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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热闹在沉默中消退,世界仿佛筑起一道壁高万丈的墙,将一切生机隔绝了去。

      一分一秒被拉得极长,如同生锈的屠刀在血肉上反复切磨。文筠终于受不住,轻叹一口气,就像将奢望、希冀尽数舍弃。

      他未再看荀慕生一眼,只因实在舍不得,却不得不舍。但右手扶住车门把手时,终究还是难敌如绞般的心痛,颤声道:“对不……”

      话音未落,左手忽然被握住。

      冰凉的手背上,贴着温热的手心。手心几不可查地颤抖,却与手背贴得越来越紧。

      文筠倏地回首,与荀慕生眸光相遇时,失去了将手抽回来的力量。

      “是因为受过伤吗?”荀慕生嗓音低沉,眸似静潭。

      文筠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眉间浮起些许疑惑,“我……”

      荀慕生忽一用力,将他往身前一带,又问:“受过伤,对吗?”

      文筠慌乱地摇摇头,又点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手擒住一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他茫然地张了张嘴,不知自己刚才是不是没有表达清楚。

      说过的话在脑中一遍一遍地重复,他想,似乎是说清楚了。

      那是荀慕生没有理解到吗?不应该啊……

      可是既然说清楚了,荀慕生也理解到了,为什么还会问“是因为受过伤吗”?

      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对不起。”荀慕生侧过身,猛地将文筠拉入怀中。

      文筠睁大了眼,下巴撞在荀慕生肩上,下意识想挣扎,却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正在发抖。

      他愣了,发麻的双手向上抬了抬,哑声道:“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荀慕生收紧双臂,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我竟然不知道。”

      文筠脑中混乱,无意识地拍了拍荀慕生的背,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为什么要道歉啊?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明白文筠那句“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意味着什么时,荀慕生只觉冰水倾盆,像寒针一般扎进心脏,痛得难以动弹,冷得叫不出声。

      从未想过,当年意气风发的文筠数年来受着这样的罪。也未曾想过,文筠屡屡拒绝自己,是因为此等缺陷。

      在文筠痛苦挣扎,尝试各种“特效药”时,他在干什么?他试图强迫文筠,是他亲自揭开了文筠的伤疤。

      捉住文筠左手的一刻,他体会到的是心痛。唯有心痛。

      被抱入蓄满温水的浴缸时,文筠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酒精作祟,麻醉着神经,他不懂一个撒谎的、不健全的自己为何会被如此温柔地对待。

      荀慕生看他的目光好似看着一件珍宝,他心神俱震,在水中轻轻蜷起双腿。

      “文筠。”荀慕生低声唤。

      他不敢应声,害怕这只是饮酒后的一场梦,出声就会醒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并非躺在荀慕生家的浴缸里,而是被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冬夜灯火辉煌,却也冷入骨血,他看着荀慕生的车绝尘而去,轻声与那短暂却温暖的陪伴说再见。

      乞丐本来不怕冷,只靠一件单薄的旧衣,便撑过了一轮又一轮岁末。某年幸而拾到裘皮,度过了人生中最舒适的寒冬。来年裘皮被人夺走,当雪天再次来临时,悄无声息地冻死在熙攘的街头。

      “文筠。”荀慕生迫使文筠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文筠喉结翻滚,半晌才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生气?为什么带我回来?为什么还这样……温柔?

      荀慕生耐心地轻拍着他的背,低喃道:“会好的,会好的。”

      无眠的夜,荀慕生问:“能不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呼吸声很轻,心跳替代了时间的足音。许久,文筠道:“过劳、负伤,医生说可能还有药物和心理上的原因。”

      荀慕生尽力克制着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了。”

      “一直这样?”

      “嗯。”文筠顿了顿,脸颊有些热,“偶尔不是。”

      荀慕生想起那瓶写满外文的药,“那药是?”

