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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亲妈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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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自习陶垣跟班主任请了假。
对此，他的父亲陶巍先生全然不知情，还以为自己的儿子乖乖的在学校待着，殊不知接下来儿子的行踪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陶垣在下午放学时走出学校，他没有走平日里回家的路线，而是去往完全相反的方向。
距离学校一条街之外的地下停车场里，一辆通体漆黑的陌生车辆正等着他。
陶垣打开车门，把书包扔进后座，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拉好安全带。
他没有扭头看旁边驾驶位上那个戴墨镜、涂着“吃小孩色”口红的短发女人。
“东西带了吗？”女人问。
陶垣答：“带了。”
“带齐全了吗？”女人食指搭在鼻梁上的镜框中央，将眼镜向上推，“身份证、学生证都带了？”
陶垣点头，“带齐了。”
“那行，餐厅的学生优惠能用上了。”女人启动车子，“走，跟你妈下馆子去。”
小黑车缓缓驶出地下通道，陶垣被他刚刚倒完时差的老妈“绑架”，带去下馆子去了。
不同于老爹床头上那张二十年前的婚纱照。那个时候的老妈简直白雪公主走进现实世界，珠圆玉润的娃娃脸，飘飘长发漆黑如墨烫了如今看来也依然时髦的大波浪卷儿。
而现在的老妈除了染血一样的红唇没有变之外，与婚纱照里的那个小公主判若两人。
给人以丝绸般柔软浪漫感的大波浪，变成了利落飒爽的短发。褪去的婴儿肥的脸部骨相极佳，利落的线条尽显成熟的魅力。碎花格子浅色系的经典衣柜也被大胆前沿的设计取代。
陶垣悄悄观察老妈帅气的侧脸。
他默默地想，如果是这样的遗传基因，那么或许等他再大一些面貌还能发生变化，成为硬汉的梦想还是有大大的可能实现的！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是开心了。
母子二人去了一家陶垣想要打卡的冷锅串串餐厅。
餐厅里的服务员示意两个人扫描桌面上的二维码，点餐结账都可以在小程序上完成，两个人扫一个二维码还可以同步添加菜品。
久居国外的魏闻欣女士不免觉得新奇，感叹道：“国内的变化这么快啊，跟我走前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
“是啊。你走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呢。”陶垣低头看着手机说话，看上去好像是不怎么跟老妈亲近的样子，可他手上还是点了记忆中妈妈喜欢的小菜和饮料。
酸梅汤，小酥肉，狼牙土豆卤猪手。
“想一想真吓一跳。”魏闻欣女士也低着头，没去看陶垣，“我跟你爹在一起十多年，如今分开竟然也快要十年了……最最都要过十岁生日了。”
菜单栏又有几样菜被勾选，是坐在对面的魏闻欣女士操作的。
黄喉百叶脆毛肚，冒脑花加小排骨。
都是陶垣和陶最喜欢的。
母子俩什么都没说，但心里都有、心里都懂。
“妈妈，当初……为什么要和老爸离婚呢？”陶垣问。
魏闻欣女士没有避讳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是那种粗暴搪塞孩子的母亲。
“这事说来还真有点复杂的，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她提交订单后放下手机，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只能说这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或者说，生来拥有‘特权’的人往往会把它当作理所当然，无法理解没有特权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陶垣回忆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我一直都觉得我拥有全天下最幸福的家庭，直到有了妹妹。”
在他的印象里，整个家庭开始出现紧张的气氛，开始频繁的争吵，就是随着母亲的肚子一点点变大、陶最一点点成型开始的。
“那不能怨妹妹啊。”魏闻欣女士接过来服务员端来的酸梅汤，“妹妹只能说是一个导火索，因为它的存在，那些被遗忘的、被埋藏的、被忽视的矛盾都浮上水面了。”
她用吸管搅动瓶中的酸梅汤，“其实那个时候心里隐隐有一种期望，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两个更加的成熟，我和你爹可以在迎接妹妹到来的过程中，直面、治愈此前的伤痛。”
“但我记得那个时候老爹的生意好像出了问题，家里经济状况不太好，也成天见不着他的人。”陶垣的记忆力很好，“我还记得暑假的时候，陪你去产检的是我。”
魏闻欣女士“扑哧”一声笑出来，“当时说‘你陪我’，只不过是哄你而已。实际上是没有人帮我带孩子，也没有人陪我去产检。我只能在自己去产检的同时带孩子。”
她接着说：“所以结果就是，怀妹妹的时候我相当于把曾经的伤痛又复习了一遍。我感到失望透顶，也感到了无边的焦虑。只有你一个还好，可再加上一个，我的时间还剩多少呢？”
当时，魏闻欣是国内顶级的同声传译，工作的强度大、难度高、涉及重要信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不可能在照顾两个小孩的同时兼顾工作。
她挑眉道：“当时可没少因为这事吵架。你爹的工作重要，难道我的工作就不重要吗？为什么一定要我牺牲自己喜欢、能够创造社会价值，而且是当时家庭收入主要来源的工作？”
那个时候家里确实是靠老妈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
“别说爱了，当初我没有恨你爹、连带着你和妹妹一起恨，已经是菩萨附体了。”
老妈更加菩萨的行为是，她早存了离婚的心思，也在着手准备日后去国外发展的相关事宜，却没舍得在陶巍最低谷的时候离开。
她怕这样的行为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怎么的也要给前夫留条生路，也给自己留条退路。
所以，孤勇如魏闻欣女士，是在临产的前一个星期和赚了大钱、重回人生巅峰的的陶巍先生办完的离婚手续。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出国工作的手续也收尾得差不多了。
