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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毒害 ...

  •   边陲营紧靠大葱岭,临着拉达河上游,拉达河是蛮人的母亲河,横贯东察合台。曾有朝臣谏言,若是强行阻断拉达河迫使其改道,东察合台就断了水源,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可这腌臜法子却被傅九阖连夜上书驳回了,蛮人若是没了水源,自然会提前予以防备,背水一战对他们而言就宛如利刃配骏马,只会对西北施以更丧心病狂的掠夺。

      而且,文死谏武死战,战场上厮杀的都是好儿郎,断没有背地里用卑劣手段制胜的道理。

      朝霞徒然断在了绵延山峦间,在一片广阔中无声无息地现身,在远处的无边天际线上,留下了一抹浅淡薄晕。

      傅帅凯旋,边陲营提督李木孑亲自来迎。姜年是李木孑带大的,与他自然亲近些。小孩子打了胜仗,心底的高兴藏不住,见着李木孑就往人身上扑,像个吊坠似的挂在人身上,嬉笑道:“孑哥,你猜我们擒了谁来?”

      李木孑偏头一瞧就能看见囚车里的乌兰蛰,但他却耐着性子问:“是谁?”

      姜年从他身上跳下来,飞起的抹额流苏差点挥到李木孑脸上,他毫无察觉,只骄傲地指向缓缓行近的大军,说:“大帅生擒了蛮人太子乌兰蛰,若是回了将军府,侯爷指不定要怎么夸大帅呢!”

      “你呀,”李木孑笑着摇摇头,转眼就看见了与傅九阖齐肩并进的沈初六,那人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缰绳都握不稳,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马头偏了也不知道拽一把。李木孑觉得眼生,就问:“那是谁?”

      姜年摇摇头:“大帅喜欢的,是个漂亮的公子。”

      行至边陲营,将军帐已经掀了帘,里面的热气化为一缕缕白烟,与细雪交相辉映,一时竟辨不出冷暖。

      傅九阖翻身下马,将腰上的剑随手抛给了顾百川,李木孑起身相迎,在路过沈初六时特意抬头瞧了眼。这人长相确实出挑,能比得过傅九阖,只是这人的双眸不算纯粹,里面映着的是腥红的血,可他苍白的面庞却又尽显羸弱虚浮。

      “这几个月可算是苦着你了,”傅九阖拍了拍李木孑的肩膀,朝身后的囚车指了指,“没白忙活,是条大鱼。”

      “多亏了你找到的那一批人,姜延全部审了一遭才发觉不对劲,再细细一想,利用人牙子的空隙与蛮人传递军情,这里面牵扯大着呢。”

      “是啊,有一批人是陆常兴的,他八成有通敌叛国的苗头,这人不能留。西门郡的黄册被人钻了空子,府衙也要查。”傅九阖用余光瞥了眼骑在马上并不自在的沈初六,立刻露了笑,说:“对了木孑,给你介绍个朋友。初六,下马。”

      沈初六慢吞吞地一跃而下,对李木孑躬了身,说:“见过将军。”

      李木孑颔首以示回礼,傅九阖挑着眉,眼里浮现了笑意,暧昧非常,“这位可是本帅重金买来养在身边的小美人,本帅甚是喜欢。”

      李木孑怔了一下,说:“大帅……喜欢就好。”

      “对了,姜延,”傅九阖转过头,神秘地说:“你还有个小任务。”

      一行人随傅九阖战了一晚上,此刻虽说不见疲色,但既然回了营,就要好生歇息。

      李木孑将乌兰蛰押去了地坑看守,等草草用了饭后,傅九阖才带着沈初六进了将军帐。

      越往北越冷,此地又平坦辽阔,大葱岭挡不住北边的寒风,露重霜寒,冻的小美人直把手往袖里揣。

      傅九阖瞧见了,伸手便给他披上了狐裘,沈初六搓着手,等帐内彻底暖和起来才将狐裘褪下。他方才与士兵们一道用了饭,吃的都是些野菜粗粮,此刻胃里难受,人也越发萎靡。

      帐中就置着案几,书台,格外素静简单。往左是一道绘着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屏风后就是简陋的净房。往右隔着一道竹帘,竹帘后便是傅九阖的寝屋。

      傅九阖敞开两条腿,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净房,说:“想沐浴,去这边。”

      他又指了指寝屋:“想睡觉,去这边。”

      沈初六:“我想吐,去哪边?”

