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猜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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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格外空荡荡的村头。
楚氏红底黑字的旌旗招展。
是真的楚氏旗帜，不是北胡能随随便便仿冒出来的江南第一双面苏绣。
楚天歌也很绝望。
但他还不得不替兰陵那个混账东西处理此事。
将人绑回来的探子见那两农户嘴上官司对账，来来回回也没个正经的，干脆就掏了自己兜裆里的帕子，一股脑儿地将两人都塞得严严实实，免得他们继续胡说八道影响大人深思熟虑。
只不过，楚天歌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绵延的群山，山头落雪泛白，正是青阳的方向。
除了刚开始思考了一下兰陵到底在谋划什么以外，就是在激情辱骂逆弟。
他也不想的。
可是他在临安城外的大营里昏迷了将近七日，这七日也算在押运之期里，若是照他这个先帝定下的押运的规矩，这七日加上往年前往江城的几段水路便捷，一月之期绰绰有余。
这事坏就坏在，天灾人祸，统统都凑一块儿了。
如今从临安到江城，就算天气好，在水网因大旱冬雪而纷纷封冻的时候，一月之期，也不过就是运气好一路顺风就能勉强经由陆路如期抵达。
但兰陵都还没离开春江千里，就给他在路上挖了这么大的坑，显然不是真为了让他平安押送粮草抵达江城。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江城……
可恨那话本里除了不堪入目的东西之外，对这场应当能载入史册的以十万仅剩的精兵抵御四十万北胡铁浮屠的传奇战役，就只有一句——
【此战不易，少帝年头出征，年尾归乡，又逢小年。】
楚天歌：“……”
傻子都能推断出来的事你就不要写进话本里了好吗？！
还要劳烦他强忍着脾气先看万字千言的那个混账东西私底下对“嫂嫂”的亵渎，才能找见那么一行勉强有用的文字。
自他醒来，脑海中的话本就一动不动的，要不是楚天歌偶尔会主动去翻翻，他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了。
只是骂骂咧咧归骂骂咧咧，楚天歌还是盯着话本里勉强有用的那句话后的“归府后一月少帝日日夜宿兄嫂房中，未尝有半分逾矩”，久久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若是能逼得兰陵这个色中恶鬼混账东西都不逾矩，想来他这一战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重到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楚天歌顿时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第一次上战场的弟弟，那时候的兰陵高高兴兴提着铁浮屠扛旗先锋的一串人头回来找他，结果找到他后才说了一句话，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楚天歌伸手往盔甲底下一摸，就是一片湿热滚烫的血迹。
思及此处的楚天歌直接就骂不下去了。
兰陵这个混账东西是真混账，可他的混账……除开那些年少慕艾之事外，并无一事是针对他。
即便是楚天歌，也只得在给两位被绑的佃农松绑以后，向他们询问清楚了究竟村中约莫有几户，被“征”存粮几何，当时情形如何，最后摆摆手，让阙小将军替自己将几位主管粮草的押运主簿统统喊来。
然后——
狠狠挨了一顿。
“不可！督军此事万万不可啊！”
“督军！私放军粮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何况从古至今就不见对百姓私放军粮的能有好下场的！”
一旁的阙小将军默默：“王侯将相宁……”
但他的书都还没背完，就注意到了楚天歌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楚天歌就朝他下令：“让你的阙家亲卫把几位主簿都给我绑了，安置在我营帐中严加看守，另外带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粮草簿子，按比例去强调两车军粮出来。”
这就是要明抢了。
几位老主簿都傻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跪地求饶。
哪有督军明抢自个儿押运的军粮的哇？！
史书上就没这种荒唐事！
哎？！
阙小将军！你干什么？！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跟着这个“奸妃”做这等荒唐事？！
