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鹌鹑 ...
-
傅青山为自己的疏忽懊恼不已,补救一样笑着说:“不许愿也没事,天天也不喜欢许愿,那就吹蜡烛吧,今天的蛋糕没有多少奶油,我知道你不喜欢……”
徐迦南面朝着蛋糕,突然弯腰,一条胳膊往桌上一扫,蛋糕连着蜡烛还有碟子哗啦啦全砸到地上,他更是忍无可忍地回头,红着眼冲傅青山嘶吼。
“生日!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先问过我?你以为这是惊喜,可你知不知道自作主张的惊喜会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
傅青山脸上的笑还来不及褪下去,他完全被徐迦南的暴怒震住了,以至于许久才找回声音,虚弱地陪着笑:“……对不起,我只是想,只是想给你……”
“什么都是你想!可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你还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说这三个字,就什么都可以原谅?啊?”
徐迦南喘着粗气,手在身侧抖动得厉害,显然他内心的怒火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稍稍控制。
然而傅青山不明白,如果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提前告知就给他庆祝生日,他可以不领情不高兴,绝不至于震怒成这样。
就是因为不理解,所以傅青山的脸在徐迦南那一连串质问下白了又红,苦笑道:“徐迦南,你这么说就真的过分了。我所做的这一切目的是为了让你开心,就算我没提前说,给你造成了困扰,你大可以直接说你不喜欢。但你发没发现你现在越说越离谱,好像我是要害你……”
“我不喜欢!我也不过生日!你做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你热衷照顾人,你把我当你儿子一样,我在你这里的意义就是满足你照顾人的癖好。”
“徐迦南!”傅青山低喝,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阴沉,带着老师面对调皮学生时的那种威严。
徐迦南一怔,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刺中,眼底很快浮上一层痛色,缺乏血色的嘴唇却还沉浸在愤怒里而颤抖。
他看着傅青山,但下一秒他便转开头,视线扫过脚边那片狼籍,脸上的迷茫转而变成嫌恶,他闭了闭眼,推开椅子从桌子边走开。
傅青山在后面喊:“徐迦南!”
徐迦南听而不闻,快到门边时,钻石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什么,窜到沙发背上蹲着,冲他喵呜地叫。
徐迦南看它一眼,到底没有对它做出表示,而是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门没关,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渐渐消失。
傅青山还在桌边低头站着,在门被风撞上时才如梦初醒般抬头往门边看过去,接着拉开徐迦南刚才坐过的椅子坐了下来。
从超市相识到现在,这是傅青山第一次见徐迦南发这样的脾气,但似乎也不是毫无迹象,今天大概是那么多次将发未发的火叠加到了一起。
但他那些气那些火,就真的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对他的那些心甘情愿,在他看来只是一厢情愿?因为他把他当天天一样照顾也有错?
客厅传来钻石抓挠沙发的声音,不时夹杂一两声喵呜,大概连它都知道自己被丢下了。
傅青山望着客厅那边出神,想想不免苦笑,天天回他妈妈身边去了,徐迦南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他跟一猫一狗了。
徐迦南从傅青山家里出来直接回了自己家,少了钻石的迎接,连灯也不愿开,就在被黑暗笼罩的客厅里坐着。
因为生日而来的巨大愤怒在下楼上楼的磨难中已经冷却消散,现在只剩下满腔的痛苦。
今天是徐迦南的生日,但自从三年前徐安西意外去世,六月八日唯一的意义就只是他的忌日。
徐迦南在下午偏晚一些的时候去了陵园,没想到还是撞上徐家那几个人,徐远道卢敏徐晋东以及徐诗贝,他们看样子也是刚到。
徐晋东先看到了徐迦南,他本来都已经掉头准备往下走,结果被他赶上来拉住了。
“跑什么?”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阴雨天,徐晋东脸色也不好看,“碰到了就打声招呼,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徐迦南淋着雨过来,虽然雨不大,头发衣服还是湿透了,头发贴着额头,苍白脸色衬得那双眼睛幽深又冷酷。
与其说是被徐晋东说服,还不如说徐迦南顾及徐安西才不与他争执。他沉默地走上去,在那些人身后漠然地站着。
墓碑上的徐安西用他的笑刺痛在场每个人的心,卢敏挽着徐远道,两人此刻的背影看起来都有些佝偻,旁边的徐诗贝回头对徐迦南狠狠翻了个白眼便转过头去。
无言地站了许久,徐诗贝先不耐烦了,出声问徐迦南:“你就空手来看二哥?”
