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冲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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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坠马后，昏迷不醒已经三日了。
宫里流言四起，矛头都对准了景瑛和杜如涛。
为什么久不去围场的陛下，偏偏在早朝后要同你二人一起呢，林子深处也没带几个侍卫，眼下皇帝口不能言，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谏官，直接上书太后请求严查此事，即使与周杜二人无关，这护驾不力的帽子也得给戴好了。
早朝停了，雪花似的奏章堆到内阁里，周悬这几日不知在忙什么，来得少了，冯敬如年纪大了也干脆装病，活计几乎都摊在了屈宣、王轶和鲍文华三人身上。
屈宣和王轶都是周悬的人，强压着把那言辞激烈的奏章给扣下，鲍文华是“一问三不知”，但这两日也明显浮躁起来，总是跟太监打听着陛下的伤情。
一个小黄门走进内阁，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还没醒吗？”鲍文华从公文中抬起脸，充满期待地问。
“没醒，”小黄门轻声道，“左臂的伤倒是不碍事，三四个月的将养也慢慢好了，主要是太医院那边说陛下磕到了头，情况谁都说不准，每天的汤食都是一点点灌进去的......”
阁内一片死寂。
屈宣顿了下，试探问道：“太后那边怎么说的？”
“太后每日在佛堂祈福，其余的奴才也不知道。”小黄门叹口气道声得罪，说完消息就就转身离开。
“这一天天的，怎么办才好，”屈宣压低了声音，“国丧刚结束，刚刚除服，怎么就出了这样子的事！叫点民间的江湖郎中来看看，不知怎么样？”
王轶紧接着说：“现在谁有这个胆子，都踮着脚看陛下的情况呢，就怕有人趁机生乱，这可就难办了。”
是啊，只有景瑛醒来，一切才都好说。
佛堂内，周太后、凌云公主和一众太妃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低诵经，旁边的僧人有节奏地敲打着木鱼，袅袅的檀香升起，给这里更添了几分肃穆。
随着木鱼声的戛然而止，春蓉嬷嬷小心地搀扶起太后：“娘娘跪了许久，去旁边休息一下吧，佛祖在天有灵，定会保佑陛下身体康健。”
周太后缓缓站起来，身后的太妃们也跟上，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讲经堂，往殿外走去，恭太妃有意讨好，走上前去低声道：“臣妾想来，民间有一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你说便是。”周太后跪得累了，走的步子也慢，别人也不敢走快，与她拉了一小段距离。
“臣妾也是病急乱投医，”那恭太妃觑着太后的脸色，“我娘家哥哥害过一场大病，爹娘慌里慌张地娶了新媳妇，没几日就好了，或许陛下也可以考虑下这个法子。”
恭太妃年轻时就被人说浑身长满了心眼，最擅长揣摩人心，她早就看出太后想把娘家侄女嫁进宫中，苦于不好直接提出，因而趁这个机会主动说了出来，顺水推舟了一波人情。
果然，周太后的眼睛慢慢亮了。
“你是说......冲喜？”
“对，”恭太妃忙接道，“臣妾虽愚钝，倒也听说可以用喜事来驱除邪祟，陛下好端端地坠了马，如果办场喜事能够逢凶化吉，便再好不过了。”
周太后沉吟片刻，轻轻扯了下嘴角：“你倒是有心。”
“臣妾不敢，”恭太妃低眉顺目，“只是见太后为了陛下日夜烦忧，诸位妹妹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求能尽力让太后娘娘舒心，陛下早日恢复，那便是我大齐子民的福分了。”
周太后微微一笑，扬起枯瘦的手放在对方胳膊上，那恭太妃立刻抬起臂膀扶住，一副惶恐的模样。
“先帝在时，就说你是一朵解语花，”周太后笑道，“哀家也一直记挂着你，真是好性子。”
说着，一群人就走进偏殿，已然到了午膳时分，佛堂的素食也已准备好，太后款款地在主位坐下，然后小声吩咐旁边的嬷嬷几句话，对方点点头，垂着手下去了。
两个时辰后，周悬踏进了福宁殿。
太后今日召他入宫，他奏请看过陛下，再去仁寿宫请安，于是先行来到这里，看看景瑛伤势如何。
屋内是严垚、徐院首和几个老资历的太医在照料，景瑛年轻，没有什么嫔妃子侄，凌云公主尚未出阁也不便照顾，因而身为长公主独子的严垚，就自告奋勇地过来。
一看到周悬，正端着汤药的严垚就眼睛一亮，低头行礼道：“老师来了。”
他身份尊贵，又是新科状元，死乞白赖地认了周悬做老师，年轻人长得端严秀美，水墨般的凤目，只是脸色有些憔悴，一看就知道这几日尽心照料陛下，没怎么好好休息。
“真是辛苦乐甫了，”周悬亲昵地以字相称，“陛下如何了？”
严垚叹了口气：“陛下还是昏睡着醒不过来，刘荣太医每天为他施针，徐院首也整日熬着汤药，一日三餐地灌着......”
