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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矛盾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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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人来人往的城南客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说来奇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总觉得汝川的人群没有洛都那么纷杂,也不用去猜测,这里面是否又有谁的暗桩。
一直入了夜,陈音也还没有来,我见客栈烛灯亮起,也见街边灯火渐暗。
已快至子时初,陈音才来,我想,他应当已经与汝川府处理好关系了。
冰冰穿一身月白色长裙,面容仍然清秀动人,更有几分甜蜜与娇羞,看起来十分明丽,她见了我,便朝我奔来,她抱着我,高喊:“清姐姐!”
“好冰冰!”我喜极而泣,终于又见到了,我一同游戏淮河的同伴。
“姐姐,你还活着,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好担心。”
“我没事。”我对冰冰耳语,我看见陈音脸上欣慰的笑容,向他致意。
冰冰告诉我,爹爹与我们失踪以后,薛管家曾向洛都府报案,洛都府也经过了一番“查探”,后来便公布了调查结果,结果是爹爹一行人于洛都城外翠微山处被马贼所劫,全部被杀。
冰冰难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接受了我已身死的事实。至于薛管家,如今已经带领谢家剩余的人马回了临淮。
“薛管家说,会守好谢家家业,等谢伯伯回去。”冰冰道。
我点点头,想到临淮那个家中至少还有薛管家在,自己也还不至于无家可归,心中不免有些欣慰。又看陈音坐在一旁,便问冰冰:“你们两个怎么一同来了汝川?”
冰冰道:“我们知道很多难民来了汝川,陈音就请旨来巡查,我也让管家准备些米粮送过来,希望能帮得上一些忙吧。”
我调侃道:“冰冰到底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都已经熟悉王妃的角色了。”
“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从小生活优渥,很多想法都任性自我,是你与陈音都迁就我,才不会去计较那些。至于那些流民,本已身如浮萍,我们这些人,能帮一些就尽量帮了。”
她继续问:“姐姐怎会在汝川?是否要回临淮了?”
我摇摇头:“我想去洛都。”
“洛都?”冰冰思忖道:“你要去寻你的心上人吗?”
我拿杯的手一抖,只得放下茶杯,低声道:“只是去办一些事。”
“那不如与我们一起,我们在汝川待一阵子,事情办完了也会回洛都,我们俩好久没见,做个伴也好。”
我笑了笑,拒绝了冰冰。
不过那一夜,冰冰特意留在客栈与我同睡。
她拉着我坐在床边,低声问:“姐姐心里还难过吧?毕竟是那么多人命。”
我点点头。
她道:“以后余家也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冰冰眼里闪着泪光,泪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剔透。
“好冰冰。”我笑着问:“你与陈音的喜酒,我何时能喝上?”
冰冰撅起嘴巴,道:“至少得等国事安稳,若是战事连连皇子还娶妻,那可太不像话。哎,这几个月,我也总算知道为何陈音心中总有郁结,他贵为人中之龙的父亲,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可我看得出他与你在一起,你们都很开心。”
“那你呢?姐姐,我们都很开心,你却并不是。马贼这个说法,一定不是真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道:“都过去了,我都不去想了,你也不需在意。”
她知我不愿提起,便也不再追问,只拉着我的手,与我一同躺在床上,正如儿时一样。
盛夏虽热,夜风还是清凉,冰冰的呼吸逐渐平和下来,我却十分清醒。
过了半晌,窗外传来三声敲窗声,我知道来人是陈音,便小心翼翼放开冰冰的手,收拾好包袱,走了出去。
陈音站在客栈门口,身姿挺拔,倒是比之在洛都时更加舒展。
我道:“陈音。”
陈音转身过来,向我递来一张公文:“这是我连夜让汝川府出的证明,你可以拿着去洛都。”
我接过来,向他道谢。
“清儿姑娘。”他继续道:“你变了,要是方惟看到你的样子,肯定很心疼。”
说起方惟,我的心如同被人揪了一把,顿了顿,我终于问:“他怎么样?”
陈音似乎舒了一口气:“和你一样。”
见我不说话,他便接着说:“不过,一个月前他已经出发去了北境。他的近况,我也不得而知。”
我抬起头:“他怎会去?陛下……”
“父皇也不愿他去,虽然还未对外公布,我们皇室成员,也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很清楚,他是父皇属意的储君人选,但他执意如此,父皇便也想着,若是有军功在身,立储之事就更顺理成章。”
“你呢?萧昀呢?”
“我?我的所求,早已告知于你,我不求皇位,只求还陈家一个真相。至于萧昀,目前与皇后一道,被圈于宫中,都不知何时能有自由。”
皇帝还真是翻脸无情。
对于这些皇室争斗,我已无话可说,便背上包袱想离开,陈音急问:“你现在还认为,当年陈翎是真的出手要杀父皇吗?”
