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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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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房间秦潮就揪着领口把上衣直接脱了,在浴室门口准备脱光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横知君,手放在裤腰上要脱不脱的,“要不一起?”
秦潮摸着良心保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其他想法,但一看见横知君的表情,他连忙补充:“我从小就洗大澡堂子,真没其他意思。”
横知君“哦”了一声,低头解自己的衬衫扣子,说:“我还以为……”他笑了笑,不继续说了。
“以为什么?”秦潮有些紧张。
“没什么。”横知君把衬衫搭在椅子上,斟酌着用词,“刚刚只是有些震惊于……你的变化。”
秦潮追问:“变得怎样?”
横知君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以后才走过来拍了拍秦潮的肩,很诚恳地对他说:“不要这么敏感,少年。”
然后绕过秦潮进了浴室,打开热水,回看他:“你不进来么?”
秦潮盯了横知君一会儿,蹬掉自己的运动裤走进去,决定待会儿洗了澡就把横知君的微信备注改掉。
秦潮努力想找回在澡堂子里的自在感,然而他连基本的目光对视都做不到,说是洗澡,其实就是像木桩子一样站在淋浴头下被水淋而已。
……还不如在外面被雨淋呢。
这家酒店的浴室其实比一般的要大些,但也没宽敞到可以让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子一起挤在里面各洗各的。秦潮几乎是进来就后悔了,两个人不可避免的肌肤触碰,和即使偏头也能闻到的属于另一个身上的味道,让他身体涌过一阵阵热流,每次碰到的地方总会像被电击过一样,既热又麻。
横知君看到秦潮的肌肉会在两人相碰时微微发颤,几乎要背对着自己的姿势里,从肩到脖颈、再到耳后和侧脸,已经全是通红一片。
是热的,还是什么?
横知君的视线一直巡视着那片区域。
他感觉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像是草原上的狮子,基因里就带着捕猎的欲望,他必须极度克制,才能忍住身体内部的饥饿感。
横知君的呼吸越来越靠近,是刻意拉缓的绵长,是若有似无的暗示。
秦潮忍无可忍地转过来吼他:“洗不洗澡啊你!”
他的皮肤都泛起了警觉的鸡皮疙瘩。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同事邀请我去了一家新开的洗浴中心。”横知君慢慢拉开距离,拿过毛巾很自然的边洗澡边闲聊,“那是我第一次去公共浴室。你应该很小就去过了吧?”
秦潮不太懂话题为什么会转到了“第一次去澡堂的年龄”上,那些勾连的旖旎戛然而止,让他心里空了一瞬,但他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四、五岁吧。”
“那么小。”横知君看他,“那你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以后还去过么?”
秦潮皱了皱眉。
横知君的语气很平淡,但秦潮觉得不舒服,说话前压了压,但还是带了点情绪:“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横知君说:“我猜也是。”不然刚才就不会随随便便让他一起进来。
秦潮明显没压住脾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你继续保持。”横知君看着不解的秦潮笑了笑,“不然——”
秦潮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不然?”
“你就会变得很危险。”
横知君把秦潮拉入水帘,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跟他接了一个深吻。
水流经他们的唇舌,又被推进秦潮的口腔。他根本无法呼吸,但因为横知君把他牢牢摁在怀里,所以也无法后退,接连咽下两口水后,秦潮不出所料地呛了水,闷咳的时候咬破了横知君的舌头。
“我靠。”秦潮扶着墙咳了好一会儿,倒过一口气来,边喘边指着横知君,“……我遇到的危险是你吧。”
横知君不在意地蹭掉那点血,还心情很好地笑了:“是像我这样的人。”
秦潮觉得这场雨里可能掺了点儿什么药,横知君指不定就中招了,不然不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秦潮:“什么样的人?”
横知君还在笑:“这种时候就别问这么多了吧?”
秦潮随意地靠在墙上,静静地和横知君对视。
下一秒,他们都慢慢笑了起来。
横知君把人带回温暖的水流中,再一次覆上秦潮的唇。
或许是因为热水,或许是因为刚刚那次,他们发现对方的嘴唇比印象中还要软的多,两个人都有了更多的冲动,不仅仅是贴在一起这么简单。
舌尖试探性地舔一舔,再含着轻轻噬咬,然后是变本加厉地吞吮。
如果看成是在享用自己的猎物也没错,至少这一刻,横知君和秦潮都是心满意足。
“嘶……”
他们短暂地分开,秦潮还有些懵:“怎么了?”