“每天都要施针吗？”周悬走上前，仔细观察昏睡的天子，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景瑛的小脸仿佛已经瘦了一圈，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苍白，黑压压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看着着实可怜。
徐院首插话道：“启禀周大人，其实也不是施针，是用毫针刺激陛下的穴位，来促使其清醒过来，那日的坠马摔伤，有血淤积在陛下胸口，只要咳出来，应该也就转醒了。”
周悬幽幽地道：“前几日你不是说，陛下刚回宫时，就呕了一大滩血吗？”
徐院首忙回答：“是呀，可惜还是有血积在心肺里，就需要用汤药将其引出来......”
“可否将其吸出来？”周悬垂下脸，一缕发丝几乎都要飘落在景瑛秀美的脸上，“整日躺着，怎么总不见好。”
徐院首愣了一下，才回道：“不可，古人是有如此侍奉病母的情形，只是那种情况血在喉头，陛下的淤血则在心肺......微臣以为不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悬淡淡地回道，然后俯下身子，和景瑛的鼻尖几乎都要擦在一起，“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吸口淤血算得了什么？”
严垚怔怔地听完，双手一拍：“对哇，这倒是个好主意，老师，让我来吧，您身子骨弱。”
几乎能看到景瑛脸上细细的绒毛，周悬感受着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热热地扑在自己的脸上，太近了......他终于抬起身来笑道：“算了，既然院首这样说了，我就不做这等无用功，免得折辱了陛下。”
徐院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干笑了几声。
“我还要去太后那里回话，”周悬拍了拍严垚的肩膀，“这些日子有劳乐甫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和内阁那里说。”
严垚挺起胸膛：“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料陛下！”
周悬含笑扫了屋内的太医们一眼，就转身离开。
福宁宫和仁寿宫离得不远，今日陪他在侧的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小太监，周悬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没见过你。”
“奴才贱名铜子，”那小太监身上居然有种不卑不亢的神色，“只是行一些洒扫之事，入不得贵人的眼，今日上天庇佑，得以侍奉大人，已心满意足了。”
他说话的内容极其卑微，但神色和语气都是平静的，周悬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为何不得重用了——额角有处不明显的伤疤，有碍观瞻。
周悬记下了这个名字，也不再说什么，就到了仁寿宫，天色已晚，他衣着单薄，被风吹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周大人快坐，”太后亲昵地上前，“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虽没什么胃口，也一起吃点罢。”
饭菜已经都在桌子上摆好了，太后往旁边看了一眼，春蓉嬷嬷立即上前伺候，而其余的宫人则心领神会地全部离开，一时间，宫内安静下来。
“你肠胃不好，哀家交代厨房特意做了几种粥，”太后话音刚落，春蓉嬷嬷就盛好了热腾腾的栗色杏仁粥，小心地放在周悬面前。
周悬用帕子慢慢净着手，突然问道：“陛下的伤势......太后怎么看？”
“哀家心里也没底，所以才叫你来商量，”周太后收起了亲昵的神色，“怎么把你牵扯进来了，朝中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如今陛下年幼后宫无人，你一外男出入宫中，旁人也不好说什么，我才着急叫你过来商量。”
“事出意外，臣弟也没意料到。”周悬把帕子放在桌上，小心地端起那碗粥，是用青花秋葵纹官碗盛的，按他的喜好放了冰糖，送入口中，软糯清甜，着实熨帖。
太后半是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现下倒是有个主意，哀家特意叫你来，看看如何。”
周悬抬起头看向太后。
“冲喜，”太后小声道，“这样一来，金棠金梨也就直接进了宫中，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设坛做上几天的法事祈福，说不定还能逢凶化吉，可谓一举两得。”
“这是谁的主意？”周悬突然问道。
“恭太妃，”太后不以为然地说，“她一肚子的心眼，想来也是为了讨好我，故意这样说的......哀家觉得有理，你觉得怎样？”
周悬低下头，又开始慢慢地吃那碗粥，等到太后明显不耐烦的时候，才仰起脸笑道：
“如此甚好，全凭太后做主。”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冲喜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