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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予忆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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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至死都见不到初归,却没想到,自己倒霉久了,最后一次跳渊找死,竟然祸兮福倚,不仅逃出了地界,还回到了心念之人的身边。只是历经生死,重历生世,心上人在自己眼里恍若隔世初见。
他看着这双缀着星子的眼眸,里面仿佛揉碎一簇荧火,让他如飞蛾般忍不住扑过去,哪怕处于晦暗之地,哪怕世事殇乱,他也唯愿伴着他走过风雨,陪着他生世双归。
雪至静静地抱着初归,良久,贴在初归耳边,沙哑着声音,如此郑重又沁着苦涩道了句:“我爱你。”
他很少说这句话,七世轮回没有对他说过,唯一说过一次,还是之前被汰虚扔下溟澪渊后,在竹楼对初归说的。只是初归当时迷醉灵源,遗憾没有听清。
“我知道,”初归笑着,把他揽在怀里:“乖乖躺好,当心疼着伤口。”
雪至撒娇似的搂得更紧,他把头埋在初归颈侧,低声呜咽道:“不疼,就算千刀万剐,也不及临玄国祭台上,亲眼看着你灵体消散时疼。”
因为第四世的大悲,雪至堕入源孽镜中的毁心狱,他依旧记得当时的痛,明明他没有受伤,可是胸口的疼痛却如魂体撕裂,每每想起,都兀自桑火焚骨万刃剜心。
初归一怔:“阿至,你……记得?”
“嗯……我记得,我都记得,记得你送我手链,记得你在战场上为我杀敌,记得你护我去地界,记得你说过,只要蓝雪花不枯,你就一定回来,记得你问我会不会爱上你……”
雪至哽咽一声,起身凝望着初归,须臾,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下:“初归,我一直爱着你,只是遗憾,遗憾没有亲手把缝好的红色锦囊送给你,遗憾让你等了这么久,遗憾会不记得……我其实去寻过,第三世,第四世,我想去北行山找你,可是……可是,我不认路……”
初归红着眼眸,听到雪至最后一句,展颜而笑。他凝视着眼前人,一双如星河的瞳孔中生生世世都只装着一人,这个人在他眼里举世无双,在他心里独一无二,因为这一人,他才活成人的模样,否则,生而为灵,无心无情,对于人世而言,不过黑暗孤影罢了。
“有我在,绝不会让阿至迷路,以后阿至想去哪儿,我都陪着,”初归吻了下他眉心,把护在心口的红色锦囊取出,握在掌心,故作娇惯样:“阿至,我要带名字的,等以后你在这上面绣上你的名字,我要永远记着。”
雪至粲然一笑,额头抵在初归额间:“好,还有你的名字,你的样子,我,至死不忘。”
他说完这些话,轻触初归眉眼,继而柔缓向下,掠过他鼻端,吻过他唇边。他依搭在初归肩上,邂逅着久违的暖温。
窗外月华兀自轻柔,如若这也是梦,就这样梦着,恣肆醉着,他这样想着,轻声细问:“初归,陪我躺一会儿吧。”
“好,阿至,我一直在。”
初归侧身安然环抱着他,许久,听到怀中人问:“很疼吧……灵骨与灵体割离……很疼吧……”
初归身子微微一颤,凝噎片刻后,抚摸着雪至柔发:“不疼。”
不疼吗?或许不疼吧。他已经不记得剥离灵骨的痛,唯一刻骨铭心的疼痛,只有看着自己心爱之人静静躺在冰棺中。满眼是无尽的霜色,到处是彻骨的冷寂。
雪至第七世死后,初归用灵咒将他残存的魂魄固在体内,之后,初归找到了聚魂引魄的方法,不惜将自己的灵骨与灵体生生分离,只有这样,他才能吸纳阳气,然而,若想将存留的魂魄化鬼,还需要毁掉雪至凡身。
他答应过雪至,要带他回家,等回到家,他会与他成亲。
他真的为他穿上红装,十里的蓝雪花为媒,他许诺与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魂,与子同归。
“初归……等三界安定后,我们就去北行山,好不好?白天的时候,我去送魂,等日落隅谷,你就去接我回家,晚上的时候,我想吃着你烤的红薯,靠在你怀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回望着我们在一起的点滴……如果地界有足以安护生魂的送魂将,那我就跳槽,做一个散懒的送魂人,这样,我们可以去好多地方,不用念前路,不用问归期,只要有你陪着,去哪儿都好。”
