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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两头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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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垣的手指悬在发送按钮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还是下定决心按了下去。
【碧绿的神经蛙:嘉哥,明天我爹有事不在家、要我留在家照顾妹妹,明天的课可能没办法到琴行上。嘉哥能不能来我家上一次课?报销来回打车路费!】
发完之后他放下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锤打沙袋、放空脑袋。他看着沙袋左右摇摆,被他一拳击开又甩回来。
手机提示音“叮咚”响了,吓了他一跳。
在拿起手机之前,陶垣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和心理准备。他发自内心的不愿意面对这条消息,脑子里逃避的念头挥之不去。
【管仕嘉:好啊!地址给我。】
对方像是往常那样爽快地答应了,浑然不知这份看似寻常的邀请背后藏着什么。
陶垣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同时伤害到老爹和管仕嘉两个人,甚至也可能伤到自己和老爹的感情。
哪怕是这样,他也要做吗?
陶垣拷问自己的内心,却没办法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答。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
“爸爸,今天晚上六点之前你一定要回来哦。”
陶最坐在餐桌旁紧紧的盯着她老爹,目光灼灼似乎要把老爹的脸皮穿透。
“爸爸尽力而为好不好?只要工作一结束,老爸马上就回来。”老爹拿起放温了的包子放在女儿嘴边,哄她吃早饭,“要是万一老爸迟到了,就让你哥替爸爸,行不行?”
陶最扭头躲开了喂到她嘴边儿的包子,“我不,我就要爸爸跟我一起参加。”
妹妹拖住老爹的理由十分正当。
当地知名的儿童新媒体与一些兴趣班合作录制一档直播节目,内容主要是一对亲子与主播视频连线,进行才艺展示、智力问答、亲子游戏之类的活动。
陶最所在的小主持人班里,只有本周表现最好、积分最高的同学才能被选送参与节目录制。她可是卯足了劲儿,才获得了上节目的机会。
“爸爸要是不来,那我这一周都白努力了。而且哥哥晚上有钢琴课,那个时间没空!”陶最坚持自己的立场绝不动摇。
陶垣接着妹妹的话头说下去,“虽然说长兄如父,但今天晚上这个假爹我还真当不了。我最近不是在上钢琴课么,今天老师到家里来上课。时间早就定了,调不了。”
“行,那爸爸尽全力回来,好不好?”老爹哄道,“妹妹快吃点早餐吧。猪肉玉米粒的包子妹妹最喜欢了。”
陶最这才勉为其难地赏脸咬了一小口包子。
如此,计划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和前提。
只要在下课的时候,让管仕嘉和即将同女儿一起参加亲子节目的老爹相遇。此前老爹的一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
当晚,四点五十五分。
管仕嘉比约定好的上课时间提前五分钟敲响了陶垣家的门。
“嘉哥,请进。”陶垣还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句带着方言味儿的“欢迎光——临”。
穿着漂亮小衣服的陶最走上前来打招呼,“欢迎管老师来我家玩儿。管老师好,我是他妹妹陶……”
在说漏嘴之前,陶垣赶紧捂住了妹妹的嘴巴。
“我,我叫魏垣,我妹妹叫做、叫做……”
但是,陶垣突然意识到,他妹妹的名字不能姓“魏”。
这天底下,就算再没良心的父母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畏罪(魏最)自杀”。
就在陶垣大脑当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陶最强行抠下她哥的手。
“小桃子。”陶最奶声奶气地说话,伪装无辜幼童,“就是水果的那个桃子。”
这个临场反应,不愧是小主持人班锻炼出来的救场大师。陶垣甘拜下风。
“我们小桃子带着管老师在家里逛一逛,好不好?”陶垣摇了摇妹妹的肩膀。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上课,老爹还没有回来呢,他自然不急、能拖则拖。
陶最牵起管仕嘉的手,拉着他在家里四处闲逛,一会儿看看厨房,一会儿看看阳台,一会儿看看卧室。管仕嘉也是个有耐心的人,与小朋友互动的态度十分和蔼。
拖延了整整十分钟后,陶最终于完成了任务、结束了她的表演。她赶紧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跑进自己的房间里疯狂干呕,缓解被迫装嫩的尴尬。
对此全然不知情的管仕嘉笑道:“你妹妹真热情。”
他抬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稍稍耽误了点儿时间,今天我们稍晚几分钟下课你看可以吧。”
“当然!嗯,钢琴的话在……这屋。”
陶垣在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微微愣住。
上一次打开这扇门的时间离得太远,以至于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溢满了某种别扭的陌生感。
他顶着心中的异样推开门,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映入眼帘。
“这个房间自从老妈去国外定居之后,只有保洁员和调琴师进来过。”陶垣推开了房门,却踟蹰片刻才缓缓迈出脚步。好像他进去了,那些存放在这里的某些东西就会被打碎。
只言片语也足够让管仕嘉猜到些什么。
“这是你妈妈的钢琴吗?”他问。
陶垣点点头,没有吭声。
少年修长的手落在黑色的漆面琴板上,留下了几颗发白的指纹。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些摊开一本书、静静地听母亲练琴的时光。可真正看到这台琴的时候,还是有好多好多没有来得及被岁月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略带怀念的说:“我爹五音不全,我妹的大提琴拉了两三年还是像锯木头。我们家唯一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人就是老妈,也只有她会弹这台琴。”
陶垣轻轻翻开钢琴光滑的琴盖,现出一条黑白交织的河流。
曾经落在这些琴键上的母亲的手指,和现在管仕嘉的手指重合。
“叮”!