横知君咂摸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无所谓地又亲回去,“没事。”
两个人在浴室里厮混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净,被空调一吹,凉得肌肉一紧。
……
这次秦潮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坚决背对横知君,绝不干出把人当娃娃搂的蠢事,结果江山易改,秦潮的本性在睡熟后暴露无遗,原本也侧身睡的横知君愣是被秦潮手脚并用地盘成了平躺,任他怎么挣扎也甩不脱束缚。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横知君今晚也实在累了,象征性地动了动后就这么随他去,睡了。
要说考研改变了秦潮什么,那可能就是作息。
即使他前一天晚上那么晚才睡,还做了一场运动,他的生物钟还是顽强地在将近六点的时候就拉响警报。
秦潮迷迷瞪瞪坐起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晕得他又立刻倒了回去,结果闭上眼睛了,黑暗里还有一堆光斑在转,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横知君被惊醒,又闭眼缓了一会儿才起来,扭头看见秦潮用手臂压着眼,额头上起了一片虚汗,立刻贴了贴他的额头,接着把空调温度调低。
“我送你去医院。”横知君很快起来把衬衫穿好。
秦潮还是那个姿势,挤出两个字:“不用。”
横知君顿了顿,继续穿上裤子,“那我去帮你买退烧药和早餐。”
“不用。”秦潮说。
横知君以为他是难受极了,又不愿意麻烦自己。他走到秦潮这一侧,弯腰低声说:“顺路的事情。你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很快……”
“我说不用!不用!不用!”秦潮在每个“不用”后面都用力地锤了下床,他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你听到了吗!”
秦潮的胸口很激烈地起伏着。
横知君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潮一开始的姿势根本不是难受,而是抗拒。他之前是在忍耐,不是生病带来的难受,而是忍耐着伴随着生病的关心。
横知君很快洗漱好出门,给秦潮留下了一个独处的环境。
学校外面早餐摊和药店都很多,横知君很快就买齐了东西,在粥店要了一碗很麻烦的生滚粥。
横知君毕业以后就直接进了学校任教,理论一直强于实践,他知道拿理论知识套进秦潮的行为模式、再倒推他的早前经历并不合适,但他还是在等粥的间隙忍不住琢磨。
惩罚是对一个行为的出现施以厌恶刺激、或者取消一个正强化物。秦潮应该是前者,他人的关心就是所谓的厌恶刺激。
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个体遭遇或目睹一个或多个突发性、威胁性或灾难性生活事件后出现的精神障碍。如果“生病了得到关心”是一个刺激场景,那么秦潮的确表现出了回避,但除此之外,秦潮没有、或者说横知君暂时也没有发现其他的症状。也许几次偶遇时秦潮身上的淡漠感才是真实的,但那毕竟也还是太单薄了,不足以佐证什么。
横知君摇了摇头,暗自道,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而他已经过界太多。
他慢慢地喝掉自己的粥,又拿着打包好的粥和药回了酒店。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秦潮已经走了。
空调内机尽职运转,喷出的冷气早已经把人的体温和温情都挤了出去。
横知君的手机安静地待在口袋,他并不打算拿出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
宿舍里的人都去自习了,秦潮脱掉自己身上这套在空调房里吹了一晚还潮湿的衣物,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
他知道不必跟舍友说让他们帮忙请假。
也不必对横知君说他先回宿舍休息不用照顾他。
因为他没必要麻烦别人、不识好歹地拒绝了横知君的好意、留够了房费、而他们只不过是舍友和炮友。
秦潮还是感受到了愧疚,但他最终麻木地闭上眼睛。
秦潮发烧了三天,他自己估计的,因为拒绝了体温计,只能靠身上发不发冷来辨认。其实第三天还是有点冷,但他实在受不了自己浑身粘腻,只好去洗了个澡,但洗澡后整个人莫名就不冷了,踏出浴室的时候他宣布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林铭他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秦潮郑重得仿佛在宣布什么国家大事一样的表情,几个人一对视,林铭在视线压迫下上前去,很模糊地问了句:“好了?”
秦潮再次感受了一下温度,确定地颔首:“好了。”
林铭他们都松了口气。
三胖儿一甩书包,拍了秦潮一巴掌:“可算是好了!你都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多吓人!”
