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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天蒙蒙亮,偌大的校园里还只有几声鸟叫,铁架床晃动的吱呀声也十分明显,对床的林铭翻了个身,秦潮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他在水池里给自己连扑了两回凉水,才拿着包轻轻带上了门。
      这么早,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整条路上秦潮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莫名有种安全感。
      他在操场的台阶上坐着吹了快一个小时的晨风,食堂才亮起灯,秦潮买了两个包子在台阶上慢慢吃光,然后去了考研教室。
      这种考研班大家彼此都不认识,一般来说不会多管别人的闲事,只是秦潮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这么准时出现过,不免就有人好奇:“你最近怎么天天这么早来?”
      秦潮转了转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呗。”
      周围一圈人都笑起来,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投入了学习。
      秦潮再次对别人低头就学的效率表示了钦佩,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突兀,他也随意翻开一本书。
      秦潮眼珠子盯在第一行好久都没移下去,直到手里的笔跌在上面拉出了一条痕,他才换了换姿势,把书翻到第一页。
      其实他仍旧没有提起学习的动力。
      一边是不安现状的躁动,一边是得过且过的懒怠,这几天愿意坐在教室里,只是因为那天遇到了横知君。
      秦潮是浇透汽油的柴堆,横知君是偶落的引子,不合时宜地点了把火,秦潮慌不择路,只好先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
      他顺手摸出手机,轻车熟路点进微信以后才发现自己并无人可以说些什么,首页被删得干净,只剩下和横知君的那个对话框。
      ——你好,我是横知君。
      ——你好,我是秦潮。
      ——还好吗?
      ——没事。
      ——那就好。最近有点忙,过几天联系?
      ——好的。
      这是去酒店第二天,他们的全部对话。秦潮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生硬,最后还补了张从女同学那里收来的表情包,干巴巴的几句对话被他拉上拉下地看了好几遍。
      秦潮又点开横知君的头像,以他不多的知识储备来看,除了认出是团星云,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他存下来去搜索,也没得到什么相关的信息,秦潮只好作罢,又点进他的朋友圈。
      这几天秦潮只要打开微信就要看一遍,也不知道就五条朋友圈有什么好看,想着这大概是横知君专门用来联系炮友的小号,然后一条一条点进去,告诉自己只是好奇。
      “嘿!”旁边的人用肘子撞了撞秦潮,“下午s大有个公开课,是你要考的那个专业的,去不去?”
      秦潮的眼睛还黏在手机上,没反应过来:“嗯?”
      “公——开——课。”旁边的人低声拉长了调子说,“据说那老师挺厉害的,去不去?”
      秦潮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鬼使神差地答了:“……去。”
      他环视一周,把微信退出去,“啧”了声,问道:“什么时候?”
      “下午4点半,博文楼405。”
      秦潮的午觉直接睡到了4点,往博文楼走的时候脸上还顶着娇艳的牡丹印子。……买枕套的时候没仔细看花纹。
      他压低了帽檐,迷迷糊糊地往博文楼走。
      虽然现在大学早就开始上课了,但按理说去博文楼的人不该这么多。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潮停下来前后都看了看,黑压压的一片人,有的还一路小跑带钻缝的,活像去食堂走错了方向。
      秦潮拿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地点,又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显示屏。
      《心理学名家讲座之心理学的数据分析》。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奋发上进、不畏艰险的么?
      秦潮在回去续一觉和去听天书之间犹豫了会儿,手机就“嗡”一声响了。
      林铭:你到哪了???好不容易占的位置你别不来了啊!!!!
      林铭:快来!姑娘贼多!!!
      秦潮的手指飞快在屏幕点了几下,要发送时却又一连串删掉了,回了句:来了。
      人虽然多,但都是往一个地方去的,秦潮随着人流,慢吞吞到了405,一进门就看见第三排中间的林铭正探头探脑地找他。
      “我靠,你怎么才来!”林铭又打发走几个要询座的人,恨不得一手就能伸到秦潮面前,把他拎起放进来。
      等秦潮坐在位置上后,林铭一瞬间都变得慈祥了很多。
      教室里吵吵嚷嚷,果然同林铭说的一样,一眼望去全是小姑娘,不少还化了妆,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秦潮忽然有些好奇:“今天的讲座有什么来头?”