徐迦南来的时候确实两手空空,倒也不是忘记买东西,而是想到今天这个日子,来看徐安西的人少不了要买花买水果,却不一定有人记得给他带烟。
徐诗贝的不满被无视,大小姐又犯起拧,冷笑道:“哑巴还是聋了?问你话呢!”
徐晋东出声阻止:“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在这里还不能安静一点吗?”
“我替我二哥不值。”徐诗贝干脆走近来,盯着徐迦南又问:“你怎么有脸来?现在不是跟你那个什么老师眉来眼去的时候了?也不用给人家当便宜爸爸带孩子?你可真行,不光我二哥白死了,爸这么大年纪还能给你去当免费保姆……“
“贝贝!”徐晋东付斥,“听听,你这些话该说吗?你有事就先走,别在这找事。”
徐迦南虽然不聋不哑,却也不愿给徐诗贝一个眼神,他们兄妹说什么他也完全不在意,仿佛这一刻天地间就只有他跟墓碑上的那个人。
徐远道跟卢敏互相搀扶着去理墓前一字摆开的鲜花水果,不愧是最爱徐安西的父母,给他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当然也永远距离他的喜好十万八千里。
徐迦南漠然看着老两口被自己为人父母的苦心感动,也不知道是灵魂出窍,还是徐安西穿过时空跟他说笑,他能听到他那无奈又恣意的笑声。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互不相干。你说怕伤他们心?那你得好好反思,到底你是高看你二哥的杀伤力,还是小看他们的抗打击能力。他们可是商界强人,除了公司效益波动,还有什么能让他们的心稍微颤一颤?”
徐安西这段话是在他第一次向徐迦南表明他的性向时说的,他现在还记得那时他脸上的戏谑,那是基于对徐远道卢敏以及他自己的了解,而表现出来的胸有成竹。
因为徐安西的笑,徐迦南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但这笑落在正好转身的卢敏眼里无疑成了刀剑,正中她这颗无处宣泄悲痛的老母亲的心。
“你还笑?!还特意跑到我儿子面前笑给我们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卢敏嗓音尖利,说话间已经放开徐远道,冲到手徐迦南面前,照脸便是一巴掌。
徐迦南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下,不是他不知道躲,而是无能为力。
他在山脚下摔过一跤,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但就跟他的两只手一样,他用了比以前长很多的时间才找回力气。
这一巴掌是卢敏对他的惩罚,同时也是命运对他的嘲讽,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在卢敏出手时对她说出“不客气”的徐迦南。
这一刻的他,在徐安西的墓前,在徐家上下几口人的注视下,俨然一只被捆住手脚等待对方宰割的鹌鹑,一只从来也飞不高的可笑的鸟。
徐迦南用舌尖抵着被扇痛的地方,目光平淡地落在卢敏脸上,因为疼痛短暂消失的笑再次爬上他的脸。
讽刺,不屑一顾。
徐迦南越过卢敏往前走,卢敏在这当口再次抬手,却被徐晋东冲上来揽住带到一边。
卢敏的委屈像终于有人兜底,瞬间扑在徐晋东胸前放声悲恸。
“……我可怜的儿子,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那么好的孩子却为这么个东西丢了命……三年,才三年啊,哪个还记得他是因为谁受那样的苦,哪个有良心的人还笑得出来……”
徐晋东搂紧卢敏,视线却不敢从对面移开,他知道他妈和他妹妹但凡看到徐迦南的泥,或者只要了解一些他的病程,都不至于说出这些话,但他们此刻正沉浸在悲痛中,显然看不见也想不到。
徐迦南在距离徐安西很近的地方站定,先是伸手抹去照片的雨水,接着手指下滑至他的名字上摩挲流连,但最终因为无法自抑的抖动而不得不收回,却又旁若无人一般就地坐下来。
徐远道离得很近,这时竟也退回去,在徐迦南的旁边坐下。
“有烟吗?”徐远道问。
徐迦南过了很久才扭头看过去,但迟迟没有回应,直到徐远道看着他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有烟吗?就徐安西常吸的那个牌子,洋名字我记不住,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