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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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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文筠断断续续讲了许多以前的事,大多是日常训练与生活的琐事,具体任务只字不提。
荀慕生听到后来顿生奇怪之感,总觉得文筠的讲述有些不对,一时却说不清哪里不对。直到将文筠送回莲安小区后独自回家,沉思许久,才意识到文筠最初说要讲与迟玉的往事,他主观认为这往事必定涉及爱情,但文筠根本没提到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细节。
若不是他知道迟玉是文筠故去的恋人,听完后恐怕会认为两人只是关系要好的战友。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却仍不时传出礼花升空的凌厉声响。荀慕生点了根烟,独自琢磨。
文筠的话里还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倒不是说前言不搭后语,而是逻辑上有细小的怪异感,当时听时察觉不到,过后越想越在意。
但对荀慕生来讲,最在意的仍是迟玉这个人。
照文筠的说法,迟玉是名非常全面的特警,驾驶本领尤其出众,唯一的短处是狙击,不过行动小组分工明确,迟玉无需操心狙击……
天边“嘭”一声响,桃红色的礼花像一场缤纷的雨,自天幕闪烁而下。
荀慕生弹了弹烟灰,发觉自己实在是得寸进尺——
文筠半句不愿说时,他想,只要你愿意开口,随便讲些什么都行。现在文筠开口了,他又觉得根本不够。
那些零碎的信息难以还原迟玉其人,扎在他心头的刺仍旧未被拔出来。
好在已经得知“迟玉”这个名字,虽然明知有些卑鄙,犹豫再三后,他还是拨出了一个号码。
对方正是半年前帮他调查文筠的人。当时他就想查迟玉的信息,却因为不知道名字而不得不放弃。对方说,如果连名字也不知道,那便绝对不可能查到,如果有名字,兴许还能查一查。
电话接通,荀慕生寒暄两句后进入正题。那边也爽快,直言元宵节后给答复。
还有大半个月,荀慕生想。
文筠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沉香木珠。
刚才在路上,他好几次想要提到这枚珠子,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迟玉送给他的幸运符,迟玉去了后,他一直将它作为护身符。
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不想让荀慕生知道这枚木珠的存在。
也许因为它承载着过去的岁月。也许单单因为它是那串极其普通的手链里,唯一剩下的一枚。
很多年前,它还戴在迟玉的手腕上。
队里不允许戴饰品,迟玉将它藏在柜子里,偶尔拿出来放进裤袋,休息时躲开队长,得意洋洋戴上,可劲儿跟大伙炫耀。
文筠一早就知道那沉香手链,因为认识的第一天,迟玉就乐呵呵地显摆道:“看,我小兄弟送的幸运符,好看啵?”
文筠自认眼拙,看不出好歹,旁边有人笑:“好看个屁,和尚才戴这种东西。”
迟玉给了那人一肘子,又跟文筠道:“别听他瞎说,这是开过光的宝贝,特灵。”
“开光?”文筠有些好奇。
“我猜的,嘿嘿!”迟玉将手链抛着玩儿,“以前在仲城认识了一个小兄弟,他送给我的。”
“很贵吧?”文筠想,既然是送人的礼物,那价格肯定不便宜,于是随口提醒了一句:“你别抛了,摔坏就可惜了。”
迟玉一跃,接住落下的手链,“不贵,他在路边买的,好像几十块钱。”
“呃……”
“不过礼轻情意重啊。”迟玉笑,“他说戴着这手链,考试都比不戴时考得好,所以才送给我的,不是因为贵,是因为幸运。”
“原来如此。”
“他也想来警校,不过年龄没到。”迟玉叹了口气,却并不显得失望,“还说来送我,结果车都开了,我也没看到他。可惜啊,联系方式都没留一个。”
文筠想安慰两句,迟玉又笑起来:“不过这也没什么,有缘以后肯定还会见到的。”
后来迟玉直到牺牲也没见到这位小兄弟,而手链仅剩的一枚木珠由文筠珍藏至今。
特种驾驶考核前,文筠十分不安,即便已经在迟玉的陪伴下练了无数次,仍有不太好的预感。
迟玉在他肩上用力一拍,他吓得站了起来,一拳就招呼过去。
“干嘛啊,是我!”迟玉接了他的拳,挑着一边眉笑:“脸怎么红成这样?”
他松了口气,也没瞒着迟玉,“我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迟玉说了一半停下来,许是看出他真的正为考核苦恼,遂不再开玩笑。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迟玉突然从裤袋里摸出那串手链,打开结,取出其中一枚木珠,“喏,拿着。”
文筠震惊,“这是你的……”
“幸运符啊。”迟云重新打结,“分你一颗,包你过关。”
文筠当然不能拿,“不是,这你朋友送你的礼物,你说拆就拆?”
