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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佩 ...

  •   第二日一早,顾百川推开门就看见了两个人同枕而眠的良辰美景,暖炉烧得通红,屋子里热得人快要窒息。顾副将不由得被谄掉了下巴,他后退的动作太大,不慎惊醒了小美人。

      沈初六觉浅,旁边又躺着这么大一个人,他睡不着,便在听见动静的瞬间睁开眼,看到了顾百川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境地。

      傅九阖也没睡着,但若是同他一起起身,岂不就坐实了自己一晚上的提防之心。

      沈初六站起来,又悄无声息坐了回去。傅九阖半个身子压着他的衣角,他拽了拽,抬腿跨过了傅大帅,一边找鞋一边问:“我鞋子呢?”

      顾百川满脸疑惑:“我……我不知道啊。”

      他帮着沈初六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奇怪的是,两个人一同在榻上酣睡,脚踏上竟连一双鞋都没有。

      昨晚有人干了亏心事,自然不敢穿鞋进来。沈初六扫了眼躺在榻上装死的傅九阖,光着脚下了地。

      顾百川拦住他:“你去哪?”

      沈初六指了指楼下:“找地洗漱。”

      小美人前脚离开,后脚傅九阖就一股脑从榻上坐了起来。他似乎憋了很久,此刻正喘着气,眼底乌青,面色混沌,看着不像是休息过的样子。

      顾百川压低了眼睑,故意踩沽:“人家身上还有伤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常言道美人最会怜香惜玉,我怎么瞧着,你惯会霸王硬上弓。”

      “上你姥姥,”傅九阖搓一把脸,想到昨晚一无所获他就头疼,不仅栽了跟头还丢了脸,天下哪有这么羞耻的事情。他嘴硬地说:“外间太冷,我不过是去蹭个暖炉。”

      “寒冬已至,你到现在都还穿着薄衫,在边陲营被冻的发紫也没见你要披狐裘,现在又装个什么身娇体弱,”顾百川打开窗,骂道:“你可真是玉上凃白漆,装贱。”

      “你大早上吃了屎了?嘴这么臭。”

      “我这是就事论事,”顾百川用手扫了一把沿上流苏,“对了,今日立冬,先帝下葬你没去,新帝登基你也没去,再过几月新年将至,陛下按理要祭祀。今年是永昭元年,也是永昭首祭,估摸着十二月就有宦官来边陲宣旨了。”

      傅九阖疲惫地捏捏眉心,随口说:“不去。”

      “搁平日里只是打声照面的事情,你若不想回去便不回,但这次人家是带着圣旨来的,你若不回,就是公然抗旨,你还怕颖川那群老贼抓不住你的把柄?”

      “说了不回就是不回,”傅九阖又躺回去,叠起腿,闭着眼呢喃,“除非陛下亲自来请我。”

      “那你脸还真够大的,”顾百川不与他说废话,转身时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当着傅九阖的面掏了掏衣襟,傅大帅见状皱起眉:“我就说你几句你就要恶心我?”

      “啊呸,”顾百川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玉佩,不情不愿地递到傅九阖手里,“昨晚我本想起夜,可便所〔1〕有人,就只能去墙根处寻个方便,可老天无眼,让我险遭飞来横祸,一双白靴就堪堪砸在了我脚边,这玉佩就是从那靴子里滚出来的。”

      傅九阖欲言又止。

      顾百川知道这人龌龊的心思,他咬牙切齿:“,我瞧这玩意工艺玲珑,应当价值不菲,就带过来给你瞧瞧。”

      这玉佩是个小立方,通身成橘红色,大概有一指长,水润玉泽,赤璧微瑕,玉头镶着金丝绳,玉尾缀着锦流苏,放在手掌心微微发凉,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

      颖川时崇玛瑙,其后便是美玉,再往后则是金银铜铁,寻常人家的孩子有块属于自己的玉佩并不少见,可像这块如此金贵的璞玉倒是罕见。

      沈初六那双破烂里竟还别有洞天,他将这宝贝藏着掖着,不就是想要掩人耳目,这其中的份量,傅九阖比谁都明白。

      他随性哼笑,将玉佩漫不经心抛给了顾百川,“去给我穿个绳。”

      顾百川:“穿绳干什么?”

      “我要拿它做个吊坠。”

      顾百川:“你怎么不在脖子上挂座山呢?”