三胖儿身后的小柏默默点了点头。
林铭跟秦潮是上下铺,关系好点儿,看秦潮的确恢复过来了,说话也直接许多:“那会儿我们想看你怎么样了,刚过去你就吼了声‘滚’,那中气足的,要不知道你生病,还以为你偷摸在被窝里修炼呢!”
秦潮笑了笑,过去把被单什么的拆了准备洗一洗,回来的时候他们仨聚在一起,像商量什么,看他回来了三胖儿把人一招,说:“过几天我生日,咱们几个去外面搓一顿呗?我请客,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如果是单纯吃饭,秦潮可能就拒了,但三胖儿对谁都挺仗义的,秦潮不想败兴,“行。”
“那就这么定了!”三胖儿一锤定音,“下周三下午下了课,一起去东门那家新开的火锅店。”
林铭看了眼秦潮:“东门啊,那得从大操场那条路走。”
三胖儿也看向秦潮:“对啊,那我们就不走宿舍这边儿了。要不我们出来的时候发消息给你,正好能在路口那儿碰头。”
秦潮想了想:“没事。这段时间……我都去教室。”
有了秦潮这句话,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全散了。
秦潮拿了新的床单被套开始换,反正是自己睡,被角都懒得掖好就算可以了,他躺着,但可能是这几天睡太多了,这会儿也不困,干脆半靠着坐起来拿手机随便看看。
虽然自认为病好了,但精神还有点疲,手机里的游戏一个也不想点开,微博也没什么可看的,只好打开微信看能找谁瞎聊。
……根本没谁。
秦潮不死心地点开横知君的聊天页面,却无论如何打不出一个字来。
他没办法向横知君说明自己的反常,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开启新话题,而这几天横知君也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他觉得横知君也许是生气了,不过秦潮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们见面的次数还没有一只手多,而且都是在上床,但他笃定横知君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大度,也敏锐地感知到横知君一直想要保持的疏离。
……“竖不熟”。
不熟,所以点到为止。
秦潮叹了口气,把被子扯过头顶。
第二天去教室的时候,还是有挺多人注视着秦潮在座位坐下。倒是没人来问关于生病的事,估计林铭他们提了一嘴,但秦潮默默松了口气。
而且离考研的日子也不长了,大家看了一会儿就扭回去背书做题,分不出什么多余的时间关心便宜的半道同学。
秦潮想,反正不熟。
他就是微妙的有点不爽。
冲谁呢?
横知君又不是非得上赶着跟自己说话。
秦潮把手里的笔转得出了残影。
心情不好,又没什么劲头的时候,适合从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情开始做起。
秦潮抽出一本《考研英语高分写作》。
林铭探头瞅了眼,感叹道:“上帝给人关了一道门就会开扇窗哈。你英语要是匀我十分就好了。”
秦潮斜他:“上帝给我关了哪道门?”
林铭拍拍自己的嘴:“口误、口误哈。”
秦潮挪回书上,随口说:“多背单词扩充词汇、把初中开始的语法基础打好、平时多听新闻锻炼听力,剩下的就靠语感蒙呗。”
“大佬就是大佬。”林铭比了个大拇指,“可你指的明路也太难了,就没啥速成法?”
秦潮想了想:“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林铭双手比了个暂停:“得,我还是背我的单词去吧。”
秦潮在语言方面的确有点儿天赋,表现在幼儿期就是开口说话早、方言能在他爸妈老家两个市里来回倒,上学以后就是识字快、语文英语的成绩都不错,再大一点儿,他跟许多不同城市的人一起住过,不到一年就能靠听舍友给家里打电话学会他们的口音。
不过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他没什么机会在舍友面前展示,而且他的语言天赋点在了学习能力上面,表达能力多少差强人意。
不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场合一定要他开口,只要卷面分够高,老师父母就会表现出赞许,所以秦潮还如鱼得水。
越擅长越喜欢、越喜欢越擅长。
考研英语再改革,本质还是应试教育,他的基础好,再掌握一些技巧,很难不在这个科目上获得成就感。
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这个成就很虚假。
比如现在。
英语就算再提高,也只有十分左右的余裕,可他不愿意背的专业课和政治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学校既不会因为他的英语好而录取他,他也不能转报英语专业,因为在真正擅长的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秦潮忍着心里的焦躁,把这一篇作文看完。
也许是生病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随着热度一起消失,秦潮暗示自己没必要被影响,但早上起来时那种“重新开始”的心情还是被破坏了。
秦潮拒绝了和三胖儿一起去食堂的邀请,独自出了南门觅食。
刚下楼走了一小段,秦潮就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自己的肩。
秦潮猛地回身,把来人都给吓一跳。
是个小姑娘。
秦潮扬起来的眉毛和准备翘起来的嘴角又回归原位。
小姑娘虽说被对方的动作惊了下,但表情控制得还挺快,微微低着头,但大眼睛一直看着秦潮,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帅哥,能要个联系方式么?”
