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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西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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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十|字|弩置在甲胄后,傅九阖无从躲避,只得驾马从小道绕过去,乌兰蛰不可能放过他,只斥一只小队直追,在小队淹进巷道尽头时,傅九阖又从乌兰蛰身后突袭,凭一己之力冲散了敌军的列阵。
沈初六趁乱躲进了谢安居,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挥刀斩断了蛮子的头颅,踢马球似的纷纷撵至狗洞,血肉吸引了野狗来,不过片刻,蛮子的头就被叼走了。
马蹄碾碎了敌军的脑袋,傅九阖扬剑重挥:“你当我在这楼里享福来了,这片地,老子摸的比你熟!”
“熟又怎样?”乌兰蛰挥刀直上,“以少胜多,痴人说梦。”
他一刀便顺着傅九阖的面颊砍断了他的一缕发,傅九阖屈腿贴着马鞍横跪在马上,在弯刀掠过他头顶的那一刻立刻奋起直追,竟翻身踩上了乌兰蛰的马。
马匹扬蹄,傅九阖踹了一脚马嘴,连带着乌兰蛰也被甩了出去,两个人面对面而立,顷刻间一齐迸发。
十|字|弩紧紧追着傅九阖,傅九阖退不了,就只能时刻与乌兰蛰缠斗在一起,若是哪个倒霉蛋一箭射错了,他也能顺手捡个大便宜。
乌兰蛰的弯刀削铁如泥,傅九阖用剑抵挡,他若使力,就要两只手一起握住刀柄。就在乌兰蛰准备动用第二只手时,傅九阖掐住机会一拳朝人门面打去。乌兰蛰被他一拳打在了地上,牙齿也混着血被一并吐了出来,他一揩嘴角渗出的血,说:“你个流氓。”
傅九阖翻身上马:“我谢谢你。”
“想走?”乌兰蛰一手拽上了傅九阖的马墩,他借力直起身,一刀挥断了束马的缰绳,傅九阖双腿夹紧马腹打了个旋,这才使得那弯刀没能落在马颈上。
烽火照四郡,铁骑绕抚宁,厮杀阵响,烽火台上的烈焰已有冲天之势,站在城墙上的顾百川身披战甲,手持虎头刀,自城墙墩上一跃而上,跨上赤遛,怒喊:“边陲营听令,皆随我援助大帅,杀!”
乌兰蛰被马蹄声震的头痛,他环视四周,除了冲天火光外,还有铁衣锃着寒光。
“傅九阖,你卑鄙!”他见周围已然变成了边陲营的天下,只是啐了一口,骂道。
傅九阖提剑直指着他:“兵不厌诈,面子给多了,狗都觉得自己是狮子了。”
乌兰蛰不怒反笑:“你觉得,我当真在此与你缠斗?”
傅九阖嗅得一丝诡异,压着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你已误了先机,等我的属下炸毁了直通三郡的马道,我就看着你马前失蹄。”
原来如此,乌兰蛰之所以在这困着他,且不下重手,只是为了在消耗他的同时牵住他,等时机成熟,四郡就不是四郡了。马道被炸,四郡形单影只,乌兰蛰能避城门进到这西门郡来,定有本事踏进其他三郡,介时再逐一击破,到那时,傅九阖当真就要马失前蹄了。
他只笑不语,只觉得乌兰蛰眼里惯是些清澈的愚蠢。
乌兰蛰敏感地提高警惕:“你笑什么?”
傅九阖像看儿子似的看他:“笑你是老虎扮猪娘,又蠢又恶。”
乌兰蛰正欲发作,却见东南角马蹄飞扬,火把化作一条银河,霎时间冲散了蛮军的队伍。蛮军登时驾弩持盾,可箭尚未出弦,就连人带弩被马蹄碾碎了。
顾百川将手里提的脑袋扔向乌兰蛰:“鳖孙,你想炸马道,也要看看有没有本事。”
乌兰蛰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副将的脑袋,心下不由得一阵焦躁,他咬紧牙佯装镇定:“那又——”
“大帅!”
“大帅!”