陶垣也知道，老爹真的设身处地理解老妈的时候，其实正是老妈离开后，老爹独自照顾新生儿和讨狗嫌臭儿子的时候。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那这样迟来的“理解”在远渡重洋开启新生活、事业风生水起的老妈眼里也没有多值钱。
“大垣儿，你觉得妈妈离开你是因为自私吗？”魏闻欣问道。
陶垣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反而觉得这样的母亲给我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当然更是妹妹的榜样。而且哪怕在国外，妈妈也不是不管我和妹妹了。”
老妈记得陶垣和陶最的每一个生日和大大小小的重要事件的日期，开学、假期、考试、竞选班干部的日子、演讲比赛的日子、校庆表演的日子……这些日子老妈都会远程在线。
总会有礼物和信件远渡重洋而来，带来海岸另一端的牵挂和爱意。
他经常能看到母亲的照片、视频，知道母亲的工作和娱乐状态，以前是时常更新的博客，后来是对儿子永远开放的朋友圈。
在学业忙起来之前，他都会在假期跟陶最一起与老妈会合，去不同的国家旅游。
在陶垣心里，魏闻欣女士的形象从未模糊过，一直都很鲜明、很可靠、很温暖。
老妈说：“促使我离婚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已经没有余力做一个很好的母亲了。”
这话让陶垣感到十分意外。
“怎么可能！你不在我的身边就已经是一个这么好的妈妈了，如果在我身边……”
剩下的话陶垣没能说得出来。
他不想在这方面给母亲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魏闻欣女士坦然道：“你应该记得吧，那个时候我和你爹经常争吵，心情总是很差。我一直以为我控制得很好，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曾是愁容满面的母亲，但后来我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在丈夫身上无法寻求到理解和情感上反馈与支持时，我转移了我的目标，向我的儿子寻求情感上的安慰。我开始过度地依赖我的孩子了。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吗？”
过度的依赖与亲密、畸形的母子关系，盛产一种令人听了就觉得恶心且社会危害性极大的生物——“妈宝男”。
“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发现你突然不喜欢我了。以前特别喜欢黏着妈妈的小孩开始见了妈妈绕道走。”
陶垣坦言道：“是这样吗？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记得是最好的了。”
魏闻欣女士笑了，“我一开始很伤心，生你养你对你那么用心，你就这么讨厌妈妈？后来我才发现你不是讨厌妈妈，只是妈妈的行为是在要求你为大人的负面情绪负责，而你没有能力承受。”
如果她当时没有及时制止这种行为，孩子将会被母亲“驯化”，变得越来越“听话”“懂事”，知道如何讨好大人，甚至主动承担母亲的负面情绪，反过来做大人的“保护者”。
但同时，孩子的内心也会不堪重负。
“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继续这样的生活方式，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会不会成为一个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离婚早自由了’这样的话的妈妈。把自己不幸的原因归结在孩子身上。”
魏闻欣女士诚恳地说：“在以前那个以你爹为中心的家庭里，我无法成为一个稳定、充满安全感、爱自己且有余力爱护、照顾自己幼崽的母亲。”
她想着：与其在很糟糕的父母身边，不如稍稍拉开一些距离，让母亲和孩子都有空间喘息。
“我也担心过我的离开会不会对我的孩子们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让我和孩子们变得生疏。但我很高兴的发现令我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陶垣撒娇道：“那是当然，我世界第一喜欢老妈！”
一些有意思的记忆片段从魏闻欣女士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跟小女朋友闹分手，半夜难受的不行。那时候明明你爹是在家的，你没有找他，而是给妈妈打了电话。”
陶垣小脸一红，“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老妈你就不要提了，丢人。”
“呦，你还知道臊得慌呢？”魏闻欣女士有意逗他，故意细细描述当时的情境，“那个时候我在午休，正好有时间就听你讲了很多很多，后来你哭累了困得在电话那边倒头就睡。”
黑历史被老妈拎出来公开处刑，实在是太要命了。
陶垣想把自己的脑壳埋在桌子上，却发现桌面的边边角角都已经摆满了小吃，正中央是放串串的大锅，根本没地儿给他塞脑袋。
他只能这么生生的受着。
“我听着你的呼吸挂了电话。那个时刻我就放下心了，因为我知道在儿子这里，妈妈依然是他很重要的依靠。”她略带得意地说，“比起你老爹，我还是在孩子心里更胜一筹的。”
陶垣连忙拍自家老娘的马屁，“那还用说么，我肯定最爱妈妈啦。”
“不过，后来还发生了个特别逗的事儿，你记不记得？”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没有用‘妈妈’备注我，那个小女孩翻你手机、看你聊天记录之后……我的天哪，气的鼻子都歪了。”
滴！尴尬旧事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妈妈妈妈妈妈！使不得，使不得！”
陶垣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对面去摇晃自家老娘的肩膀，“妈，您行行好。母上大人您开个恩！别，别说了，咱就把它当个屁放走了好不好？妈妈妈妈妈妈！”
“多有意思的小事儿啊，为什么不能说？”
魏闻欣女士愉悦地欣赏自己儿子尴尬得直跳脚的模样。
“那小姑娘还发信息警告我说‘我家垣宝宝已经有女朋友了，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离他远点’，好像还说了什么‘有妇之夫还敢招惹，贱人就是矫情’，还说……”
绝望之中，陶垣只能双手不断拍击自己的耳朵，张嘴“啊”出声。
听不见、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