      “来头?”林铭一下没听明白,随着秦潮的目光看见那些嬉闹的女孩子,才恍然地“哦”了声,一脸神秘地对秦潮说,“讲座没啥,主要是讲的人……”
      林铭挤眉弄眼的抬了抬下巴。
      “哦。”
      秦潮明白了,这是在说开讲座的教授长得好。
      怪不得这么枯燥的东西也有这么多人来听。
      秦潮低了头,随意点开了一个游戏。
      没多久,有几个看起来是领导的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秦潮一看就知道讲座开始前必定有又长又臭的各种致辞和讲话,当即又开了一局。
      不过出乎意料的,就一个人稍微讲了两句,然后就开始“欢迎今天的主讲人,x大心理学系最年轻的副教授,横知君老师。”
      秦潮耳朵一动,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横知君今天衬衫西裤,推了推鼻梁上无框眼睛,从容而随意地走上讲台,施施然开了场:“各位同仁、同学们下午好,我叫横知君。”
      大教室里满满当当,此刻都安静下来。
      横知君环视一周,笑了笑,说:“s大同学们对学术的热情,让我也与有荣焉啊。”
      底下的人笑了一片。坐在秦潮后面的人没压住声音,玩笑着说:“弄反啦。不是对学术有热情,是对帅哥有热情。”又引得周围人笑倒一片。
      横知君被吸引得看过来,一眼就对上了秦潮的视线,镜片后面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秦潮像被人定身般一动不动,脑子里却鼓乐喧天地开了场大戏。
      秦潮甲正一遍遍扇着秦潮乙,厉声骂道:“叫你现眼!叫你现眼!”而后整个画面倒转,变成酒店那张大床上,横知君在他耳边说些什么,秦潮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照着做了,横知君低笑着夸他是个“好学生”。
      林铭推了他一把,秦潮才终于倒过气般地深吸了口气,林铭指着他手机屏幕说:“你愣着干嘛?游戏都输了,我看见别人骂你了哈哈哈。”
      秦潮猛地一低头,脖子都给闪了,半天才缓过来,那余光去瞄讲台上的那人,早已经泰然自若地讲起课来了。
      对比分明、高下立见。
      秦潮心里的小人倒在拳台,街机字样的KO悬挂半空。
      这怎么行。秦潮想,坐得端正了些,默默给自己加蓝加血,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听课,结果听了半天才发现不对。
      “不是讲心统和测量的吗?”楼下横幅那么大个字。
      林铭用看大傻子般的目光照拂了一遍秦潮,才说:“是《浅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探梦解谜》啊,我的傻儿子。”
      “那楼下……”
      “那是昨天的讲座。”林铭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秦潮噎了下,装成个大尾巴狼甩锅:“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他嗤笑一声,“糊弄外行人的东西。”
      横知君此时往这边看了眼,浅浅地笑了笑。
      他似乎只是在无差别地放送个人魅力,但秦潮却如坐针毡,差点又闪了脖子。
      林铭上看看下看看,忽然觉得自己无意中目睹了一件大事的发生,只觉得两人的眼神交汇波谲云诡暗潮涌动,忙凑到秦潮耳边,语气严肃地悄声问:“你和这老师有仇啊?”
      秦潮没打算跟舍友交代性向问题,一时也很难找到理由,只好囫囵应了声。
      不料林铭似乎是学习生活实在太枯燥,好不容易能添点乐子,实在不愿意轻易放过,自己又在两个人间咂摸了一遍,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他勾搭过你女朋友?”
