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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记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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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歌在看到包袱打开,露出边角的瞬间,就是心头一凛。
头皮发麻。
他完全本能地就要伸手夺过主簿手中的包袱,谁成想年长主簿忽然乓的一声跪地,眼泪不住地流,甚至还哽咽起来。
“诶呀,陛下这可真是……诶呀……颇得侯爷的真传风范……”一本正经的抹眼泪,“想当年阙家那位少将军都打算携全族登船离岸避战了,没想到哇……”
“那时候六月天,天气极热,热得就连侯爷都受不住,浑身上下除了盔甲就穿了裤儿袜儿的。但为了阻止即将离岸的阙家船队,为了向阙少将军剖白他对胡人反抗到底的决心,侯爷竟毫不犹豫就把他那条亵裤撕了,割破指尖血书一番豪情壮志,绑上箭镞,猿臂一展就是挽长弓。”
“……侯爷百步穿杨的神箭堪堪擦过阙家那位少将军的耳鬓……”
“诶呀,那血书可给阙家那位少将军感动的……”
年长主簿甚至还试图与眼前的这位阙小将军搭话。
阙小将军也很给面子,张嘴就来:“侯爷的那份血书,字字英武,还在我家祠堂里供着,时时警醒后人。”
楚天歌:“……”
他怎么不知道他爹年轻的时候还有这码子事?
但主簿说的太真。
还有阙平安从旁作证,就算楚天歌想不信都不能。
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收下了这包袱。
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了自己的被褥上,免得被无意中弄丢。
……
一直等着楚天歌跟一干主簿商议完接下来的押运行事之后,将营帐中的其他人都打发了个干净,蹲在角落里的太平才被叫出来。
“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天歌一边说,一边拿出包袱置于膝上,深吸一口气,准备再瞧一眼。
太平左顾右盼最终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口:“陛下令我将此物送至夫人,夫人自然明白。”
楚天歌:“……”
不,我不明白。
但他在话本里确实瞧见过兰陵那混账东西的……无耻行径。
楚天歌扶额,摆了摆手:“青阳战局不稳,他若是想劫北胡的药材,可不是那么好劫的,兰陵应该还有其他命令给你吧?”
“既然东西已交到了我手上,那你就继续去完成他的命令吧。”
太平:“陛下没去青阳。”
本来正要躺下歇息一刻的楚天歌嗖地一声就坐正了身子。
“你说什么?!”
没去青阳?!
青阳告急,那个混账东西不去青阳还想去哪儿?!
要知道青阳以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江南平原,兰陵不去青阳阻止北胡南下,他还想怎么阻止那群见人就杀的胡族?!
太平:“但太平也不知道陛下去哪儿了。”
说完,他就掀开营帐帘子乖乖跑了,看来兰陵确实是给太平交了许多命令,要不然他应该会坐下吃楚天歌两颗芽糖再走的。
营帐外天色已暗,白日里要强打精神押运粮车,本就一身伤病尚未痊愈困顿不堪的楚天歌,这下子却是真的一点都睡不着了。
直觉告诉他,兰陵就算真是个绝世大混账,他也是个能一统天下的绝世大混账。
可是理智告诉楚天歌,他最好赶快想明白兰陵的目的。
否则……
否则又会怎么样呢?
