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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临玄惑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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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至心神不宁的走在不涉寺内,脑海中全载着行世的话,要不是迎面遇上弥戒和弥空,他八成能这样魂灵无主的溜达一天。
“小殿下,听弥答说,小殿下要还俗了,是真的吗?!”弥戒一副大吃三惊的表情,比听到雪至进了棺材铺还惊惑。
而弥空却什么都还没说,就一个劲地抬起袖子抹眼泪,许久,才吸了吸鼻子,悲然道:“小殿下是要离开不涉寺吗?那以后……谁陪我……偷懒啊……”
雪至呆愣了片刻,咧嘴苦笑道:“纯属诳语,我都没看破红尘,还在俗世待着呢,费什么劲儿,还什么俗呀,大师放心,我与佛家缘分未竭,跑不了的。”
弥空一听,转瞬收了堪比佛珠的泪珠,俩手一拍,欢喜道:“我就说嘛,小殿下吉人自有佛相,佛祖肯定舍不得让殿下离开。”
奈何佛祖也有舍得的时候……
不久后,临玄国君下令,让雪至回宫城,准备之后的冬至祭典。百年前,临玄国遭受疫病,哀鸿遍野,直到冬至祭典之后,疫病才得以消逝,自此,临玄国每任君主都格外看重冬至祭祖,托此护佑国城。
祭典的祷词和作法都交由不涉寺,雪至不过就是随着国君,献一片敬天重地的孝心罢了。
冬至前一晚,一场急雪铺洒国城。不涉寺诸高僧借佛献卦,说是黎明辰至,光耀盛世的祥瑞之象,于是奏请国君,卯时祭祖,候迎吉光。
然而,雪至看着这茫然无垠的簌簌羽雪,却无由的心中惶然,黎明前夕的最后一片黑暗,当真会如静落的白雪一样,不扰凡尘吗?
冬至这天,临玄国君依着佛意,于卯时登上祭典高台,百官国兵皆肃立祭台下。
不涉寺的主持行世走上高阶行路,眼光深邃地望向国君,旋即垂眸,低声问随行的侍从:“墨恒殿下呢?”
侍从回应道:“殿下忽感风寒,在宫中静养。”
行世闻言,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若无其事地登上高台。
而侍从口中感染风寒的小殿下,现下正在不涉寺内,当着佛祖的面,和四大皆空在寺庙内贴符驱鬼。
“殿下,这可是佛寺,当真会有恶鬼不看佛面,在寺中……放肆吗?”弥似眼睁睁看着雪至把一张咒符贴在佛祖膝上,忍不住问。
雪至一边忙着贴符,一边敷衍道:“大师不知,正因为大家都这样想,才让一些鬼魂有机可乘,我昨天晚上夜观天象,总觉会有惑乱,所以才起了个大早,帮佛祖分分忧。”
弥答睨了眼外面还未停的雪霏,诧异问:“可是……殿下,昨晚……真的不适合夜观天象,殿下是不是观错了?”
弥空闻言,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小殿下怎么可能会观错,小殿下说有鬼就是有鬼,还不赶紧帮殿下贴符。”
雪至带着四大皆空围着寺庙转了一圈,把他怀疑的地方全贴上了咒符,可没有一处的咒法有反应。
“难道是我想错了?”雪至坐在蒲垫上,喃喃道,须臾,又问:“……四位大师,你们猜,如果有人借阵法害人,还不能被一些道士或者高僧发现,他会把阵法画哪儿呢?”
弥戒摩挲着下巴,颇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若是我,肯定不会选阴气重的地方,我肯定选饭馆、茶楼、看戏听曲的地方,这些地方人多,而且,肯定不会有人想到这种青天白日的地方会有阵法。”
弥似奇然问:“殿下为何这样问?”
雪至眉心微蹙,拿着一张画着阵法的符咒,愁闷低吟道:“行世大师说,这个阵法可以禁魂,可是,如今临玄国野鬼作乱,人们都在想办法驱鬼,有人用禁魂阵法做什么,凡人又无法利用阴力,难不成寂寞,招一群孤魂……解闷?”
弥答不以为意道:“管他要做什么,如果本事够大,就在佛祖脚下设阵法,以正气隐邪气,保证没人能发现。”
弥空笑道:“就是,冬至祭典,阴阳交汇,有能耐就在君主脚下设阵法,我敢说,借他三个胆,都不敢,哈哈……”
雪至一怔:“祭典?!”
弥空敛了笑容,恍然道:“我都忘了,祭典已经开始了,小殿下不去吗?!”
“去!我去!”雪至慌促站起来,把手里自画的咒符塞在弥空怀里,叮嘱道:“你们去祭台附近,把这些禁魂咒符全贴了,一旦找到咒符有反应的地方,立马告知我。”
弥似惊然问:“禁魂咒符?……小殿下的这些咒符……不是驱鬼吗?”