      秦潮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写满了“再说就死”四个大字。
      林铭审时度势,扭脸就开始无事发生地记笔记。
      秦潮默默叹了口气。
      有仇不至于,但尴尬倒是真的。
      横知君早就知道自己要考研,反倒是自己,自作聪明地猜测对方的职业,还自以为是地传授对方经验……
      秦潮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穿越回去让自己闭嘴。
      估计对方当时在心底偷笑呢。
      秦潮不爽地瞪了一眼此刻一本正经上课的横知君,谁知刚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横知君恰好讲完一个知识点,看见秦潮的表情时就知道他在气些什么,慢悠悠地走到秦潮座位旁边,边说:“我们刚刚讲到弗洛伊德把人的意识比作一座冰山,而潜意识就是冰山潜藏在海面下的绝大部分。过去他治疗罹患精神疾病的来访者,就是通过挖掘患者的潜意识,找到疾病的症结。书里列举了几种方法,刚刚也介绍过了。现在我来给大家大概演示一下自由联想法。”
      “就请这位同学来配合一下吧。”
      横知君屈指在秦潮的桌面敲了敲,脸上挂着鼓励的笑。
      秦潮磨着后槽牙慢吞吞地站起来。
      横知君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潮。
      “今天不是治疗,流程就没必要走完整了,我也不从治疗的角度分析你的联想词,但是同学们可以自己试着分析一下。”
      “这位同学,你准备好了吗?”横知君眼带笑意,微微凑近。
      秦潮咬牙,“好了。”
      好个屁。秦潮想。刚刚讲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
      “我说一个词,你无需思考直接说出你的联想词即可。”横知君仿佛能听见,简短的做了解释。顿了顿,“梦。”
      “床。”秦潮立刻答道。
      周围的人发出小声的嬉笑。
      “夜晚。”
      “月亮。”
      “微风。”
      “湖水。”
      “小路。”
      “酒店。”
      课堂上顿时发出一阵爆笑。
      秦潮转头四看,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有些学生还红着脸躲开他的目光,连旁边的舍友也露出猥琐的笑容,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蹭的一下火烧似的红了。
      横知君像早预料到他的回答,唯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弯了弯。
      “烟火。”
      “你……霓虹。”
      秦潮没料到横知君还要继续,差点又说错话。
      他暗自打量横知君的神色,希望对方没听出来。
      横知君扶了扶眼镜,掩去一刹那的意外。
      “很好,请坐吧。”横知君再看秦潮时,已恢复如常。
      因为横知君和秦潮这段对答实在是过于令人想入非非,整堂讲座都顿时活跃起来,连带着对后面的内容也都十分捧场地与横知君互动,直到代表结束的铃声响起,意犹未尽的学生还围着横知君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
      秦潮没跟林铭赶这个热闹,只是在出门前和横知君不小心对视了一眼。
      没有任何表示、也不代表什么,十分随意而短暂的一眼。
      但秦潮不知为何,还是等在了一楼大堂。
      正值晚饭时间,整栋楼的人都出来了,鱼贯而出的人群里间或几个刚刚听过讲座的,路过时都小声说着什么,对着秦潮笑。
      秦潮被笑得十分尴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才比较不显眼,只好横穿过人潮躲进一个角落,拿手机出来随便刷点什么。
      他又点开微信,唯一的新消息是另一个舍友要他帮带两个肉夹馍,他顺手打了“好的”,又顿了顿,没发出去。
      秦潮后知后觉地想:我在这里是等横知君。然后呢?
      他茫然的抬头看一眼人群,想:先去吃个饭。
      然后……去酒店?
      秦潮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
      正要走,林铭却从背后追了上来:“你不是说先回去吗?”
      “啊?嗯……”秦潮努力把自己的思想从不健康的边缘拉回来,随便找了个理由,“三胖儿让我带俩肉夹馍。”
      林铭有些疑惑,但一时半会找不到问题,于是甩了甩头,欢快地讲起刚才的事情:“你走这么早也太可惜了,刚刚一堆人冲上去问问题要合影的,最绝的是有一个小姑娘,趁横老师不注意,突然问了句‘夜晚的联想词是什么?’,结果横老师想都没想地说了句‘大水’,哈哈哈哈哈哈。”
      秦潮心头一跳,“什么?”
      “大水啊!”林铭忍不住笑,“也不知道横老师以前经历了什么。”
      说到这里,林铭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凛:“横老师不会小时候经历过洪灾吧?”
