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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演唱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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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但现在,陶垣强烈质疑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上课前也没想到三十分钟的时间能眨个眼儿就没了啊!
更严重的问题是,他本来也不是来上课的呀?
一般而言,试听课不会把课时上满。老师总会留一些时间与学生本人或者是家长沟通,谈论学生的表现、未来的规划、教材的购买、课程时间安排等相关问题。
谈得拢继续上课,谈不拢再寻下家。
现在这个情况,陶垣都不知道他是该往拢了谈,还是往合不拢了谈。
“这堂课感觉怎么样?”管仕嘉倚在立式钢琴旁,询问陶垣的感受,“课程进度和难易程度你觉得合适吗?”
陶垣心虚地盯着黑白分明的琴键,“额……合适、合适,特别合适!”
在完全不擅长的领域,陶垣的脑袋瓜都是短路的,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没办法,就算要说“不合适”,他总得给出个理由吧?
陶垣抬起头看向管仕嘉,面对这个无懈可击的男人,他甚至在心底隐隐感到了一丝绝望。
“……我脸上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管仕嘉抬手摸了摸脸。
陶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在盯着对方的脸发呆。
完了完了,他怎么可以盯着一个 gay的脸看了那么久?这不误会大发了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这发型挺酷的。”陶垣赶紧移开视线。
他被自己的土味发言尴尬得不行,紧紧蜷缩起来的脚趾都要把自己的鞋垫抠起来了。
要不是被那些亮晶晶的头发丝儿晃瞎了眼,晃晕了头,他正常发挥绝对不是这个水平!
“你说彩丝接发么?”管仕嘉抬手捏了一缕儿头发,“这个其实是发型师弄的,我平时懒得要命,哪有心思搞这些?要不是这几天晚上都有乐队演出,我也不这样。”
管仕嘉的眼睛把陶垣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把椅子拉到钢琴凳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来,跟嘉哥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为了追女孩儿才想学琴的?”
从来没学过乐器、对音乐也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人突发奇想要学自弹自唱,八成是为了追心上的姑娘。
一听到“追女孩儿”这个词,陶垣的脸“腾”地一下煮熟了、红透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他慌张的否认三连,听起来反而像是欲盖弥彰的肯定三连。
“哎哟,有什么可害臊的,有喜欢的女孩子很正常啊!别不好意思。”管仕嘉自然地拍拍陶垣的后背,“想追女孩你应该去弹吉他或者尤克里里,学钢琴一点都不实用。”
他有理有据的分析,“你想啊,钢琴要想动个地儿,得八抬大轿才请得动。难不成等考完试到了跟女孩子表白的时机,你还得叫货车拉一个钢琴过来?”
他绘声绘色地讲道:“你在这儿眼巴巴的等钢琴,别的男孩子直接从自己的背包抽出一个尤克里里开始唱。等你找到钢琴,人家歌早唱完了,说不定手都牵了,嘴都亲了。”
尽管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解释看起来都像是越描越黑,但陶垣坚持极力否认,“我不是想追女孩,我真的不是想追女孩。”
管仕嘉追问:“那你学琴是想做什么?”
“我学琴嘛,那是因为……”陶垣绞尽脑汁,但就是想不出来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理由。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抓他老爹的奸吧!
他挤牙膏似的翻来覆去倒腾一句车轱辘话,“我想要学,是因为……”
忽然,一个绝妙的主意在他的小脑袋瓜里诞生了。
像是山穷水尽时突然冒出来的一股清泉,迷雾重重里远方亮起的灯塔,螺蛳粉里面直击灵魂的酸笋,醍醐灌顶。
他自信又坚定地说:“我学钢琴,是想追星。”
陶垣悟了,大彻大悟了。
他不仅是思路打开了,就连格局都打开了!
“实不相瞒。”陶垣的眼睛都通电了似的发亮,“其实我是你们乐队的粉丝。我喜欢你们乐队很久了!”