      傅九阖以为他在开玩笑,也没理,只仰着头说:“想和本帅同枕而眠的人能从颖川皇城根下排到大漠,你应该珍惜眼下。”

      沈初六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他硬撑了一会,可寒风凛冽,仅是吸了一口冷气就忍不住决了堤,傅九阖这才发觉小美人脸色不对,正欲发问时,沈初六着着单衣就冲出了军帐,在树桩后一阵愤泄。

      傅九阖提着狐裘紧跟在后,顺势喊人叫了军医来,沈初六吐完躬着身子摇了摇手,艰难道:“不……不必。”

      他幼时常吃野菜粗粮,有时没得吃还煮过树皮,饿狠了连老鼠都不放过。如今只是就着糟糠吃了一个死面馒头,竟这般痛苦难受。

      或许是水土不服?

      他做了许多设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鼻腔内的堵塞感让他倍受煎熬,在喝下傅九阖递来的一盏茶后倒通畅了些许,只是胃壁上火辣的灼烧感正一步步蔓延至全身,腹中宛如长了倒刺,但凡直起一点腰就会痛不欲生。

      傅九阖给他披上狐裘,在身后轻柔的为他拍着背。冷汗涔涔,沈初六面色苍白,比铺在帐顶扑簌簌往下落的雪还要白。傅九阖觉得危险,正打算抱他入帐时,小美人脚下却被袍子绊住了,冷不防后退了几步,狠狠跌进了傅九阖的怀里。

      这不倒便好,沈初六还能尚且提着一根弦,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可他突然间尝到了温热的坚实,像是带着些撺掇的诱惑,让他无法分辨,也无力抵抗,那根弦自然就断了。

      军医赶来时,沈初六正烧的滚烫。傅九阖把帕子浸在雪里,等凉透了再拧干,平铺在沈初六的额头上。

      傅九阖盯着沈初六,却对军医说:“吐了三回,一次神志尚且清明,后两次就是不省人事,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怎会如此?”

      军医皱眉把脉,少顷才直言:“大帅,小公子这是中毒了。”

      傅九阖闻言挑起半边眉:“中毒?讲清楚些。”

      “方才老臣看过小公子的呕吐物,发现里面有些毛地黄叶,”军医捋了捋美须,“这毛地黄啊,人误食后可导致头痛,恶心,呕吐,严重者可致死。”

      “可是大伙是一道用的饭。”

      军医摇摇头:“这老臣就不知晓了。”

      傅九阖思忖了片刻,他在恍然间有了眉目,唤姜延叫来了李木孑。

      李木孑进帐时就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他面色沉重,走进里帐,二话不说先跪在了傅九阖身前。

      傅九阖心知肚明,他屈指敲了敲床沿,语气不重不轻:“你这是为何?”

      李木孑知道这个为何不是问他为何要跪,而是问他为何要毒害沈初六。

      见他半晌不说话,傅九阖也不催促,只说:“先前那个人是颖川派来的杂种,你杀便杀了,可他沈初六是我花重金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见着他时他浑身是伤,过了四五天才能下地行走,他又身子单薄,在西门郡与那乌兰蛰对峙时,他还曾拉我一把。颖川不会为防着我做到如此地步,你大可放心。”

      李木孑伏身磕头,他含着泪说:“颖川如今与我们不知是什么关系,断不能让他们见缝插针,大到监军,小到……都要查。军中最忌讳生人,他又是颖川出身,不得不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年前,颖川为西北边陲招募了新兵,此批新兵中有不少世家子,朝廷拐弯抹角,就想让傅九阖给这些世家子安排一些挂衔军职。其中有一个世家子与其余纨绔一概不同,他尽揽些又脏又累的活,干完也不急于邀功,傅九阖看在眼里,不过半年就提拔他为斥候。

      可就在傅九阖觉得此人能担副将之职时,他却在与蛮人交战中提供了虚假情报,致使李木孑被迫陷入蛮军重围,若不是傅九阖前去援助,李木孑就死在那夜的大雪中了。

      后经彻查,那人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子,往上查三代都是一片空白,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是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李木孑拖着病体,含恨亲手斩了这颖川杂种。

      所以,傅九阖不怪李木孑今日毒害沈初六,但他想警醒李木孑,过于惊弓之鸟,只会缚手缚脚。

      “他在我眼皮子底下,不会节外生枝,你若信我,日后就莫要寻他的麻烦。”

      “卑职怎会不信大帅,”李木孑一叩首就再没起来过,他哽咽道:“既然大帅已经如此说了,卑职便会自行向……他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傅九阖俯身扶他起来,“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做出这样事,实在有伤体统。今夜之后就烂在肚子里,再不要提。”

      李木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顾百川,他走的匆忙,没能让顾百川瞧见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但顾百川还是嗅到了不对劲,带着疑惑直接掀帘而入,正好瞧见了傅大帅正小心翼翼给怀中安睡的人喂着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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