      秦潮实在是难以衡量这个舍友的思维之跳跃程度,眼里的问号都快具象化了。
      林铭一脸凝重地继续:“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发大水?”
      秦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涨红了脸对林铭严肃道:“大街上你说什么荤话呢?”
      林铭莫名受到了这样的指控,一时间槽点太多不知该从哪说起,秦潮便逃也似地快步走到小摊前,麻利地点了三个肉夹馍。
      要付钱的时候秦潮才看到,提示框里属于横知君的那个头像在欢快的跳动。
      ——今晚S大的院领导请客。我们下次再约?
      秦潮干巴巴地回了个:好的。
      他也没心情挑什么表情包,付了钱就准备走,林铭追了上来,对着秦潮手里的袋子数了好几遍,也顾不上为自己理论一番了,揽着秦潮就说:“还是兄弟好。”
      秦潮冷漠地把林铭推开,“三胖儿两个,我一个。你自己去买。”
      林铭一脸悲愤。
      不过回到宿舍以后,林铭还是和三胖儿一手快乐水一手肉夹馍地大快朵颐,秦潮一回来就进了浴室,好一会儿才出来。
      林铭抬头:“你怎么进去这么久?”
      秦潮顶着个大毛巾,不甚讲究地从脸捋到后脑勺,发梢上的水还是从鼻尖和下颚滚落,他又胡乱擦了把脸,套上一件T恤,衣服肩背立即就洇湿一片,他浑不在意地拿着包就要出门。
      三胖儿从小视频里拨冗打量了秦潮一眼,发现他身上那件似乎是外出才会穿的T恤,也不很意外,随口问了句:“你去哪儿啊?”
      秦潮:“晚自习。”
      秦潮没搭理他们大惊小怪的动静,拿着包就出了门。
      掩门之前林铭一句自以为低声的“潮儿是不是生气了”传来,秦潮面色更沉,一路上遇到认识的人都没敢跟他打招呼。
      教室里早有人在学习了,还有人拿着外面买的生煎直接进来吃,那人没看脸色,拿着还剩一半的生煎转过来问秦潮吃不吃。
      生煎一看就是南门那家,煎得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上面淋着店家秘制辣酱,香气一阵一阵地钻进鼻腔。
      秦潮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语气不好地回了句:“不吃。”提醒自己不能迁怒,才又扯了笑补了句:“吃饱了。谢谢你啊。”
      他深吸了两口气,把书拿出来,又阵势很足地摆出签字笔和记号笔,摆出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认真样,其他人面面相觑,默默转回身不再惹他。
      秦朝低着头,心想:吃吃吃,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吃这么多不怕三高吗。他无声地哼了下,眼里全是不屑。
      ……请客是请的龙虾鲍鱼么。秦潮及时止住自己又往某人身上延伸的想象,告诫自己吃饭不如学习,拿过笔强行背起书来。
      赌气或许也是一种引起学习动机的方式,毕竟深究起来也算逃避“诱因”,秦潮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三不五时就要玩玩手机,反而一整个晚上都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考研大业里,直到身边人都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宿舍时,秦潮才发现自己已经背了三个多小时的书,猛然抽身学海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林铭和三胖儿背着包绕到秦潮身边,一掌拍在他背上:“看不出来啊潮儿,你今晚学得跟入定了一样,这是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
      或许是学习真能沉淀心灵,秦潮的心情变得平和了许多,还点了点头:“算吧。”
      秦潮甚至能够开解自己:计较别人去饭局不理自己什么的,实在是太幼稚了。
      不过长时间的学习多少还是耗费心神的,更何况秦潮还没吃晚饭,同宿舍的几人都显得有点萎靡,低着头一路闷头走,只想回去睡觉。
      秦潮觉得自己像块型号太老又过载的硬盘,只踩着前面人的步伐走,放空一切免得死机。
      所以在路口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走来时,除了“看起来有点熟悉”的念头外,仍亦步亦趋地往前走,连头也不抬。
      横知君眼睁睁看着秦潮和自己擦肩而过,只好开口叫住了他:“秦潮。”
      s大这条昏暗而寂静的路上,横知君就站在当中,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拎着包,无奈地笑着。
      秦潮几乎快呆住了,如果不是旁边的舍友推了他一把,还不知道要这样多久。
      秦潮没能回答同伴好奇的提问,好像有一团力量推着他往前走,又极尽克制地放慢脚步,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嗨……”秦潮刚开口就后悔了,尴尬地顿了顿,才再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横知君没回答他,而是微微凑近观察了秦潮,赶在秦潮不舒服想躲之前移开,笑道:“学了一晚上?”