“当交个朋友。”小姑娘像怕他拒绝,很快又补充。
我喜欢的是男的。
朋友也是男的。
秦潮电光火石间就要开口,但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是摇了摇头。
小姑娘也不恼,还笑着说:“果然很酷。”
她指了指树荫底下,又说:“我和我朋友这学期在这边有课,老看见你一个人走,觉得你长得帅穿得也挺好看的,哎哟尤其是你一身黑戴护腕护膝脸还贼臭的时候真特别帅,就拍了几张照片……我们不会发出去的,就是自己看看。不过真的不能加个好友么?平时随便聊聊,不会打扰你的。”
秦潮被这番乍一听是褒实际是不是贬还没搞清楚的话弄得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摇头。
“那行吧。”小姑娘对着朋友做了个沮丧的鬼脸,准备要走。
“那个……”秦潮叫住她,有些踟蹰,“照片,能删掉么?”
小姑娘一下有些慌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没想那么多……回去……现在,我马上就让她们都删了。”
秦潮想说也不用这么着急,结果小姑娘跟兔子似的就窜过去了,拿着手机按按按,又举起来对他示意。秦潮点了点头,末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太冷峻了,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秦潮转身要走的时候下意识想看看自己今天的穿着,但因为有自恋的嫌疑,他又忍住了,决定从明天开始都戴帽子出门。
秦潮其实挺饿的,但在南门来回晃悠了一圈也没看到想吃的东西,只好随便挑了家人多的店点了个热门套餐。
回宿舍的时候林铭他们都准备午睡了,看见秦潮拎着打包盒回来,眼神交流里充满了困惑,林铭咳了一声,对着秦潮露出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你怎么回事啊?都有漂亮姑娘找你了还自己打包回来吃?”
秦潮有些惊讶:“你们不是去食堂么?”
小柏在上铺探了个头:“是我下楼晚了点,远远看到有个姑娘拦你了……”
“是不是要你联系方式?”三胖儿忍不住八卦。
林铭白了他一眼:“那还用说?我们潮儿盘正条顺,不要联系方式难道是问路啊!”
秦潮不太能接受在背后谈论别人,随口就顺着林铭说:“就是问路,人大一还不熟悉。”
三胖儿头一个不信,嘘他:“扯吧你就。”
林铭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半晌挥了挥手:“算了,潮儿不想说我们不要逼他嘛。就是单纯的问路,没有其他故事,不然我们潮儿晚了一个小时才吃上饭难道是在外面有人了么,是吧?”
秦潮看了眼小柏。
小柏摆摆手示意和他无关:“我赶着吃饭就看了一眼,都是他们脑补出来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秦潮坐下来打开饭盒,也不管他们还在偷笑,自顾自强调了一遍:“只是问路。”
没给联系方式,外面也没人。
他磨蹭这么久就是不知道吃什么而已,就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秦潮拿起筷子,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可他实在是饿了,只好随便扒拉了几口。
吃饱之后秦潮站在走廊上消食,在手里的手机被转得脱手之前打开横知君的聊天页面。
——上次不好意思。
——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秦潮发完以后就逃避地把手机静音再锁屏,把手机扔进书包里,决定到下午下课之前都不再打开。
然而这条回复直到晚上下了晚自习才姗姗来迟。
横知君今天说忙也忙,说不忙结果连手机也没空看一眼。早上上了两节课又开了组会,中午在学生的撺掇下请所有人吃了个午饭。现在的小孩儿不多大,心思却很活泛,大概是觉得横知君年纪不大还长得好,吃饭的时候一口一个“君哥”“横帅”的叫,吃完了又把他们送回学校,想起下午还有课,就干脆去了办公室打算眯一会儿。
刚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横知君没想到办公室还有人,惊得瞌睡都醒了。
“我都等你一早上,你可算来了!”