      文筠心跳又快了些,“我最近买的。”

      “不是医生开的?”荀慕生皱眉。

      “没,没去医院。”

      荀慕生语气一变,“别再吃了。”

      过了几秒,文筠点头,“嗯。”

      “我带你去看医生。”荀慕生说完就感到怀里人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词不达意,立即话锋一转:“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文筠抬眸,欲言又止。

      荀慕生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不管怎样,我都要你留在我身边。”

      心脏在掌心跳动,传达着一腔爱慕。

      须臾,文筠眼角滑过一滴泪,“谢谢你。”

      荀慕生摇头,“我才应当说谢谢——谢谢你,肯接受我的心意。”

      冬季的暖阳格外珍贵,晴朗的工作日,荀慕生预约了最好的专家,文筠抗拒医院,却仍是鼓足勇气,随他扣响诊室的门。
      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医生单独与文筠聊了半个小时,待报告单出来后道:“能治,但需要家属配合。”

      “家属”二字让文筠耳根一热,荀慕生握了握他的手,认真地看着医生:“您说。”

      医生看向文筠:“我能和荀先生谈谈吗?”

      文筠有些尴尬,离开时撞倒了门口的座椅。

      门一合上,荀慕生就问:“需要我做什么?他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原因比较复杂。”医生道:“从目前的检查报告来看,文筠生理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据他说,这病的成因是多年前积劳和用药过度。”

      “那到底……”

      “肯定有那两方面的原因,或者说是直接诱因。”医生道:“我以前也接治过类似的,你们不用过分担心,但得有耐心,尤其是你。”

      荀慕生点头:“我明白。”

      “我开了药,你监督他按时服用。不过比起药,更重要的是你的引导。”

      “嗯。”

      “我的判断,文筠非常害羞,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自认不健全,二是多年没有尝试过。他可能不习惯你的接触,但你不能退缩,懂我的意思?”

      荀慕生想了想,“不能完全由他的想法来?”

      “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你可以强势一些。”

      文筠在休息室坐立不安,见荀慕生从诊室出来,既想问医生说了什么,又不大开得了口。

      荀慕生走近,笑着揽住他的肩,动作十分亲昵,“医生让我监督你吃药。”

      文筠脸颊发热,“还有呢?”

      荀慕生略一挑眉,凑在他耳边道:“剩下的得回去再说了。”

      新媒体部年前的工作已经收尾,文筠不用再加班,荀慕生每天准时来接他,带他做一切恋人间该做的事,晚上看着他用温开水服药,搂着他入睡。

      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荀慕生的陪伴起了作用,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文筠的情况渐渐好转。

      有一次,他怔怔地问:“万一我一直好不了……”

      “会好的。”荀慕生说:“相信我。”

      他闭上眼,扬起头颅,轻声道:“好。”

      荀慕生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用在文筠身上,唯一感到困惑的是,文筠的似乎太青涩了。

      害羞可以理解,但处子般的青涩却很奇怪。荀慕生时常生出一种错觉,觉得文筠从未与他人这般亲密过。

      但这显然不可能。文筠有过恋人。

      又是几天未归家,书桌落了一层薄灰。文筠拿起窗边的相框,长时间的静默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想跟迟玉说,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开口。

      他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因何而起。

      夜里,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又梦到了迟玉。

      是最初在警校相遇的时光——教官明着严厉,暗里无微不至地照顾每一名新生;同学很烦,闹得不行,每天都有人打架;训练极其艰苦,时不时觉得自己不行了,下一秒就会放弃。

      却是最怀念的日子。

      他看到迟玉笑着向自己跑来,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从沉香手链上取下一枚珠子。

      但梦境就像无声电影,他听不到迟玉的声音。

      总是这样,每次在梦里遇见迟玉,迟玉一叫他的名字,他就什么都听不见。

      醒来后,他头一次想将自己过去的人生告诉荀慕生,那里有他的青春,有他的汗水。

      如果荀慕生想知道,他愿意说与荀慕生听。

      仲城不禁烟火,一到年底,夜幕里就有礼花绽放。

      荀慕生执着文筠的手,在年味十足的街头漫步,一不留神提起从前,想起在“停泊”时文筠的抗拒,只得打住。

      文筠却道:“上次你问我和他的事,现在还想听吗?”

      荀慕生一怔,明白文筠终于愿意打开心扉。

      “想。”他说。

      文筠默然片刻,终是开口,“他叫迟玉,是我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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