      说到这个,秦潮就难免想到在湖边时的对话,眼神瞬间就变了,磨着牙说:“你个骗子!”
      “我可什么都没说。”横知君还是笑,“不过你说的也差不多,这阵子事情多,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你忙吧。”秦潮转身就要走。
      “哎——”横知君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窝,“我都在这里等你一晚上了,你就这么走了?”
      秦潮看过去,横知君整个人半隐在夜色里,站得挺拔,但秦潮却似乎真能看到他的疲惫,一时心软,又走回去。
      走近了就能看见镜片后有红血丝的眼睛,一天奔波下来出现褶皱的上衣……秦潮也不由得放软了态度,语气还是干巴巴的:“晚自习六点半开始,我们一般十点半才走。”
      想了想,跟他说具体时间干嘛,搞得像还有下次似的,于是又说:“你忙你的,不用再这样,有事你发微信就行。”
      横知君:“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横知君看着秦潮又要发愣的脸差点又笑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反正今晚已经遇到你了,那就陪我去吃个宵夜。走吧。”
      “你不是吃大餐了么?”秦潮尽量让这句话听着像普通的提问。
      横知君轻轻挑了下眉:“羡慕啊?”
      “羡慕个屁。”秦潮脱口而出,不屑地抬了抬下巴,“你们那种饭局,甭管菜色多好,都吃得不香,我才不稀罕。”
      “哎,你说得对。”
      秦潮扭头看他,他还很赞同地点头。
      还挺会就坡下驴的。
      横知君把包换了只手,伸了个懒腰:“所以不就找你再吃一顿么。”
      眼看就要出南门了,秦潮问:“那吃什么啊,横大爷。”
      对这个新称呼,横知君只是撩了秦潮一眼,没负担地接受了,脚步顿也没顿地就往前走:“烧烤啊。”
      大学城外的夜市总是热闹的,这个点出来也不愁没东西可吃,有一片广场还特意划成了露天烧烤城,三十米开外就能闻到烟熏火燎的孜然味。
      秦潮刚踏上一级台阶,横知君伸手把他拉下来继续往前走:“没到呢。”
      “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秦潮皱着眉把自己的衣领摆正,抬头就看见横知君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微微眯着,从上到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还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
      秦潮的脸腾地就烧起来,咬牙切齿:“老流氓真是没骂错你。”
      横知君拧眉:“谁?什么时候骂的我‘老流氓’?”
      “没谁!”秦潮真是不能想那天发生的事,连忙转移话题,“吃烧烤你不来这你去哪儿啊?”
      横知君看破不说破,下巴抬了抬:“那儿。”
      已经走出最热闹的小吃街了,前面就是一排普通的民居,秦潮找半天也没看到哪里像烧烤店的。
      “哪儿啊?”
      他们又走了一段,横知君在路口忽然往左拐进一个巷子里,忽然间,喧哗人声、炭火噼啪声都清晰起来,三不五时就有店内传来加菜加酒的吆喝。
      横知君回头冲秦潮点了点:“私房烧烤,味美价廉。”
      秦潮几乎是走到门前就饿了,虽说年轻人偶尔饿一顿是常事,忍忍就过去了,但横知君带他来的这个“私房烧烤”也太香了,老板正好在烤的羊肉串和牛油往外爆着油,勾得秦潮胃都疼了。
      “这也太像我家那边的烧烤了。”秦潮感叹。
      横知君顺手帮他拉了椅子,问:“你家哪的?”