说话的是教心理测量的老陈,一看见横知君就拽着人胳膊往里走,又探头看了看左右没人,把门给关上了。
横知君在老陈关门的时间里横知君顺手理了理桌面的东西,老陈一扭头就“唉哟”上了:“你可别管这些事了啊老弟!我这有件急事,你得帮个忙啊!”
老陈比横知君早五六年进学校,平时交集也少,按理说不该找上他,但横知君还是微微皱眉,身体前倾,做出关切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哦!”老陈估计没想到这个一直挺温和的年轻人没一口答应,可他话都说出口了,纠结了会儿,决定含糊过去,“嗐,我家那口子跟我闹了点矛盾,回娘家去啦,我这不得去把人给接回来嘛。”
老陈紧接着说:“所以想让你帮我代几天课。”
横知君客气地笑了笑。老陈以为他答应了,手刚要抬起来拍拍这个年轻人的肩。
“可能不行。”
老陈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横知君的眼尾微微下垂,略带歉意地又笑了笑:“我不熟悉这门课,仓促间顶上去,对学生也不好。况且我手头项目工作繁杂,本身的课也挺多的,没有余力再多上一门课了。”
老陈想说就几天时间课也不难你这学期就开了两门课……他猛地站起来,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横知君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到他手边,十分诚恳地说:“您找别人吧。”
不过老陈到最后也没把这杯水喝了,临走的时候盯着横知君说:“年轻人刚参加工作,要学会与人为善。”
横知君点点头,说:“好的,谢谢您的忠告。”
老陈来找他帮忙代课这件事在横知君这儿连插曲都算不上,他就是可惜仅剩的一点休息时间没了,只好匆忙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灌下去,找出课件去了教室。
看到秦潮发来的消息时,横知君刚刚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就算他是学院里“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也比不过食堂对学生的吸引力,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学楼,他拎着包到教师休息室里接了杯水。
一起吃个饭并不是多过分的要求,但横知君并没有马上回复。
他并不介怀那天发生的事情,而只是适时地想起秦潮需要考研、自己很忙。
——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用挂怀。
——最近有些忙,过段时间空闲下来再联系。我请客。
他也只是想起一句忠告:不要过界。
秦潮没有立即回复,横知君没在看,把手机放回兜里。
同样是刚下课的副院长林教授也正准备来休息室待一会儿,和横知君打了个照面。
“林老师。”横知君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林教授点点头,也接水喝了口,才笑眯眯地对横知君说:“你的课上座率挺高啊,有什么秘籍让我来取取经。”
“靠脸吧。”横知君玩笑道,“您已经到靠个人魅力的阶段了,是我该向您学习。”
林教授哈哈大笑,点了点横知君。
“小横啊。”林教授笑后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只是我,和其他同事搞好关系也很重要。你年轻、能力强,但如果能放低一点姿态,会走得更远。”
林教授所有言外之意,横知君立时听出来了。
在这个大环境里,林教授说的的确是实话,如果横知君和他不是同一个导师门下,恐怕也听不到。
横知君感激,但未必认同。他并不想要争辩,对着林教授笑了笑,看起来是心服首肯,但说出的话完全是另一个意思:“我对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一个样子。温和……”
横知君想起旁人最常拿来形容他的一个词:“对我来说,温和只是一种手段,而非态度。”
林教授看着横知君,半天没说话。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横知君对着林教授说:“那我先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横知君才收到秦潮的回信。
——好的。
秦潮又独自一个人去吃晚饭,对着横知君发来的两句话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食物,终于在最后一筷子前意识到,横知君或许是想晾晾他。
横知君其实还是生气了吧。
横知君是不是也太记仇了啊。
这两个念头不分先后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但他很快就以己度人地想了想,又觉得横知君的生气似乎不无道理。
秦潮对着那两行字一个一个字地抠字眼,除了“好的”,根本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复。
或许还可以把那天自己失常的原因告诉横知君。
但秦潮很快就用下意识的摆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最后还是把一开始的回复发送过去。
横知君每天上课、做项目、写论文,秦潮严格按照课表在教室里从早学到晚,两个人像是突然拥有了一种默契,按部就班地走回“正轨”。
三胖儿的生日那天,秦潮跟在后面下楼,刚要往食堂方向走的时候被林铭拉了回来,被三胖儿很不爽地一瞪:“你是不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啊?”