楚天歌强做精神,再次打开今日已用完卷好的中原地图。
说是中原,其实只有春江左右最为清晰,长河以南尚且一用,长河以北之地便是自前朝图册里摘出来一并绘制的了。
来日北伐,恐怕还有得有另一番谋划。
但是楚天歌对着地图,来来回回摩挲,反反复复揣摩,始终无法猜到兰陵真正的目的。
若说他是为了突袭北胡的粮草,逼迫深入南方而出现粮草短缺的铁浮屠不得不退兵——胡人向来都不把中原人当人看。
兰陵丧心病狂地“发明两脚干粮”足够连累他们整个楚家都被冠上暴君之名,遗臭万年。然而,谁若是想起北胡的铁浮屠南下至粮车都追不上的地方,往往会将沿途能逮到的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充作“粮饷”,无论是谁,也都只会习以为常地骂一句蛮夷,便置之不理。
所以,只要那些南下的铁浮屠得到的命令够硬,除非被杀死,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向南方的富庶之地策马,继续大肆烧杀抢掠。
这种可能并不成立。
楚天歌长出一口气。
他放下了地图,揉揉自己鼓胀的鬓角。
只是揉着揉着,隔了好一会儿,楚天歌才惊觉自己的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抓着兰陵让太平带来的那条亵裤。
额头青筋登时一跳。
楚天歌忙不迭丢开这还绣着“楚”字的劳什子,磨了磨后槽牙。
可恨兰陵那个混账东西送的这玩意儿,害得他都不敢寻旁人来一同探究这逆弟的目的究竟为何。
要不然他这边还有个未来的“铁玄武”,虽说眼下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但那位阙小将军总归该有他的长处,万一正跟上了兰陵的想法……
楚天歌忽然往自己的被褥上一躺。
要是真那么容易被猜中,兰陵就不是能在五年内打到长安的千古第一暴帝了。
真正的计谋,总是不在乎任何寻常的纰漏寻常的破坏的。
也就是说——楚天歌将自己丢开的亵裤又连带着包袱皮都捡了回来,强压下自己的脾气,细细端详着上面的一切痕迹纹理——他甚至还把包袱皮连带裤儿都拿到了火上烤了烤。
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
有一瞬间,楚天歌甚至都想拿到鼻底下闻一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循的讯息。
他真的不想相信兰陵会千里迢迢地送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物件来给他。
但楚天歌最终还是没闻。
因为无论是亵裤还是包袱皮的内侧,都透着鲜明的醒神香气息,而楚天歌恰好看过话本里细细交代的兰陵到底是怎么折腾这些“嫂嫂的贴身物件”的。
什么“尺八蛇矛”,什么“驴大行货”。
还把他的“贴身物件”都弄得破了洞!
最后听见嫂嫂突然推门而入,便慌里慌张地藏进自己贴身的小衣里,膈在身上触感越分明,兰陵那个混账东西便越畏首畏尾。
啧,没眼看!
楚天歌心想:你自己没有这玩意儿吗?非得用嫂嫂的?!
更何况,玩男人究竟有什么意思?兰陵怎么就不能跟他这个兄长学点好的?就学他娶男妻?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给弟弟安排房中知事的人?
可自古以来也没有做哥哥的非得给弟弟安排这种事的道理啊!
那些世家大族确实是自子弟十五便会寻摸知事丫鬟,来教导子弟敦伦和谐的,可他们楚家才发迹几代,又没几个懂且愿意劳神费心这些世家内里弯弯绕绕的人。
唯一明白这些事儿的,也就他那位继母,兰陵的亲生母亲。
昭阳大长公主。
可惜这位公主殿下早十年前就失了心,平日里连记性都不大好的,偶尔疯症发作起来,还要楚天歌去跟前装孝子贤孙地哄。
思及此处,楚天歌就是一愣。
他差点忘了,兰陵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他的继母才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只不过他的这位继母足不出院太久了,楚天歌日理万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他反手就将东西全都丢到了床褥的脚下。
罢了罢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他腿间卡着那狗屁贞洁的玩意儿,本就比旁人更不便于骑马,何况是连日押运粮草,哪怕他再熟练再有对策,此时腿内也是一片大大小小的伤口淤青。
要是让那群编胡话本子的瞧见了,还指不定得编排他被兰陵怎么了呢!
虽然……他也好像确实是被兰陵怎么了。
楚天歌晦气地将东西一放,就合眼。
不想了。
反正兰陵能赢。
他这也算是为了天下百姓,忍辱负重,忍一忍这个混账东西的狗脾气,换他早日一统天下,还中原和平,他这是舍身取义!
但东西一放下,楚天歌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灵光一闪,他又睁开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望向账顶。
不对!
兰陵那个畜牲的嫂嫂就是他,他就是他兄长,若是外衣或者冠带楚天歌平素还会注意区分开两个身份穿着,但哪有人连贴身的小衣亵裤都能全都分开的?!
这一刻,楚天歌脑海当中的叔嫂话本内容简直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滚滚涌到了他的眼前。
兰陵偷偷摸摸用来裹着他那话想着嫂嫂胡作非为的,实际上也是他兄长的贴身物件;
兰陵弄到失控时不慎弄破的,也是他这个兄长的贴身物件;
就连——
那混账东西情动时压抑不住喊的“燕晏”,都还是楚天歌不为人知的小名。
这能忍?!
楚天歌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提起大刀就怒气冲冲往外走。
他这就去灭兰陵那个混账东西的口!
但夜太深,再加上他也不知兰陵没去青阳驰援,他究竟去了哪儿。
一刻钟后,楚天歌就悻悻地铩羽而归。
只是他掀开帘子回营帐,丢开大刀,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拽出一张宣纸,点水晕染开锋利的毫尖。
他要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