      “Y市。”秦潮又嗅了几口,“真的太像了,我们那儿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个烧烤架子,天暖的时候隔几天就得聚在一起烤烤。你要是去玩,估计第一口空气都是烧烤味儿的。”
      说完,秦潮的眼神忽然黯了黯。
      横知君温和地笑了笑,对着一看就是老板娘的店员招了招手,利落的点了七八样东西,有荤有素,秦潮爱吃的差不多都在里面了。
      老板娘在单子上唰唰记着,问:“要酒么?”
      横知君用眼神询问,秦潮想也没想:“啤酒两瓶,冰的。”
      老板娘最后在底下大笔一挥,拎着单子出去了。
      这个小店面积不大,应该就是把自家的一楼收拾出来,放了六张小方桌,外面的前庭也摆着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只剩店内唯一一张桌子被他们坐了,估计再晚来一会儿连店里也没位置了。
      秦潮环视店内一周,低声又说了句:“真挺像的。”
      横知君把倒好的水放到秦潮手边:“那你待会好好尝尝,看看味道是不是也一样。”
      “行。”秦潮喝了水,那些郁结就好像被化开似的。他又往外看了眼,好奇道:“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横知君:“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散步?”秦潮不相信。
      横知君无奈:“不然呢?”
      秦潮撇嘴:“那谁知道。”
      这对话真是要往小学生那个年龄去了,横知君比了个投降的手势。
      正巧这时老板娘把两瓶开了的酒送来了,两个人在冰冷微苦的液体里结束了这个话题。
      烤串很快就上了,横知君把盘子往秦潮那边推了推,介绍道:“他们家牛油和牛肉都不错。”
      秦潮离家考研快两个月了,馋烧烤馋得有好几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了,此时闻到味道,哪还用横知君说,眼疾手快地拿了几串烤得焦酥的牛肉串先垫了垫肚子。
      横知君笑着摇了摇头。
      秦潮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把才终于腾出心情来慢慢品味。
      “好吃。”
      秦潮闷声吃了十分钟后给出这个评价,横知君还以为他是客气,结果下一刻秦潮就对着进来的老板大声吼了句:“叔!你这串儿真不错!好吃!”
      “哎!”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也大声应着,“好吃你就常来!”
      横知君没忍住,偏头笑了声。
      老板估计是上了个厕所,出来以后搬了张椅子坐在空调出风口底下纳凉,笑眯眯地看着秦潮:“你是L省的吧,哪个市啊?”
      “Y市。”秦潮喝了口酒,指了指盘子说,“叔你也Y市的吧?这味儿太正了!”
      “我之前在老家干这个干了快十年了。”老板朝后厨的老板娘努努嘴,“后来就搬这儿来了。”
      “不是你死乞白赖跟来的啊?”老板娘估计一直听着呢。
      老板回头:“哎呀,不要讲出来嘛!”
      店里的人这会儿都笑了,纷纷打趣。
      横知君点得多,秦潮吃了一多半,最后一串咽下去,刚好吃个十成饱,他满足地往椅背一靠,拿着最后半杯啤酒溜缝儿,舒爽的喟叹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
      横知君不紧不慢地吃,居然也吃得不少。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跟品尝顶级红酒似的。
      秦潮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吃饱了没?”
      “差不多。”横知君似笑非笑地看他,把人看得都坐端正了,才眯着眼笑起来,“我今晚吃了饭的,你忘了?”
      秦潮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饿着肚子的了,不说话又靠了回去。
      横知君放下杯子:“我点了四五个人的量,本来还想让你打包回去给你朋友吃。”
      “啊?”秦潮看着面前仿佛被扫荡过的桌面,张嘴说不出话来,“啊。”
      横知君看他:“那你还打包么?”
      秦潮被他看得一时都没转过弯来:“打包回去给他们吃签子吗?”