“幸运难道不应该分享?”迟云直接将木珠塞他手中,又道:“跟你说过的吧?我那小兄弟戴着这手链,考得特别好。我呢,上次比赛时偷偷把手链藏衣服里,拿了前五。他送我手链,是将幸运传递给我,大概希望我平安吧。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也把幸运分给你,有什么不对?拿着拿着,他不会生气的。以后要是他也当特警了,和咱们遇上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啊,篮球打得可好,你不是最擅长三分远投吗,他也是,到时候你俩比一比,我当裁判……”
文筠说不过,收下了木珠,顺利通过所有考核,与迟玉分入同一中队。
尘埃落定,他想将木珠还给迟玉,迟玉却摆摆手,让他留着,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红绳,将珠子串了上去。
“还我做什么,知道它的厉害了吧?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幸运。”迟玉说:“咱们将来还要出任务,你留着它,它会保护你。”
可少了一枚珠子的沉香手链,最终没能保护最该保护的人。它随着迟玉的离开而迸裂四散,无处可寻。
文筠紧握着木珠,轻轻将额头抵在桌沿上。他还是忘不了迟玉,却已经爱上了荀慕生。
春节到了,新媒体部放假12天,许骋与家人出国度假,李筱提前请假回家,文筠收拾好东西离开时,在电梯间遇到了刘存。
刘存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礼节性地道了声“新年好”。
文筠与他拉开几步距离,也道:“刘总春节快乐。”
看上去刘存似乎还想聊几句,但电梯刚下行一层,就进来许多其他部门的员工,文筠被挤在门边,计划到了一楼马上就走。
结果门打开时,几名姑娘步伐更快。文筠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顿了片刻,就听身后的刘存道:“春节打算怎么过?”
文筠赶紧离开电梯厢,一边快步走,一边将问题抛回去:“刘总呢?”
刘存哼笑,“不愧是做过调查新闻的资深记者,自己不想说的话,就丢给别人说。”
文筠略一皱眉,正欲糊弄两句,就听了熟悉的声音。
“文筠。”荀慕生走上前来,神色有几分冷傲,看向文筠时,目光又变得温柔,“等你半天了。”
文筠知道荀慕生会来接自己,以为还是老地方见,没想到荀慕生径自来了一楼大厅。
刘存适时止住脚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笑道:“你朋友?”
“嗯。”文筠点头,“刘总,那我先走了,明年见。”
刘存仍是笑着,荀慕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才转身朝文筠道:“我们今天去吃江湖菜好吗?”
见到荀慕生,文筠只觉因刘存而起的烦躁都散了,心情豁然明朗起来,“好啊。”
江湖菜馆最是热闹,但荀慕生吃到中途却有些舍不得,放下筷子道:“不能陪你过春节,我……”
“也就几天。”文筠倒是不怎么介意,往荀慕生碗里夹了一条黄辣丁,“没什么。”
荀慕生叹气,鲜嫩的黄辣丁也食之无味。
他倒是想带文筠回家过年,老头子已经管不了他,但很多事情还未安排妥当,贸然带文筠回家,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而文筠也不愿意现在就跟他回家,感情犹在培养中,他不能委屈了文筠。
吃完饭,就到了暂别的时刻,荀慕生讨来一个吻,“等我。”
除夕,文筠一个人待在家中。还是清清冷冷一个人,心境却与往年截然不同。好似有了陪伴就有了盼头,好似午夜12点在整个城市盛开的礼花终于照亮了他心底那片漆黑的天空。
他喝了些酒,悄声跟自己说“新年快乐”。
以为初三才能见到荀慕生,荀慕生却未让他独自待得太久。凌晨2点,当烟花的声响终于消停时,他的手机响了,荀慕生温声问:“能收留我一晚吗?”
荀慕生喝了酒,是司机送过来的。文筠哪有不收留的理,将“不速之客”扶回了自己家。
新年的第一束阳光还在地平线以下,世界笼罩在黑暗中,两个微醺的人借着酒意相拥。
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荀慕生搂着文筠,轻声说:“我爱你。”
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文筠却看到了曙光。
春节假期太难得,初一上午,荀慕生就订了机票,和文筠一起飞往南部。
他们在那里住了8天,几乎整日待在一起。荀慕生慢慢引导着文筠,治疗终于见到效果。
文筠一点不主动,脸皮薄,老是皱着眉。
荀慕生却觉得可爱得不行。
他乐意给出自己的所有耐心,将文筠放在心尖上宠。他能感觉到,文筠越来越适应与他一同生活,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心理问题,如此一来,拜托周叔叔的事就可以暂时缓一缓了。
大年还未过,但文筠的假期已经到了最后一天,荀慕生跟着一同回去,帮文筠搬行李。
文筠打开书房的门,将箱子推进去。荀慕生不由自主瞥了一眼,看到窗台上的相框。
隐约可见,照片上有两个人。
放好箱子后,文筠带上门。荀慕生立即别开眼——书房的门初一那天就关着,是这套不大的房子里,他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文筠并不是因为书房有迟玉的照片而关门,单是习惯使然。收拾好后去厨房找水,才发现放矿泉水的箱子已经空了,于是拿了手机和钥匙,“我去买两瓶水。”
若是以往,荀慕生要么跟着去,要么让文筠歇着,自己去跑腿,今日却惦记着那张照片。
如果没有猜错,那张照片应该是文筠与迟玉的合影。
文筠下楼了,荀慕生在客厅站了几秒,快步朝书房走去。
然而手刚按在门把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担心是文筠忘了拿东西,打电话回来叫他帮拿,立即走去茶几边,一看,却是调查迟玉那人打来的。
这电话不能不接。
“提前‘收货’了,我发你邮箱里,记得去看。”那人笑了笑:“挺帅的小男生啊,和你上次让我查的人有点像。”
荀慕生似有所感,蹙眉道:“像?”
“照片我先截图发你微信吧,真有点像。”
挂断电话,荀慕生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
但看清截图上的人后,手指却猝然一僵,顿觉坠入深不见底的寒川,浑身血液都凝结成冰。
照片上的人,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的文筠——他绝不会认错。
可他想要调查的人,分明叫“迟玉”。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他踉跄冲进书房,拿起窗边的相框。
须臾,相框落地,碎过一次的玻璃再次破碎,铺洒在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里,脖子上挂着木珠的人,与微信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个手腕上戴着沉香手链的人,唤醒了他记忆里那个早就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