我摇摇头:“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借刀杀了我的家人。”
“你……想报仇?”
我没有说话,只同他拱手告辞。
“当时在鸿胪寺,是你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我与冰冰,都感念于此,也希望你自己,不要行差走错。”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有转身,只道:“好好待冰冰,我会来吃喜酒的。”
陈音没有说话,也没有来阻止我,我握紧拳头继续往前,那张公文,已揉进我的掌心里。
方惟,竟也领兵去了北境……
他还好吗?
“姐姐!”冰冰的声音从楼上飘落,她唱道:“月儿弯弯,姐妹俏俏,一道两道,船儿摇摇…”
这是临淮的民谣,我们从前泛舟出游,总有船娘传唱。冰冰有时会靠在我的肩上跟着哼唱,小白则会在船头对月饮酒。
我还有冰冰,已经何其幸运。
我抬头看她,微笑着与她挥手道别。
“冰冰会去洛都寻你的。”她喊道。
汝川夜风甚大,夜色笼罩之下,还颇有几分神秘,街上只偶有一两个走卒,安静得紧。我离开客栈,并没有出城,只是在汝川城里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手里那张公文,想想大周最近的变数,问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
我走到一个街角坐了下来,手里紧抱着包袱,周遭宁静,适合默默想念过去温暖的事物。
可这一路,分明有人跟踪我。这人小心翼翼,跟得很远,但是方式拙劣,夜里又寂静,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我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没有现身,反而跑远了。
我立刻起身追赶,街角那人却还在跑,我见到他穿一身长衫,倒不像个有轻功之人。
我使了使力,便跃到他的前方,本来就夜路寂静,与我而言更是合适。
站定一看,那人不就是昨日所见与汪大婶说话的陌生男子吗?
我愣了愣,问:“你为何跟着我?”
那人面目清秀,像个文弱书生,他答:“在下可没跟着姑娘。”
“那你跑什么?”
他低下头,又顿了顿,道:“姑娘日前在一户姓汪的人家里养伤,汪氏夫妇与在下相识,我便也知道姑娘的事情,姑娘大伤初愈,刚才在城里遇见,我不由得跟上来,只想看看姑娘是否需要帮助。”
他所言非虚,我面色也缓和下来,拱手道:“清逸听汪大婶说起过,多谢公子相助之恩。”
他又木讷的笑了笑。
“公子请回吧,我不会有事。”
他欲行又止,最终还是作揖告辞。
我心中奇怪,汝川之大,又是夜深人静,哪会这么巧就能在城中偶。况且我与他素未相识,昨日在山坡,他明明还唯恐避我不及,今日倒又对我关心起来。
转念一想,他跟着我,我也可以暗中跟着他。
就这样,我跟着他来到城东一间客栈。
说来奇怪,按汪大婶所说,他应当是这城里的大夫,怎会住在客栈里。
我不好进门,便守在客栈拐角处,想等天亮再去小二那里一探究竟,还未及片刻,几声鸽子“咕咕”的叫声便传入耳里,此时正是夜深人静,那鸽子的动静显得格外大。
其中必有蹊跷,我随手捡起路边石子,向鸽子掷去。
房内人似乎也注意到鸽子被击落,他探头来看,正好对上我审视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看来这个人身份并不简单。
我拾起鸽子,它的翅膀折了,不过好生休养,还能恢复。我扯下它脚上的信,见里面一行字写道:
姑娘已愈,欲往洛都。
那男子悻悻然走到我面前,向我拱手赔礼。
我问:“你不是大夫?”
男子道:“回姑娘,在下姓李,原是洛都城内一名养鸽人。”
“养鸽人?哪有这么简单,你向谁报告我的行踪?皇帝?”说完我拔出剑来。
他有些惊恐,呆呆望着剑,道:“皇帝?我这养鸽人哪会认识皇帝。是有位姓方的公子托付我将姑娘的情况告知他,我,我可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些什么恩怨……”
方惟,原来是他。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我怎么将他的情意忘了。
“姑娘……我只是拿人钱财,那汪氏夫妇,与此人更熟,你若想探个究竟,大可去找汪氏夫妇。”
他身体有点发抖,好像见不得我这剑的模样,我见状,便收了剑。
他终于舒了一口气,道:“多谢姑娘。”
“他,怎么交待你的?”
这位李公子面色缓和了些,道:“那位方公子交待的很详细,要在下三日一报,姑娘的脸色,伤势,心情,举动,都得写明,后来,在下干脆每日都报,不过那方公子却总是只回两个字。”
“他回的什么?”
“甚好。”
方惟,他一直都在,嬉笑怒骂时,怅然若失时,平安时,悲苦时。我以为我凭运气遇上了汪氏夫妇,如今才知,所谓运气,不过是有人在爱你。他早知我会走,却从未开口让我留下。我突然好怀念,杨氏医馆与他简单相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