      才过卯时,谢安居方才开始洒扫。天际一点明黄探进了盥洗池里,水波粼粼的光影穿梭在沈初六修长的指间,他五指轻合,却瞧不见那点透色。

      “这几日不安宁,叫你家妹子没事就待家里。”跑堂的二青在柜台“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他身边站着个女人,麻布缠头,面带凶色,手里正轻一下重一下地择着野菜。

      一想到自家妹子,女人就忍不住怒火,冷着脸抱怨:“冲着梅姨的面子,我爹才给我那傻妹子寻了个好人家,那是刘府衙的亲侄儿,以后还能在衙门谋个好差事。可我那妹子不知是中了哪方邪,竟领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回了家。那男人满身是血,被打得遍体鳞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儿郎,偏偏我那妹子稀罕的紧,谁说几句就和人急,我爹气病了,这几日正窝心嘞。”

      二青嘿嘿一笑:“嫁谁不是嫁,只要疼媳妇,那就是好儿郎。”

      “你是不知道,那男人……”

      “啥呀?”

      女人唉声叹气:“胃口太大,前些日子竟吃了一头羊,清水煮的,膻味又腥又臭。我妹子说他半夜做梦呓语,说将来还要带我们去东察合台。我的亲娘嘞,东察合台在哪我都不知道。”

      沈初六直起腰,面色有些不好看。

      东察合台,蛮人的故乡。

      大瑛与蛮人的西北战场在叶尔羌,几十年来,两方将领皆以叶尔羌为分水岭,边陲营不会给蛮人踏过叶尔羌的机会。过了叶尔羌就是东察合台,类似大瑛颖川与江南八城的关系。

      因而百姓只知叶尔羌,却不知东察合台。

      边陲四郡乃西北最先推行黄册与鱼鳞册之地。颖川黄册十年一动,而到傅九阖这里,婴孩前脚落地,后脚入籍,如此密不透风,就是怕给蛮人细作留下可趁之机。可目前来看,漏网之鱼还是避无可避。

      沈初六回去的时候,手里拎着梅姨给的四枚热腾腾的肉包子,顾百川与他擦肩而过,沈初六迎面微笑着点头致礼。

      屋子里暖气氤氲,不过下去了片刻,他的双颊就被冻得发白,好在暖炉生热,冰凉的脸也缓缓泛起了红晕。

      他穿的是傅九阖搁在门外的木屐,推门瞧见公子光着脚没鞋穿,倒觉得有些滑稽,不禁露了笑。

      傅九阖见他笑不免心虚,故意提高了音量:“别忘了昨晚说的话。”

      沈初六毫不回避:“报恩嘛,怎么个报法?”

      “床笫之事你做不来,那自然就要做点别的。”

      “别的?”

      傅九阖指了指衣襟,说:“既然花钱买了你,寻常杂役要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做,采办算账,洗衣做饭不会就跟着学,晚上还要提前来给你公子暖床。”

      沈初六眼前发昏,他扶住头呢喃:“这么辛劳,倒不如放我自生自灭。”

      傅九阖的手微微攥紧,他心头疑虑未消,此刻又添了气,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不过他想了个法子,傅大帅扒开衣领,露出了颈下的玉佩。

      “好看么?”

      他像个逢人便开屏的孔雀,眼里的骄傲与挑衅尽数显了出来。

      沈初六倒吸一口凉气,笑说:“还给我。”

      傅九阖勾起唇角,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口,边嚼边说:“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沈初六无奈地掀起袍角:“这是我的传家宝,辟邪驱恶的。”

      傅九阖蹲下身,细细看了看沈初六腿上的伤。伤口几日没沾水,又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痂结的快,再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只是即使有伤也不妨这两条腿细腻紧致,白若玉瓷,吹弹可破,骨肉均匀,尤其是那大腿里侧浅淡的红痕,多少引起了傅九阖一些不端的心思。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说:“本公子身上尽是凶煞之气,借我戴几天,等本公子什么时候一身清气了再还给你。”

      沈初六无法,也就随着他去了。

      ***
      颖川城内,漆黑的古楼城墙矗立在城门两侧,平生厚重肃杀之气,瞭望台上军旗猎猎,苍鹰翱鸣。冬雪浅浅凋零,密织在空中纷纷扬扬,不过片刻,苍白便落在了地面上,悄然化为一缕众生。

      凤祥宫外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如今又铺上了一层潮湿。

      太后不喜阴暗,常常乐于坐在檐下与苍鹰玩乐,那苍鹰是定远侯戍边打仗时特意为太后训的,活泼伶俐,睿智聪慧,如今十余年如白驹过隙,别说老的老,残的残,就连鹰也飞不起来了。

      乐杉为太后披上氅衣,在太后手掌中添置了一个汤婆子。

      “忆川登基几日了?”

      乐杉算算日子:“算上今日,已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了,”太后虎口摩挲着玛瑙佛珠,闭目静思,“忆川少时多病,从而遭郡主心生厌弃,哀家潜邸那时常能瞧见他带着一身伤,坐在府邸门外逗麻雀,他见哀家盯他盯的紧,竟偏过头叫了哀家一声阿姊。”

      那时她已经梳起了妇人鬓,长衫宽袖,端正贤惠,那一声稚嫩的阿姊,将她一把拽回了豆蔻之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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