“有佛祖在,我驱鬼干嘛!”
雪至义正辞严地说着,匆遽离开了不涉寺,只留四大皆空拿着咒符滞在原地,目送这位起个大早,就为了给佛祖添堵的小殿下。
祭典高台上,行世一直闭眸凝神,嘴里喃喃道着祷词,许久都没有开始施法祭祀祖魂,只安抚临玄国君,说是在等吉时。直到雪至赶到祭台下,他面如沉水的脸上忽地涌现波澜。
雪至刚想行上石阶,忽然间,一道金色闪电犹如刀斧般劈裂灰蒙天穹。雪至听得雷声,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只惊疑地望着祭台。
这时,一个用血涂染的阵法自祭台向周围延展,仿若滴在绢帛上的墨彩,霎时晕染浥开,而阵法中的凡人如雕塑般滞在原地。
雪至看着手里仅留的一张自画咒符化成齑粉,旋即,眼光凛冽地盯着缓缓走下祭台的行世。
行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禁魂阵法的事,如今整个临玄国都被困在阵法中,只要殿下助我达成夙愿,我便不伤临玄国国君。”
雪至嘴角轻扬,讥嘲一笑:“我真的是发烧烧的脑子都不灵光了,竟然没有料到,不涉寺的主持会借着祭典灭世,你就不怕……不往不生吗?……你既然知道此咒法禁魂,我想知道,你用禁魂阵法做什么?单纯想做个恶人吗?嗯?”
行世抬头望着兀自飘落的雪沙,缓缓道:“时辰未到,既然殿下好奇,我便告诉殿下这阵法的用处……殿下可知,若一城因屠杀或因疫乱,惨死数人,那这一城必将化为鬼城,而百年前,临玄国疫病,几近灭国,为何却在一夜之间疫病全消,殿下觉得,当真是冬至祭典,冥祖护佑吗?”
雪至没有应声,他当然知道地界阴差的办事效率,若亡魂怨念重,不入地界,他们才不会费心安抚,只任由这些亡魂化成扰世的孤魂野鬼,随后,地界一道阴令,派阴兵镇压即可。他也知道供奉祭祖也只是凡人对亡魂的一种念想,能不能得到护佑,还得看老祖宗得不得空。
“难道……有人凭一己之力,驱散了临玄国所有的孤魂野鬼?”
行世神情浮现一瞬悲惘,他点了下头,稍稍一叹:“是,有人甘愿成为祭品,招引百鬼,用禁魂咒法封住亡魂,待冬至曙光普照国城,他便随之……灰飞烟灭……他护了整个国城的人,可是,这些人,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传言,他是祸国恶鬼,只有他死了,这凡世……才能安……可笑……可笑至极……”
雪至听到这些,已然猜出行世说的人是谁,他思忖片刻,眉峰一沉,愕然道:“你……你不会想用禁魂阵法……招他魂魄吧?!”
“殿下身降中元,冬至阳气始生,只要等到光渡国城,阴阳交汇,便可聚魂引魄。”
雪至冷笑一声,随即敛了笑容,厉声道:“原来你想拿我当聚魂的器皿,那祭品呢?整个临玄国人吗?你可知道,若是动用禁魂阵法,国城周围所有的忘魂都会被招来,你聚的不是行云的魂魄,是万千怨魂!况且……行云早就魂飞魄散,他不会回来的……”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用……我等了这么久,在临玄国画阵招鬼,如今这临玄国也算是个阴气极重的鬼城,如此重的阴气,恰好驱使禁魂阵法。”
“原来那些阵法是你诓骗民众画的,是你为了私欲,害了他们。”
“私欲?”行世几近癫狂地笑着,须臾,面容狰狞,喝道:“私欲?!我这一世本无欲无求,不过只想求一人安然……他对我有一粥之恩,我便可以记一辈子,为了他,我愿皈依佛门,渡世护他,而这些人呢?他为了他们永不超生,他们又记得他什么?!”
“行云普渡世人,你却要用整个临玄国人的命换他重生,如果他真的回来,他会原谅你吗?你就不怕,他恨你……他恨他自己吗?”
“是吗?……那就让他恨我吧……这样,我就算死,这世上到底还有一个记恨我的人,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行世说着,两落淡浊的泪痕留在一张枯寂的脸上,他淡然一笑,沉吟道:“时辰到了,有劳殿下。”
话音刚止,雪至便被行世携着,掠身至祭台之上。紧接着,殷红隔界外面传来风割叶落的声音,一众亡魂野鬼如渡鸦般冲向隔界,贪婪地取用溢出的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