痛心疾首。
阙家军百年声誉，没想到这辈竟生了你这般的谄媚小人？！
楚天歌甚至还当着几位主簿的面儿叮嘱阙小将军：“记住，让你的亲卫在明日之前，都先别给他们水喝。”
主簿们：人言否？！
……
楚天歌当然知道私自调用粮草，将之发放给百姓，是死罪一条。
但比起这条写在大楚律例上人人都明白的死罪，楚天歌更了解兰陵这个逆弟，还有他明里暗里对垒了将近十年的大敌北胡。
明明告急的是西北方向的青阳城，可兰陵需要调动这批数目庞大的粮草前往的目的地却是江城，一个距离临安不远，但必须走陆路往西的沿江重镇。
楚天歌猜到的第一种可能，就是北胡铁浮屠的机动性远超他们楚国的骑兵和步甲，所以兰陵其实自己也不确定粮草究竟应该先运往何处以做支援，干脆就让他们运到长河天险的上游，到时再飞鸽传信调船随援。
不过，这应当只是最表面的一层。
……
“我看看……被征粟米三石，豆杂一石，稻米半石……朝廷按双倍赔与你家以做征资。”
话音未落，一旁听令的几名小兵就手脚麻利地开始分粮取粮，交与正在跟楚天歌交接的那户老实巴交佃农。
“谢谢谢谢大人！大人青天再世！菩萨一定会保佑大人长命百岁的！”
一家老小接过粮食就要磕头，被楚天歌交待了事儿的阙小将军当即上前阻拦。
他装出一副很是魁梧神气的骄横模样：“哎哎哎！别在这儿！没得妨碍了大人给你们一村的乡邻发粮！去去去！”
只是这户人家被赶得远远的，依然还是隔着小土丘，跪在雪中，认认真真地磕了头。
阙小将军忍不住凑到楚天歌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燕督军，这赶也没用啊？平白骂人一顿，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哇！”
楚天歌却勾了勾唇：“有用，怎么没用？”
阙小将军不明白。
“那你真不怕陛下到时候追究这诛九族的死罪？”
楚天歌的嘴角莫名扬得更高了。
“让他诛。”
阙小将军：“……”
哦，差点忘了，你跟陛下一家的。
一个被窝果然睡不出两样人！
“可是……前线……只有一半……”
楚天歌微微别过脸：“他抢的那一半，就够他将南下的铁浮屠都打回去了。”
说着，他就随手提笔在雪白的粮草簿子边角落下一点墨滴，意味深长地反问阙平安：“显眼吗？”
阙小将军：？
“显、显眼？”
楚天歌：“显眼就对了。”
他又在簿子上落下一笔，记录刚刚再次发放的粮草斤两。
阙小将军挠头努力尝试举一反三跟上思路：“更显眼了？”
楚天歌一把推开他的头。
阙小将军不明所以地摸摸被轻拍了一巴掌的脑壳：“你让我今晚一更天来你帐子里找你问个明白？”
楚天歌：“……”
你是不是取经的神魔话本子看太多了？
楚天歌：“不，我让你走远点，你挡着我光了。”
阙小将军：“……”
哼！
只不过在楚天歌亲自给这一村的佃户都私放完军粮以后，他还是朝这位十分听话且有用的小将军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听他解释。
狠狠咬掉最后一口点心的阙平安很有骨气地拍拍屁股，紧接着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
先听听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再跟这个“妖妃”翻脸也不迟。
他出门前外祖母就是这么叮嘱他的，让他多学学那些厉害的权臣妖妃都是怎么做的，改改他们阙家不擅逢迎上意的毛病。
“我这是在为陛下买名买士。”
阙小将军看看自己叫人“抢”的粮草，又看看自己派人忙前忙后的场景。
啊？
楚天歌：“你觉得陛下如今的名声如何？”
阙小将军：“先帝英明神武，陛下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
楚天歌：“说实话。”
阙小将军：“……我看坊市里叔嫂偷欢的话本子卖得可快了。”
楚天歌：“……”
倒也不是问你这个。
而且，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只不过这件事确实提醒了他，等打完北胡回来以后，他就该好好收拾这群胡乱写香艳野史话本的了。
说他们香艳野史都是抬举，就剩下香艳和野，压根儿就没史！
楚天歌：“你那么会背书，应该知道周处除三害。”
阙小将军：“啊……”
他看看楚天歌，楚天歌也含笑鼓励地看看他。
“……不懂。”
楚天歌：“……”
什么榆木疙瘩！
还“铁玄武”呢！
滚！
换了兰陵来，早就抱着他的胳膊连声夸赞“兄长妙计”了！
几乎是想到这种画面的瞬间，楚天歌就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会觉得好像这种可爱的懂事的乖巧的弟弟，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明明不久前他出征的时候，兰陵都还……
错觉，一定是错觉。
