效。小花立刻说:“那我们就排队洗澡睡觉吧。”
这次,余茵第一个进了浴室。她需要一点独自的空间,用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满身的疲惫和那无处宣泄的委屈与醋意。
轮到小花洗澡时,余茵先躺上了床。她刻意睡到了最边上,背对着小花那边,几乎半个身子悬在床外,用沉默的肢体语言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紧紧锁在自己心里。
然而,身心俱疲的小花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异常。她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躺下,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呼吸均匀。
听着身边人安稳的睡眠声,余茵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里一片冰凉。那个相亲对象“挺合适”的评价,小花刻意无视她的眼神,那句轻飘飘的“先聊着呗”……所有画面在她脑海里交织盘旋。她生气,难过,更有一種深深的、看不到未来的无力感。
这一夜,对余茵而言,注定漫长而煎熬。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口的闷痛,而那个让她如此难受的“罪魁祸首”,却对此一无所知,安然酣睡。
接下来的几天,余茵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她依旧会在“小众欢喜”的群里出现,荣插科打诨时,她会回一个简单的“嗯”或者表情包,小花@她问“大哥~晚上吃啥?”时,她也会回一句“食堂”或者“随便”。但那种回应,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干巴巴的,没有了以往那种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细微的纵容和温度。
她不再主动在群里发起话题,不再分享路上遇到的可爱小猫或者奇怪的云朵。那个曾经因为小花一条消息就会亮起来的置顶对话框,如今即使跳动着未读提示,她也常常要等到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才会机械地点开,回复几个最必要的字眼。
小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种冰冷的距离感,比之前因误会而起的醋意更让她心慌。她小心翼翼地私信余茵: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
「感觉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手机屏幕亮起,余茵看着那行字,指尖冰凉。她很想质问,很想把那天晚上积压的委屈和醋意全都倒出来,问她那个“先聊着”的男人到底算什么?问她是不是真的觉得那条“正轨”才是归宿?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有什么立场质问呢?她们之间,什么也不是。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睫,敲下了那个最方便、也最疏离的借口:
「嗯,最近比较忙。」
这倒也不全是假话。年底将近,她的工作量的确骤增,各种总结、报告、项目收尾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区别在于,以前,小花的消息是最高优先级的“紧急事务”,再忙,她也会抽空秒回,甚至在洗澡时听到提示音,都会擦干手去看一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点情绪。洗完头,看到镜子里被水汽打湿、刘海意外结成一个小小爱心的模样,她会觉得可爱,第一时间拍下来发给小花,附带一句「像不像爱心?」。
可现在,她几乎是主动地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她让自己沉浸在数据、报表和逻辑严密的报告里,试图用这种高强度的运转来麻痹那颗因为小花而变得异常敏感和疼痛的心。她不敢停下来,一旦空闲,那天晚上小花刻意无视她的眼神、那句轻飘飘的“先聊着”,就会像噩梦一样缠绕上来。
偶尔,在深夜加完班,回到冰冷安静的出租屋,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时,她会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窒息。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再次点开了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图标暧昧的“挤眼”APP。
熟悉的界面,陌生或有些眼熟的头像在滚动。她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并不真的想和谁建立联系,只是……只是想找一个绝对安全的、与现实中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人毫无关联的树洞,哪怕只是片刻,能让她逃离那种挥之不去的郁闷和孤独感。她看着那些跳动的打招呼信息,却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曾经觉得可以慰藉孤独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都显得空洞而乏味。
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懦弱,像是在背叛什么,即便那份关系从未被明确界定。可那份悬而未决的期待和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向“常规”未来的无力感,实在太沉重了。她需要一点虚假的氧气,哪怕只是麻痹自己,才能继续维持表面平静地,待在“大哥”这个安全,却也越来越令人痛苦的位置上。
她关掉APP,将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屋子里安静得可怕,而她的心,比这屋子更加空旷和冰冷。她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小花之间,这场无声的拉锯,最终会走向何方。她只是本能地,用忙碌和回避,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保护着自己那颗早已摇摇欲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