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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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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山出门没多久，徐晋东就来了，他们对傅青山这次临时出差的巧合心照不宣。
“不后悔吗？”徐晋东在带徐迦南离开前问他。
徐迦南靠在轮椅上，用眼睛将这里的一切细细描摹一遍，然后闭上眼睛。
他听到徐晋东的问话，却无法告诉他，坚持到这一刻他已经用了全力，傅青山又何尝不是，他们在彼此能力范围内努力相爱过，现在以这种方式离开是迫不得已，但并不觉得遗憾。
徐晋东遵从徐迦南的意愿，没有带他回徐宅，他们去了机场，只不过最后也没登上飞往任何国家的航班，他们回到他当初独自居住的公寓。
傅青山是在当天下午接到徐晋东电话，他原本就因为担心徐迦南而心神不宁，看到来电时更是差点跳起来，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全部感官。
徐晋东在电话很客气地问他：“傅老师，小南说你出差了，还顺利吗？”
傅青山压着声音：“徐先生，我还好，徐迦南没事吧？”
“他没事。”徐晋东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傅老师，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在瑞士找到可以治疗小南的专家，我们现在正在机场等候起飞。小南让我转达对你的歉意，没能等你回来再走是因为他也很想争取这个机会，他相信你会理解他。”
舟车劳顿加上开会，傅青山已经头昏脑涨，这个电话更是让他的脑袋一片混沌，他甚至分辨不出徐晋东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全然忘了自己正在会场，急得喊出来：“徐先生，麻烦你让徐迦南跟我说话！我怎么不信，如果去治病，他肯定会告诉我，他答应过我……”
“傅老师！”同事不明所以，担心地提醒他，“傅老师，现在在开会，大家都看你呢。”
傅青山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该有的礼节，拿着手机直冲门外。
徐晋东的电话还没挂，他看一眼又急着说：“徐先生，徐迦南呢，他不能说没关系，你让我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那头却响起嘟嘟的声音，电话断了，傅青山头皮轰地炸开，可就在他以为徐晋东果然骗他时，对方却发了一条视频过来。
视频里当然有徐迦南，他被护士小宁推着，歪在轮椅上看向镜头，眨眨眼睛又眯起来笑，过一会儿就彻底静默了。这时镜头被调转，出现的画面是机场的登机大厅，背景声里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的机场广播。
徐晋东没再打电话，而是发来一条语音：“傅老师，我没必要骗你。小南让我转告你，他会努力，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所有事情看起来真实可信，然而傅青山的心里却空洞得可怕。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他们早上的道别只是因为他出差，他以为过了今晚，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就能见面……
傅青山疯了一样地拨打徐晋东的电话，对方一个也没接，大概不堪其扰才在最后回一条语音：“抱歉傅老师，我们登机了，落地后我让小南回你电话。”
傅青山不能接受，却又无能为力。他在会场外的大厅里像只迷路的羔羊四处走动，然后在一根柱子后坐下来。
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待宰的羔羊，徐晋东是那个举刀的人。不，他不是，他至少在为徐迦南的病奔走努力，他值得他一声谢谢，而不是怨恨。
傅青山认命地给徐晋东发信息：“徐先生，我早上出门忘了跟徐迦南说，他在我身边我还是会一直想他，他不在我身边，我会更加想他。但我会好好地工作生活，请他也一定要加油治病。我爱他。”
傅青山用了很长时间来查瑞士的天气，查该国的医疗现状，尤其是徐迦南同种病的治愈案例，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影响结果，搜出来的信息并没有让他更安心。
傅青山在没有徐迦南的酒店房间里，度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心里巨大的空洞是任何东西也填补不了的。
隔天他抱着一丝虚浮的希望回到家，发现徐迦南什么都没带走，家里一切还是他出差前的模样，这让他心里那丝希望摇摇欲坠之际又坚韧地爬了起来。
徐迦南或许确实是去治病，等他好了，他还是会回到这里，回到他的身边。
傅青山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执着地给徐晋东打电话，对方每次都接了，神色如常，态度如常，只是每次都聊得不多，过后再发一条视频补偿。