但本地被抢的乡邻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前来领粮食的人也就多了，人一多，事就多，各路鱼龙混杂之辈齐聚一堂。
倒是让楚天歌好好给阙小将军上了一课。
又一课。
再一课。
……
一直上到几日后，楚天歌押运粮草的队伍终于即将抵达婺州城。
婺州城也是江南大城。
一条武江贯通城中东西，甚至还可以坐船入城。
到了这儿，兰陵的先头援军就该与楚天歌押运粮草前往江城的队伍分道扬镳了。
也就是到了这一段附近的村落，楚天歌等人才没再遇上被“临时征用”的苦主。
而那群被捆起来的主簿，连日缺吃少穿饥寒交迫的，到了这会儿，也成了秋后的蚂蚱。
骂也骂不动，打又打不过，只能先乖乖听话保住一条小命，再图谋以后。
楚天歌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所以队伍一在婺州城外驻扎下来，他就让阙小将军将人再次领到了他的营帐之中，取出今日私放粮草的账目，令几位主簿各自核对数目。
“这五万石的亏空……”
年长主簿顿时又被一干同僚你一屁股我一胳膊肘地挤了出来，硬着头皮揣测这位跟那位阙小将军半斤八两不靠谱的督军。
“……不好补呐！督军这、这……”
话未尽，他就跪下了。
背后的一群主簿也跟着跪下。
阙小将军看看这营帐里跪了一地的人，想了想也跟着挑了一块软和些的地面跪下。
楚天歌：“……”
好熟悉的场景。
我以前是不是也……算了，直接暴君。
但他还是尽量维持着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出声：“我寻诸位主簿来此，并非是为了填补粮草亏空，而是为了让诸位看清一个事实。”
主簿们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眼巴巴望向楚天歌。
“我们这边施出去五万石，陛下那边就抢了约莫两三万石的粮草，一名步兵的粮草用度是一月一石，那么——”
楚天歌顿了顿：“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陛下征用的这些粮草，究竟能支持几日。”
年长些的主簿忽然抬头。
“督军是说，这一切，都在陛下的计策之中？”
楚天歌含笑：“自然。”
主簿再想：“可是这样就算我们按期抵达江城，再转由水路押运粮草驰援陛下，是否……”
楚天歌：“所以陛下驰援青阳的计策里，从来都没有我们押运的这批粮草。比起粮草，青阳更需要药材。而北胡的铁浮屠向来更信他们的巫医之术，即便是南下时不带粮草，也要带药材。”
主簿：“陛、陛下他——”
楚天歌：“嘘……莫要坏了陛下的大事，应当正是主簿所想。”
至于是什么事，自己脑补去吧！
反正兰陵最后赢了。
“而且要是我所料不错，陛下应当会派御林卫嘉奖我等。”
兰陵嘉奖不嘉奖楚天歌其实不确定，但他可以用“先帝遗诏”调动太平，再给自己写一封冠冕堂皇的嘉奖。
左右他都得将兰陵老谋深算深不可测的帝王形象给坐实了！
提前敲打江南暗潮潜涌虎视眈眈的各路势力。
再用这给一棒子拿一把甜枣的帝王之术，替兰陵收买几分民心。
但就连楚天歌都没想到，几乎是自己糊弄主簿的同一时间，不知道被兰陵派去做什么的太平忽然现身，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就闯进了押运粮草的大营之中。
而且他恰好还是在几位惊叹不已的主簿面前，进的营帐，拜见楚天歌，奉上那个陛下令他转交的包袱。
主簿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竟连他们私放粮草会在路上耽搁几日都算得如此精准？！
以及，“奸妃”连对新登基的陛下都能揣摩把控得如此之深？！
真不愧是“奸妃”！
年老的那位主簿更是泪如雨下：“侯爷啊！侯爷的神机妙算当真是后继有人了哇！我大楚平定北胡横扫八方乱臣贼子有望啊！呜呜呜……”
楚天歌：“……”
他是不是在阴阳我这个先帝不行？
不过，这位主簿也确实是他父王那辈就在军中效力的老人了，楚天歌也就由着他起身主动替自己接过太平送来的包袱打开，一探究竟。
反正行军之中，绝不可能为了送点什么无足轻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派特使千里奔驰的。
但楚天歌忘了，这是兰陵，是他最亲最咬牙切齿的混账小畜牲逆弟。
一群人热泪盈眶地对着打开的包袱，齐刷刷看向内里一条明晃晃甚至还绣着“楚”字的白亵裤。
楚天歌：“……”
上面是不是还有某种常人很难察觉但只要看过他脑海里那份话本就不会忽视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猜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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