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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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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学校放了一天假。
傅青山照例起了个大早，因为天天妈妈昨天打电话说有事要去外地，请他帮忙看一天小孩。
傅青山也挺长时间没见天天了。小家伙上次来还是七月中，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在他这住了几天。
不过那几天天天玩得一点都不开心，他想他的徐叔叔，哭闹着要找他，傅青山怎么解释怎么哄都没用，结果小的哭得更厉害，大的也偷偷抹泪。
傅青山在心里压抑了几个月的冲动终于再按耐不住，带着天天就去办签证。
偏偏天不凑巧，去瑞士的签证还没下来，老家的电话先打过来了，他爸脑溢血住院，他不得不把孩子交给他妈赶回老家。
傅老爹还算命大，凌晨发病，又在山窝窝里，要在平时估计人就没了，也就那天凑巧有人来村里收猪，是那收猪的拖拉机把他送到镇医院，后来又转去市里，手术及时才保下一条命。
傅青山一年到头难回家一次，这次他爸生病，正在放假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撂下不管，他在医院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一个多月，到他爸终于能回家休养时，学校也要开学了。
从老家回城前一晚，傅青山在他爸妈房间里陪着说话。
其实他爸他妈都明理，知道他有放不下的事，都没开口留他，反倒各种叮嘱和安慰，是傅青山自己有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赔罪。
他跟他们说好多话，说他的工作和学生，说天天和他妈妈，也说家里的猫猫狗狗，但一字未提徐迦南。
那是刻在他心里的名字，他不提不是因为想不起，更不是因为不重要。
相反恰恰是太重要了，才觉得提一下都像要拨动压在心里的几吨重石头，谈何容易。
半夜他爸妈扛不住困睡着了，傅青山还在那里坐着，最后才回自己房间。
房间他妈早收拾好了，傅青山却以照顾他爸为由一直在二老房间里打地铺，这会儿站在门边，就恍然看到徐迦南靠在床头抽着烟冲他笑。
上次带徐迦南回来，他还说羡慕这地方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他那张嘴甜起来，真是恨不得把字典搬出来。
傅青山闭闭眼，再看床上自然什么都没有，徐迦南此刻远在瑞士，隔着半个地球七千多公里呢，他这是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
不过思念这么苦，能有这样的幻觉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傅青山在床上躺下来，没几分钟又坐起，拿手机给徐晋东发信息。
从五月底他们出国，直到他回老家之前，傅青山跟徐晋东的联系倒是没有断，他每天都会往他手机上发信息，问徐迦南的情况，或者写些他原本不擅长现在却打不住的小作文。
徐迦南不会动不会说，但他眼睛还很好，他相信他看得到他那些几近露骨的想念。
“徐迦南，你那边现在快十一点了，你应该睡了吧？今天过得还好吗？前天徐先生说医生准备用新药已经用了吗？我昨天去帮人农忙没来得及问，今天白天又去了躺医院帮我爸拿药，医生说加新药要格外谨慎，我就有点担心你，不过有徐先生在，他肯定会看好你，我也相信新药效果，真希望很快能见到你。”
“……我现在躺在我那张小床上，还记得吗，上次来的时候，你笑我的床单太怀旧了，结果这次回来，我妈倒是给我换了床新的，小碎花变成了大牡丹，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妈说这种花色喜气，睡着也舒服，还是她到镇上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这次回去就把它带上，等你回来用。我就想着躺在碎花里都好看，躺在牡丹花丛里肯定也不会差，这么说来我比我妈眼光还要好……”
“……天快亮了，我等下就要去赶车，家里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请了一个堂哥帮忙照看我爸妈，倒是老人家年纪越大越活得通透，让我不要记挂他们，还怕耽误我的事。以前他们还恨不得我留在镇上找个工作呢。徐迦南，你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吗？他们跟我一样，不提是因为不敢，他们不敢问你的情况，就像我不敢问徐先生你们什么时候能回。但不管怎么样，你能好好配合治疗，我就很感激了，而且我有直觉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真是啰嗦，不知不觉就写了好多条，也不知道徐先生会不会被打扰到，我心里当然觉得抱歉，但我下次还会写，哈哈，我现在打字水平可比之前好了很多……好了，我妈来敲门了，我起床去准备出门了。我爱你徐迦南，想你，一直想你……”