徐迦南似乎已经开始接受治疗，有时他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有时又被几个外国人围着检查，也有一两次他会看向镜头，像是在对镜头外的他微笑，眨眼。
徐晋东很好心，每个视频后他都附上一条留言：“一切顺利。小南想你。”
傅青山无法拒绝这样的话，给徐迦南回过去的语音无论笑不笑都避免不了颤音，他知道但凡徐迦南能够亲自对他说出想他，他一定会哭得比谁都大声。
“我也想你。无比无比地想。”
“珍珠钻石也想你，我每天回来，它们都以为是你，发现是我后就会失望地退开。”
“徐迦南，我没有放手，绝不会放手。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公寓里，徐晋东将手机从徐迦南眼前移开，徐迦南闭上眼睛，尽管知道丢人，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爬了满脸。
深夜徐晋东终于离开公寓，小宁累了一天，已经在旁边的行军床上睡下，均匀而细微的呼吸成了这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徐迦南在黑暗里睁着眼，一动不动。他在为欺骗傅青山而愧疚。
老好人如傅老师，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没有去瑞士，他们只是到机场演了一场离别的戏，那些发给他的视频也是半真半假，公寓是病房，徐晋东的几个外籍高层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傅青山永远不会知道，在五月底的这个平常的宁静的夜晚，徐迦南在独自承受呼吸衰竭带来的痛苦时，无声地叫过很多遍他的名字。
傅老师，傅老师，傅老师……
再见，傅老师。
六月八日是徐迦南的生日，二十六岁。
去年的今天，傅青山特意从学校请假，买了红玫瑰和蛋糕，沐浴更衣等待寿星回家庆祝，但那天徐迦南将蛋糕扫到地上摔门而去。
今天是周日，傅青山不用请假，但他还是早起去超市，当初跟徐迦南就是在这里认识，他那时摔倒在他脚边，他也一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傅青山买了很多菜，徐迦南爱吃茄子，爱吃清炒土豆丝，爱吃灼生菜……他突然忍不住笑，第一次想到徐迦南原来是食草类动物。
买完菜又去蛋糕店，然后是鲜花店，最大束的红玫瑰，不用带香氛的包装纸。
年轻店员跟傅青山笑说：“傅先生，今天是您爱人生日吗？”
“啊？是，是我爱人生日。”傅青山回道，脸和耳朵一起红透了，又笑，“是我爱人生日。”
“您爱人肯定很幸福。”店员又说。
傅青山把目光落在玫瑰上，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朵，点头笑道：“是，他很幸福。我比他更幸福。”
傅青山拿着花出门，店员送到门口，他都走远了，还听到身后羡慕的声音：“傅先生，祝您的爱人生日快乐，祝你们永远幸福！”
“谢谢。”他在心里说。
傅青山回到家里，珍珠趴在门边动也不动，钻石就在沙发背上来回踱步，它们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
傅青山把花拿回卧室，放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个相框。檀木色边框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徐迦南举着天天骑高高，然后突然扭头看向镜头。
傅青山把相框挪了挪位置，又挪挪玫瑰，湖蓝的包装纸某个褶皱正好遮在徐迦南头顶，像给他带了一顶帽子，还挺好看。
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吃蛋糕，傅青山把蛋糕照片发到徐晋东手机上，请他替他说生日快乐。
傍晚下了一场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院子里，傅青山冒雨把几盆花搬进屋里来，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已经涨起了水。
他站在门边拍拍身上的湿衣服，抬头时视线捕捉到小院一角的栅栏上，去年那两株牵牛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出了今年的第一朵花，蓝紫的颜色，像一把小小的合拢的伞。
看了一会儿，傅青山转身回房间换衣服，衣柜下方的储物架上放着徐迦南常抽的烟，还是他给他买的，已经挺长时间了他也没抽完。
傅青山拿了一包进厨房，点蜡烛的打火机就在橱柜上放着，他拿过来点了一支烟，然后在小阳台的椅子上坐下。
阳台外是房子的后院，不远处是马路，车辆不多，路两边的树密密匝匝十分茂盛，再往上是被雨冲刷过的天空，湛蓝湛蓝，干净如洗。
傅青山抽着烟出神，不知道徐迦南这会儿在做什么，今天生日吃蛋糕了吗？有没有许一个跟他一样的愿望？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那个陌生的遥远的国度，他最爱的人正努力地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