      横知君回头对老板说:“牛油、羊肉、牛肉、烤肠一样再烤二十串,蔬菜您看着还有什么,烤十串。打包。”
      秦潮:“……”
      这段时间秦潮好不容易调整了作息,每天准点睡准点起,准点到教室看书。幸好下午补了一觉,不然这会儿指定困得能站着眯过去了。
      不过等到拿到打包好的烤串儿时,秦潮半靠在门框上一幅放空的样子。
      横知君微微弯腰看他的脸,放低了声音说:“好了,走吧。”
      秦潮一般困了就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好像自动就开启了低消耗模式。
      老板在他们身后招呼:“下次还来啊!”
      秦潮和横知君都回头冲老板挥手。
      横知君笑着点头:“好。”
      街上人还算多,即使两个人这么沉默地走着,也不会觉得安静到过于尴尬。街上的风像被一个个烧烤炉子、聚集在一起吃东西的人们烘热了,吹到脸上的夜风还有暖意,所有人脸上都是路灯照出来的橙黄色,是电影打光也烘托不出来的烟火气。
      秦潮走了一段路,深吸一口气,眯着眼仰了仰头。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这样的环境抚慰了他,让他变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秦潮偏头看横知君,突然说:“原来你是大学老师。”
      横知君反问:“这么不像啊?”
      秦潮点头,又摇了摇头:“太正经了,又太不正经了。”
      横知君觉得自己能明白他的意思,没做反驳,低笑了声,挑眉反问他:“谁比较不正经?”
      秦潮知道他指讲座上那场问答,也挑眉:“你丫是不是故意的?”
      “嗯。”横知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也太显眼了。”
      说着,他突然笑了笑,眼尾都有条纹路。
      “不过你的回答挺让我意外的。”
      秦潮“哼”一声,“得了吧,就你说那几个词语,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横知君没回答,看着他还在笑,秦潮和他对视一眼,自己也没忍住笑出来,无声地指了指横知君。
      两个人笑了半天,秦潮突然感觉到眼皮上湿了,像有水滴下来,抬头看了看,不确定地说:“是不是下雨了啊?”
      横知君一抬头眼镜上就多了好几颗水珠:“就是下雨了。”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但这雨真是来势汹汹,眼看学校大门就在眼前,雨已经大得没法走了。
      他们躲在路边屋檐下,这条街离烧烤广场有段距离了,商铺全都关了门,更别提借伞。
      横知君的衬衫湿了肩背,牢牢贴在身上。他把额前的湿发拨上,把手里还算干爽的外套递给秦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这个点是无论如何不能找救兵才作罢。他四处看了看,唯一只能寄希望于待会有人路过,或是祈祷雨能快点下完。
      宿舍在学校最里面,横知君的车在校园里的停车场,烧烤广场的商家急匆匆架起雨棚,棚子里的人不受影响,继续着宵夜,欢声笑语隔着雨幕,如同加了混响。
      横知君和秦潮躲进的屋檐,白天里是个理发店,地板上有被夜风吹乱的碎发,被风和雨糊在瓷砖和泥坑里。空气是充斥着大量香精的香波味,他们手里的烧烤还热着,混杂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横知君站的位置离理发店外那个不停旋转的灯柱下,红白蓝的光在横知君脸上,照亮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
      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环境,可秦潮的心却猛地跳了一下。
      他庆幸,雨声够大。
      秦潮想到了那场问答的最后,横知君说烟火,他回答了霓虹。
      他现在觉得这个回答,和原本要说的那个没什么差别。
      他们在屋檐下等了半个小时,雨势丝毫不见减小,准备回校的人此时也着急地聚在大棚前,哀叹着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路过的人里只有一对醉鬼,相互搀扶着在雨里哈哈大笑。
      横知君像是看到什么,往广场上看了几眼,不过最终什么都没说,仍旧安静笔挺地站着等待雨停。
      秦潮好奇地也看过去,仍旧是聚集的人群,收拾东西随时准备雨停就打烊的摊贩,还有……
      秦潮靠墙的上半身慢慢直起来。
      还有酒店。
      他们上次去过的那家酒店。
      “你明天早上有课么?”秦潮问。
      横知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十点半的。”
      “那应该也来得及。”
      横知君:“什么?”
      “没什么。”秦潮对着广场的那个方向挑了挑下巴,“去酒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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