最重要的动机问题解决了,后面那一连串东西简直不能更好编了。
陶垣这个谎撒得一气呵成。
“我是听了你们乐队的歌,才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让我这么喜欢的音乐风格。你们的音乐有想法、与众不同,我特别喜欢!”
接着,他伸出食指轻轻挠在自己的脸颊,略带腼腆道:“我知道作为粉丝不应该这样打扰您舞台之外的生活。做了这种事情特别不好意思,但我是真心喜欢你们乐队!”
对于一个出道多年却依然糊得不行的小乐队而言,粉丝实在是太珍贵、太稀有了,但凡是个活人都是他们这个小乐队的重要支撑,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所以,就算粉丝出现了一点点不合适的行为,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管仕嘉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神情,琴房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竟然比镭射彩丝还要亮晶晶的。
“真的吗?感谢你的支持。”管仕嘉兴奋道,“我们女粉和男粉的比例是七比三。喜欢我们乐队里这些飒姐姐的都是女孩居多,想不到今天竟让我碰着个活着的男粉。”
对方完全没有怀疑他漏洞百出的说辞,陶垣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到底遗忘了哪些重要的细节呢?
可还没等陶垣想明白其中蹊跷,新的危机又来了。
“对了,你最喜欢我们乐队哪一首歌?”管仕嘉笑吟吟地问。
哪一首?无论哪一首陶垣都没听过!
天知道他为了圆一个谎,要多撒多少个谎。
陶垣急中生智道:“让我做这种选择实在是太困难了!每一首歌都各有各的好,我实在没办法作比较。如果非要我说,那每一首都是我最喜欢的!!!”
这个回答让管仕嘉感动得直接塞给他一张今晚乐队演出的内部人员赠票。
“Live house的票价虽然不怎么贵,但对于学生党来说总归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以后你要是想看演出了,直接跟我说。”
尽管他们乐队缺钱得很,但他们赚钱赚得很有原则,知道什么钱是可以赚的,什么钱是要不得的。
虽然管仕嘉还想再多聊几句,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接下来琴房还有其他的老师和学生要使用,他自己也需要快点赶到演出场地,参与今晚演出的彩排。
“那我们台上见!”
管仕嘉笑着向陶垣挥手告别。
他笑的时候不会露牙龈,只露出两颗尖尖的白皙虎牙。
绿色的共享单车带着他向着远方进发。
……
晚间,Ms. Lion乐队巡演现场。
“狮女士乐队?”
陶垣是到了现场才知道管仕嘉所属的乐队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明晃晃的“女士”二字映入眼帘,陶垣心里“咯噔”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来。
难道不成,管仕嘉其实只是一个打扮比较中性的女孩?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啊!
陶垣已经麻了。他的三观早就在反复无常的现实冲击下碎成粉儿了。如今,无论发生多么离谱的事情,他都能心如止水地躺平,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他心里撩起半分涟漪。
夏日燥热,演出现场人潮汹涌,小几百人涌进密闭的舞台空间总归是热的。
场地不可避免地被人味、汗味、香水味、金属味……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占领,闷热让这场气味与鼻尖的战争中,处于劣势的人类惨遭暴打、无限溃败。
主办方怕观众中暑把空调开到最大,又让人感觉到后背、脖颈发凉,不得不沐浴在冰火两重天之间。
不过,所有的不适感仅仅停留在演唱会开始之前。
场灯关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几条绿色的 LED灯带的瞬间,原本嘈杂的观众们忽然默契地安静下来。
那个空间的时间停止了一秒钟,甚至全场的呼吸声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留下各类设备的电流声底噪还在悄悄运行。
紧接着,尖叫和欢呼在人群中爆发。