两路队伍自西北,西南疾驰而过,为首的男人鲜衣怒马,看着年龄不大。另一个男孩更小,他头上还系着一顶玄色抹额,面带爽朗笑意,对着乌兰蛰就是一脚,踢空了也不觉尴尬,只扶着缰绳,高声道:“大帅,西南的蛮军都被清光了。”
年龄稍长的男人也跟着说:“西北亦清。”
傅九阖含笑看着乌兰蛰,由衷道:“兵法学的不错,只是在本帅的地盘上撒野,你胆子有点肥。”
乌兰蛰紧握弯刀,识时务的赔笑:“技不如人,那我们换个法子。”
傅九阖不说话,却朝他抬了抬下巴。
“我们谈谈。”乌兰蛰警惕扫视一周,道:“大瑛的皇帝已弃你如敝履,你又何必将命门拱手相让,不如分了这城池,你自立为王,我愿携蛮族替你挡下这滔天罪责。傅帅,交个朋友。”
傅九阖仰头长笑,眼里杀机迸发,他一字一句顿道:“我是将军,不是逃兵。”
谈笑间,乌兰蛰掩起了眼中松快,挥刀而起,屈腿踹翻了身旁押着他的小卒,傅九阖持剑顶上,自后绕过踩在了他的大腿上,剑锋赫然前挑,刺穿了乌兰蛰的腹腔,乌兰蛰吃痛,又被一脚踹回了地面。
他噙着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可是我升官发财的契机,哪能杀呢,”傅九阖看了眼男人,吩咐道:“姜延,把这位贵客带回军营好生安顿。”
姜延打马侧行:“是,大帅。”
“等等,”傅九阖抬起手,冷声说:“对了,再替我向大君问个好,给他养儿子一天两天还成,若是拖久了,本帅可不会留情。”
等清理完残局后,谢安居已然成了阎罗殿,浸在木板上的血早已干涸,梅姨的尸体就横在堂下,她身侧有一片长而宽的血渍,许是拖着残身自角落爬到了这里来。她双眼未合,正盯着堂中牌匾。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傅九阖叹口气,瞧堂中扫了两眼,没见着那人他便一把拽过顾百川,问:“人呢?”
顾百川懵了一会:“谁啊?”
“沈——”
“我在这。”沈初六从旁边的小阁楼里钻了出来,他没来得及换衣服,整个人已经被血铺红了,连顾百川见之都下了一跳。
他与傅九阖对视一眼,傅大帅脸上溅着些血珠,瞧着就让人心生寒意。若说先前静坐花帐的是翩翩公子,那此刻骑在马上的就是铮铮铁将。
“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牙尖嘴利么?”
沈初六敛眉静思:“这不是正想着是该叫你公子,还是该叫你大帅。”
傅九阖摆弄着马鞭:“怎么就不能叫声殊闲来听听呢?”
沈初六耳根子不由得红了。
傅九阖见状也不再为难他:“随你便,我无心隐瞒,情况所需。”
沈初六轻哼一声,眼底的不悦都要溢出来了。
傅九阖将剑抛给顾百川,余光正瞅见姜延和姜年一道打马行来。他骨子里犯痒痒,俯下身用马鞭挑起了沈初六的下巴,对着那双水光粼粼又露不快的眼睛逗弄道:“小美人,吓坏了吧,郎君带你回家啊。”
顾百川:“……”
姜年年龄小,他单纯地侧头询问:“哥,大帅这是在调戏人家吗?”
姜延调转过他的马头,不顾姜年嚎叫,把人带走了。
沈初六别开下巴,说:“我家在颖川,大帅常年不回颖川,怎么带我回家。”
顾百川欲要腾地方,转身之余听到这不禁愁容满面。年后就是国祭,怎么着傅九阖年前都要回去一趟,但奈何傅大帅性子坳,就是不愿踏入颖川半步,再不回去,傅大帅就是阳雀叫三年,空话一句。
傅九阖直起身,面色稍显肃穆,他对沈初六晃了晃缰绳,又摆出一副不要脸的模样:“我买了你,我家就是你家。”
沈初六明白,他这个所谓的家应该不是颖川将军府,大抵是指边陲营。这么快就要同一堆铁血汉子们睡大通铺,沈初六不由得起了畏惧之心。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生在颖川,二十年来只闻西北边陲寸草不生,戈壁荒野,大漠孤烟,却从未亲自踏足来瞧一瞧,如今见着这片光景,他只觉得心神震撼。
西北地带的领土是两国接壤之地,大瑛与北蛮的战争连绵不断,致使西北边陲生产经济受到极大的破坏,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又逢难民移居,西北边陲的百姓越来越少,经济更加凋零。
孝明年间,大瑛与北蛮有过短时间的建交,于叶尔羌立下“合股之盟”,致使西北有了短暂的生机,在定远侯傅齐的治理下,打通了一条接连叶尔羌与边陲四郡的商路,也正是古格镇互市街的原形。
元和年间,盟约在北蛮大君继位后沦为一抔黄土,两国战争又起,商路被拦腰截断。
到了元和二十五年,傅九阖时任边陲营统帅,携军接连打退北蛮侵犯,甚至有冲破叶尔羌之势,北蛮受到重创,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便夹起了尾巴。
如今的西北边陲,荒地变农田,各种水利工程皆在修缮期间。大瑛不限制土地兼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傅九阖便将多数地包给了各地行商,由行商派佃农来耕作。后几年边陲营加固了抚宁城墙,空闲时顶替了佃农的活,不收工钱,只按规矩收收成的十分之三。
至于灌溉,边陲营受傅九阖之令挖通了一条渠沟,渠沟利用陶泥锻造的瓦片接连,流水在障碍物的下方,利用高差,从下面的沟渠流过,以蜀地长江上游的支流为起点,把水调入大运河,致使西北边陲形成了河渠纵横,河塘棋布,排灌结合的水网系统。
漫山遍野的农田宛如天上祥云,镶嵌在平坦宽阔的原野之上,辽阔的草原吸附着土壤携来的冬风,暗绿上覆着一层薄雪,绵软寂静。
他真的将一腔热忱都送与边陲,视若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