傅青山回到家，天天妈妈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很干净，珍珠钻石一点没瘦，就是院子里那两株牵牛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泡坏了根，有点儿蔫巴。
开学后就是脚打后脑勺的忙碌，傅青山重新担任班主任，同时教三个班数学，校长还几次游说让他担任学校学科主任，但他婉拒了。
工作归工作，傅青山暂时还没想把自己的全部时间都贡献给它，他总会有点自己的事情。
比如陪陪珍珠钻石，打理小院里的花花草草，这些都是徐迦南曾经费了很多心思最后留下来的，照顾好它们似乎渐渐成了一种寄托。
傅青山把这些分享给徐迦南，徐先生隔两三天才会回他一次，不过他大概很忙，每次都只发一段徐迦南的视频，有时十几秒钟，最长的也不超过一分钟。
即便如此，傅青山依然如获至宝，这些视频也成了他每晚无法入睡时的安慰。
徐先生三天前发过来的视频，徐迦南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旁边有人小声说话，但他听不懂，只偶尔夹杂一两句英语，说的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变好。
傅青山把这条视频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每看一次心都要揪成一团，徐迦南瘦了太多，在被单下只有很薄的一层，但他睡觉的时候一直都这样乖。
他想抱他，想陪他一起躺着，哪怕徐迦南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要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的脉搏和心跳，他就觉得满足。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每逢佳节倍思亲，傅青山对徐迦南的思念在天天抱着他喊徐叔叔时终于泛滥成灾。
天天倒不是把他错认成徐叔叔，而是小家伙明白只有他能把他的徐叔叔带回来。
傅青山笑着哄孩子，心里却像打翻了一缸老醋，酸意直冲鼻子眼睛。
看娃的日常也没什么特别，上午父子俩在家里窝着玩玩具逗猫狗，下午小家伙待不住，傅青山只得领着他去公园转，最后不知怎么还逛到了梅园。
这个时节梅园自然没有梅花，不过好在梅园里有钓鱼池，天天又能消磨一下午。
傅青山一面看孩子，一面想着徐迦南，今天这样的节日，瑞士大概没有什么气氛，徐先生或许会记得给他买一盒月饼。徐迦南不爱甜食，最好他能找到那种咸味的。
想着徐迦南，又想起他之前说他从梅园走到陵园去看徐安西，傅青山答应过有时间会帮他去看他。
这里离陵园倒是不远，傅青山有些犹豫带孩子合不合适，但又想着今天不去就得到寒假，最后便跟天天商量了一起去。
这是天天第一次知道徐安西这个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傅青山介绍说是徐叔叔的二哥，也是大徐叔叔的弟弟，天天便乖乖地叫了一声“二叔叔”。
傅青山在心里跟徐安西道歉，今天来得匆忙，没有事先准备他抽惯的烟，只在山脚下买了一条表心意。
“爸爸，”天天在身边小声叫道，“这个徐叔叔跟徐叔叔一样好看，可他怎么会死啊？”
“别乱说话。”傅青山低斥，又对徐安西陪不是，“童言无忌，徐先生别介意啊。”
过一会儿傅青山带着天天下山，陵园的水泥台阶很低，大人不好走，小孩子走起来却觉得好玩。
天天单脚跳完双脚跳，玩得不亦乐乎，压根不在意这是陵园。
小家伙跳了一阵突然停下来，走到旁边的泥路上，猫着腰不知道看什么，然后冲傅青山招手叫道：“爸爸，爸爸你来看，这块石头上怎么没有照片？”
傅青山刚才走了神，忘记叮嘱小家伙不要乱看乱说，结果他看了说了还要喊他一起，他马上羞愧得脸上烧起来。
“天天，爸爸不是跟你说了要乖一点……”
天天双手拄着膝盖，弓腰扭头对傅青山委屈道：“爸爸，我没有不乖，我就是看这块石头不一样，别的石头上不都有照片，它为什么没有？”
傅青山还没看到什么石头，但也明白天天说的是石碑，陵园里几百上千座，他看了才多少？不过小孩子好奇心重才会大惊小怪。
“你快过来吧，这样很没礼貌……”
傅青山倒是不想责备，站在台阶上招呼天天，视线却不由自主去看那让小家伙好奇的“石头”。
这是一座新碑，大理石材质，尺寸比周围的那些小很多，坟似乎也是新的，小小的土包没有一点荒草的痕迹。
不知道这是谁的亲人，在这团圆的日子前撒手人寰，也不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人，过去有过怎样的经历才最终走到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