永夜还没有过去,但鸣响的音乐已经是宣告黎明到来的前兆。
电吉他充满侵略性的乐音开始循环一个固定的音型,紧紧抓住每个听众的耳朵。
背后打来的红光屏幕映出吉他手描了红边的漆黑剪影。
她曼妙的身姿是十分女性化的,但动作和气势却透出十足的狂野和帅气,每个随着演奏微微颤动甩起的头发丝都是放荡不羁。
接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剪影踏着吉他的节奏走上台前,引发观众新一轮的欢呼。她拿起舞台上架好的贝斯,稍作调整,让磁性、低沉的音型铺开,填补吉他的缝隙。
在观众的一次次欢呼中,鼓手、键盘手依次就位,原本单薄的音乐也随着乐器的加入变得丰富、厚实、饱满起来,将蠢蠢欲动的空气燃烧更加火热。
观众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就算是第一次来的陶垣都能看得出来她们每个人的轮廓、动作、体态、气场的不同。
她们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可放在一起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和谐。
陶垣认得出管仕嘉的狼尾短发,那个人在舞台的一角站定,默默地守在键盘前,忠实地履行他作为键盘手的职责。
没有任何一只预录伴奏能够比得上现场乐队带来的震撼。
震,那种震是头皮麻到脚底的,是每一个音符都直冲冲地砸在脸上、撞进耳朵的震。
从来没听过现场音乐会的陶垣被这种强烈的冲击裹挟、席卷,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终于,乐队主唱在最大的欢呼声中走到舞台中央、握住了立在她身前的麦架。
她开口唱出第一个音的同时,所有炫目的舞台灯光亮起,照亮舞台上每一个乐队成员的身影。
主唱乐感极好,一开口就是那味儿了。她的声音极具力量感和穿透力,简直像抵在陶垣眉心的钉子,由乐队的鼓点一锤一锤敲进他的脑壳里。
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陶垣之前对管仕嘉说过的假话全部变成了“真话”。
气氛越炒越燃,歌一首比一首疯狂。
然而,在疯狂的顶端,一切又都安静下来。
键盘的音声舒缓轻柔,却带着一点点慵懒的涩/气,连鼓点都仿佛是在挑/逗。
主唱走到键盘前,坐在工作人员放好的高脚椅上,甩掉脚上的鞋。
冷色调的昏暗蓝光之下,白色的追光聚在键盘手和主唱身上。
管仕嘉抬起手,把支架上的话筒移到自己唇边。他穿的演出服是无袖款,这样的动作自然地展示了他手臂内侧漂亮又性感的肌肉线条。
这回,观众们的尖叫声似乎有了其他的意味。
主唱的音色高频多,听起来总是力量感大于柔美的,甚至有些偏尖锐。管仕嘉以低频区为主、兼具部分高频的音色则为音乐添加一份醇厚又不会被主唱覆盖。
二者并驾齐驱,像是姜撞奶的神奇口感,甜中微辣、香醇又火热。
他们的音色融合得相当好,和声不俗套又好听。歌词的剧情更是劲爆,讲的是渣男海王被女装大佬骗上床,压得死死的故事。
管仕嘉微微低着头,手指在琴键上跑东跑西、忙活不停。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能够看到他结构健康的锁骨、微微沾着汗水的喉结。
那是非常男人的骨骼结构。
他肩宽,背却有些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紧身的无袖衫本来是最容易暴露身材缺陷的,可套在他身上反而凸显了他的好身材。
管仕嘉微微歪头,唇瓣若即若离地贴着话筒。沉进胸腔的低吟耳语,通过扬声器放大,萦绕在现场观众的耳边。
麻了,陶垣的耳朵和肩膀都过电似的被低音炮轰麻了。
他抬头看着舞台上的管仕嘉,看着那个人在音乐里游刃有余的模样。
——好涩。
明明没有穿着太暴露的衣服,也没有暗示性的言语和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弹他的琴、唱他的歌,可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涩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轻描淡写的、若有似无的、不廉价的、充满高级感的……涩气。
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被暗示、被勾引。
陶垣晕乎乎的。
他好像明白自己爹是怎么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