秦潮顶着三胖儿越来越臭的脸色愣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抱了个拳:“对不住兄弟,我可能是傻了。”
林铭一手搂一个往前带:“哎呀,我看也是,你就说来这儿有俩月了吧,什么时候看潮儿这么下劲儿学过?可不是学傻了么!”
小柏在一旁附和:“是,傻得我都想带他去医院挂个脑科了。”
秦潮偏头“啧”了声。
三胖儿顶开林铭的手,表情到底好看多了,对着秦潮说:“你今晚自罚三杯啊。”
东门离得远,他们没挤上摆渡车,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那家火锅店,好在三胖儿提前定了位,一进门就被领着坐下了。
林铭到处瞅瞅,鼻子一抽一抽地瞎闻:“这味儿闻着挺辣啊。”
“要的就是这个劲儿!”三胖儿指了指墙上的彩绘,“看到了没?正宗重庆火锅!”
小柏弱弱举手:“我能点个清汤不?”
三胖儿:“我单独给你接碗开水洒枸杞吧。”
小柏还挺认真说:“那也不是不行。”
他们正笑着互相打趣,一个服务生拿着一壶水走过来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你们好,我们店是扫码点餐。”
三胖儿不耐烦地拿手机出来:“我先一溜儿点,后边儿你们看着加。”
秦潮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服务生第一个给他倒了水,秦潮抬头说谢谢的时候,发现正好跟服务生对视上,他一愣,水就撒出来了一点儿。
秦潮眼疾手快地抽了纸按在水渍上,低着头说:“没事。”
服务生倒了水就走了,秦潮没看,但能感觉到对方回了好几次头,他被看得有些焦躁,几乎就想立刻离开,但他看了眼专心点菜的三胖儿,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才压下情绪。
好在上火锅的时候换了个人,秦潮暗自舒了口气。
锅底还要煮一会儿,小柏和三胖儿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脸尴尬和古怪,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兴奋。
三胖儿最先憋不住,凑近了压着声音说:“我艹!你俩猜我跟小柏刚去洗手间看见啥了?”
没等他们开口,三胖儿就跟连珠炮似的又爆了好几句破音的粗口:“打死你俩都猜不着!我看见!刚刚给我们上茶的那个服务生!搂着个男的!打啵儿!”
说完三胖儿就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拍着胸口靠在椅背上。
小柏皱着脸,估计也被吓到了,但还是澄清道:“也没在打……打啵儿吧……就是靠得近了点儿……”
“我靠!”三胖儿睁大了眼睛,不满道:“俩人都贴成那样儿了还不是在亲嘴呢?我都看见那人的手抓在他屁股上了!我靠!第一次见活的同性恋!”
三胖儿的最后一句话没压低声音,旁边好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林铭和小柏连忙扯了把三胖儿,三胖儿还有些不乐意。
过了会儿,正巧有桌要加锅底,领班对着对讲机喊了声小x,洗手间那个方向就走出来一个个子挺高的服务生。三胖儿激动地朝他们使眼色:“就是他!”
秦潮把筷子一放,动静不小,三个人都登时看过来。
秦潮顿了顿,才开口:“人也没碍着你,说过就算了,没必要……这样。”
三胖儿自觉今天是寿星最大,偏偏连着两次被秦潮扫兴,连林铭和小柏交换的不赞同的眼神也让他不悦,说的话很冲:“你也是同性恋啊?那我说他们还碍着你了?”
秦潮定定看了三胖儿几秒,然后端起杯子朝他举了举,“今儿你生日,我不和你吵。但这顿饭我吃不下去,也不留这儿碍眼。”他仰头把杯里的啤酒一口喝净,“我自罚一杯,你们吃好喝好。”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林铭虚拦了一把,没拦住。
三胖儿心火难消,嫌场面不够难看似的,说:“早听说同性恋不正常,原来还这么恶心,公共场合都敢那样儿,还怕被人说么?”
声音的音量被刻意放到只能被还没走开几步的秦潮听见的程度。
秦潮脚步停了,然后慢慢转回去,加速迈进的腿侧还有握紧的拳头。
“秦潮。”
这个声音像突然出现的障碍物,让秦潮的脚步又硬生生滞住。
他往声音来处看,横知君站在一看就是他同事的人群前,温和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