清脆、明亮,琴音一如既往,好像岁月并没有在这台琴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琴保养得很好啊。”管仕嘉伸出食指、拇指和中指,从低音到高音爬了一串流畅的半音阶,又添上左手,弹奏了几个和弦转位,“音也调过,是准的。”
陶垣点头“嗯”了一声。
尽管父母离婚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弹这台琴了,可老爹还是会每年雇佣调律师把琴音调准。房间里一直有加湿器运转防止琴板因为干燥受损。保洁员也会定期擦拭保养。
这好像已经成了老爹的习惯。可老爹也习惯刻意地规避它、不去看它,以免触景生情。
这天,陶垣第一次知道,哪怕是同样的一台琴,也可能被不同的人弹出截然不同的音色。其中差异甚至大到听者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同一台琴。
课上了十几分钟,陶垣谎称自己要上厕所,顺利尿遁,溜到琴房外去找他妹。
“老爸那边情况如何,你给他发信息了吗?”陶垣压低声音。
陶最摇摇头,“老爹没回信息也没接电话,半个小时之前他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可是……”
“那应该不着急,估计过会儿就到了,我过十五分钟再出来看看情况。”陶垣拍拍妹妹的肩膀,溜回琴房继续上课。
没多一会儿,陶垣再次尿遁,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打探客厅的情况。
然而,客厅中只有他妹孤零零的坐在那儿。
“老爹呢?”陶垣有些着急了,“他再不回来我这边都快要下课了。”
一向淡定的陶最脸上也有了些阴云密布的意思,“听说是堵在路上了。”
老爹再不回来,就连妹妹的直播节目也要泡汤了。
陶垣打开地图软件,发现老爹回家的必经之路已经红成了一盘在红油锅里煮了两天两夜的魔鬼变态辣鸭肠。
他忍不住在妹妹面前爆了句粗口,“我就纳了闷儿了,这条路平时也不怎么堵车啊,怎么偏偏今天堵得这么厉害?”
陶垣咬咬牙,他不能让兄妹二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跟直播的节目组协商,调整一下出场顺序,让其他家庭先上。要是到点了,老爸还没回来,哥哥陪你一起参加节目。”
陶最点点头,去给节目组发信息沟通了。
处理完外面的紧急情况,陶垣迅速回到琴房继续上课。
由于心里装了太多焦头烂额的事儿,这节课他的表现实在算不上好,不怎么难的曲子也总是碰错音,几乎是走两步摔一个跟头。
“魏垣,你今天这个‘车祸现场’可有点惨烈呀。”管仕嘉无奈道。他不能像训小孩那样严厉地批评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孩子,只能开几句玩笑,想办法让陶垣多弹几遍、熟练熟练。
可是今天陶垣撺掇的局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演奏上,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别的、好好弹琴,反而越紧张、越容易弹错,到最后整段垮掉。
管仕嘉只能叫停,哭笑不得地说:“亲娘啊,这……实属‘连环追尾’了。”
“车祸”和“连环追尾”这两个不咸不淡的词,猛然拉响了陶垣脑中警笛。
要知道城区内交通堵塞的起因,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交通事故。
“嘉哥,我再去一趟厕所,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这已经是陶垣今天晚上第三次使用尿遁,但他也管不了了,亲爹的性命重要。
他躲进洗手间,一边狂拨老爹电话,一边搜索相关路段的交通事故新闻。
果然,已经有吃瓜网友发布新鲜的事故现场小视频了。
“艹,臭老爹接电话呀!”
电话里的忙音越响,陶垣双手就越是拔凉,心率也“噌噌”往上飙。
他生怕视频加载出来会看到老爹的车面目全非、只剩半截躺在十字路口。
等他爹接电话的那十几秒,各种电视剧里的车祸桥段在陶垣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令人折寿的煎熬时光并没有拖太长,打给老爹的电话先通了。
“喂,大垣儿。我这边堵车,没办法,车动的比蜗牛还慢。”老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尽全力赶回去,实在不行今天晚上的节目你就替父上阵、代父出征。”
陶垣:“……”
他高冷地拒绝了老爹的请求,无情地挂断了老爹的电话。
“艹,浪费感情。”
稍稍平复一下心情,陶垣故作镇定地回到琴房。
管仕嘉看着他欲言又止,目光把他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裆。
“魏垣,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健康的问题。毕竟现在很多疾病的年轻化还是很严重的,千万不能够因为年纪小就掉以轻心。”
陶垣:“?”
“如果你最近经常有这种尿频、尿急、尿不净的症状,很可能与泌尿系统和肾脏的病变有关。”
管仕嘉语重心长道:“遇到身体发生异常状况,要及时就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