“好,”初归应了声,脸上晃过一瞬期盼的笑意,旋即,又无奈道:“如果,灵不再天性噬魂,多好……”
雪至仰头亲吻下他颈侧:“会好的。”
或许会有一日,魂和灵也可像最初一样,共入轮回……
寻找“坠灵录”上所画的地方并不容易,初归不记得自己何时画过,而且,不知是担心发生变故还是时间紧迫,这幅画被勾勒的并不细腻。画上令人诧异的地方,是上面的南斗六星,以及水南流,雁南飞,却都止于一座山。
初归驱纵灵弥寻觅相似之处,几天后,在鬼谷南边的一些山麓古落听得些许传言。相传南边有一处山群,附近一些民众称其为厄山。
厄山群状似南斗,六座主山巍立,万年以来,凡是进入厄山者,不论人鬼鸟兽,皆有进无出,音迹俱消。世人传言,山中有异世,或是神邸,或是幽狱。
初归和雪至未等找到那个无腿老鬼,便动身去了厄山。临行时,归尘准备了满背篓救命的魂药交给雪至,初归见状,毫不犹豫的随便拿了一瓶不知药效如何的药,然后用咒法带着雪至掠身离开,连归尘原以为会上演的一场依依不舍的别离戏都帮忙省了。
凡界虽正值秋初,但不负落霞孤鹜齐飞的熠景,而厄山附近,却满目萧落,几只渡鸦隐在林雾中泣血啼鸣。
雪至随着初归走出树林,不远处有条长河,河上架起一座绳索木桥,河对岸便是厄山,山上草木葳蕤,倒不似山下寂寥。
初归牵着雪至欲走上木桥,就在雪至刚准备踏上桥板时,身后突然传来熟稔的喊声。雪至茫然回头,然而,后面除了林木,并没有其他人。
“初归,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初归站在桥板上,听到雪至问,转身眺望着林中:“阿至,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声音,这里不知会有什么变数,我们还是快些渡桥吧。”
“嗯……”雪至应了一声,正欲走时,一声“阿至”蓦地飘过耳畔。
雪至一惊,松开初归的手,站在河边惶然望着林间。
“初归……”雪至低喃道。
“阿至,怎么了?”
雪至恍惚转身,瞧着眼前的初归。他心中疑惑,明明初归就在面前,为何身后会传来初归的声音,难道……
“初归呀,我送你的手环呢?”
初归一愣,讷讷地盯着雪至。雪至心中快了拍子,手中紧紧攥着初归给他的一颗灵珠。他现下召唤不出冰火令,阴力也未恢复,这颗灵珠是进入树林前,初归为防万一,让他防身用的,遇到危险可以在他周身形成隔界。
雪至正准备悄然退步,突然,初归冁然一笑,用手指轻轻敲了下他额头。
“阿至,我们不闹了好不好,阿至送我的红色锦囊我可是一直带着,手环……等以后阿至再送我吧……走吧,阿至。”
初归说完,伸出手,颇耐心地等着他答复。
“好……”雪至干巴巴笑了笑,长松一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随即,坦然握住初归的手。
“阿至!!”
“初归?!”雪至猛地回头,身后兀自空荡荡的。
他挣脱开面前的初归,惶恐退后,抬高声音问:“你是谁?你不是初归!”
初归走下木桥,讶然道:“阿至,你怎么了?我是初归……你若不信,就松开手里的灵珠,让灵珠确认我是不是初归。”
雪至释开手里的灵珠,初归抬手一掬,灵珠便悬在他掌心。
“你是初归?……可是,可是我刚才听到……”雪至顿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又问:“初归,万年前,我把你从释苦台带走后,去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初归滞了片刻,笑道:“阿至怎么会突然问万年前的事,我们先去厄山,等一切结束后,我再告诉阿至万年前的事。”
雪至默然须臾,俯身捡起一块尖石,不徐不急说道:“你不答,只是因为我不记得,所以你也不知道,起初我以为,你是邪物化的,可是连灵珠都认你,显然,你不是邪物,但你也不是真的初归,你不过就是依着我的记忆化成的幻象,所以,我没有的记忆,你也不会有。”
话音刚止,雪至手握尖石,乍然扎入自己心口,随即,刺痛袭来,雪至只觉昏昏沉沉,便不知身在何处。
厄山河畔,一个无腿的老鬼悠然坐在雪至身边,灌了几口酒后,颇心疼地用手指蘸了下壶口快要滴落的一滴酒,在雪至眉间画了个咒符。
“他怎么还没有醒?”初归看着躺在自己怀里昏睡的雪至,忧忡问老鬼。
“哎吆,谁让你喊得那么温柔,我这酒都陪着浪费好几滴喽,这小鬼要是再不醒来,我可要揍他了……”
“你敢!”
老鬼见初归恶狠狠地盯着他,小声抱怨道:“刚才要是有这气势,这小鬼不早就醒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