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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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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休息，是云便去报考的学校看了，她有很大可能性会入这所初中的编制。学校在比较偏远的城郊，说乡下也不过分。人们穿着朴素，房屋陈旧破落。有建了一半还没完工的灰色高楼，也有裸露在外无人开垦的黄土地。是云第一反应是绝不想来这里任教。
回来后，是云说，“去到一个村里教书，这个编制就只招她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艾霖说，“你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交朋友，只是一份工作。”也许这样想，是云心里会好受很多。“我考城中心的教师编，面试环节，时间没到被打断。评委会卡分数，把唯一的一个录用名额留给学校的临聘教师。”
“这倒是挺不公平的。”是云想，这次参加笔面的评分到底都还是公平的，她练了多少遍，不是个临场表现分，也是个苦练课的辛苦分。但那么一两种的可能性是有的，临聘教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专设的一个岗位也能理解。恰好就被艾霖给遇上了，好难。
除了这件事，对于这个城市，无论是租房子、搬房子、挣钱还是找男朋友，怎样的工作，怎样的休闲，怎样更自在，所有的一切，艾霖都表现得比是云要乐观得多。
似乎在一种程度上，是艾霖收留了她。当她凌晨回来看到合衣睡在沙发上的这个柔弱女孩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行李箱，她开始同情她。所以第二天艾霖跟是云说，“我房间里的东西你想用什么就用。我的拖鞋是紫色的，你洗澡的时候穿。”
若是要是云做到这种程度，那根本不可能，她就连对亲戚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一是怕麻烦，二是她从不喜欢也不习惯别人碰她的东西，哪怕是床单。又何况是一个仅见过一面的人。就算她知道这种无家可归之人的苦楚，但只要一会到家，她独居养成的这些习惯就又开始了。
艾霖洗澡，挑裙子，化妆，选项链，来来回回折腾了近两个小时。艾霖要和室友一起，坐半个小时的公交去商场逛街，她叫是云也去。是云没有心情，不去了。
艾霖说，“也许我晚上不回来，本来还想我室友带你回来呢。那你在家休息吧。我晚上找个男人睡觉！”
是云惊了一跳，一脸的不可置信。
艾霖忽然大方地笑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个反应。”
是云从来没有艾霖的豪放，也没有她的快乐，更没有她面对生活的从容。是云的生活，着实单调。每天除了考试，除了教课，就是写文，只要闲下来，她就会写文。理所当然地逛街？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没有一点购买的欲望。因为：她没有钱，她也没有这个心，这个精力。她一心想着能够有所归属，有所成就，她不打扮也不梳妆，每天土里土气。她的心中满是忧虑。
从决定开始考编的这一年以来，尤其是过完年以后的三个月，是云可以说是极度煎熬。每天都等待着公告，说是等待着一种机会，更像是等待着一种审判——对于这种暗无涯际的生活结束了的宣告。她很想选择更好的区去更好的学校，可她不想再第二次面对未知，面对反复提交资料、等待通知、笔试面试——身心俱惫。
仿佛胜利近在咫尺，但面对着自己并不想要乡镇生活，明摆着，像在城中心学校享受到的这种孩子们尊师重道的感觉，这种良好的风气，在乡镇会大打折扣。这都是是云需要面对的。这种生活还没有来临，就让她心里怕起来。
现在的她似乎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只要是一份工作就行，哪怕是，在乡镇。她又想起艾霖之前说，“ 日子是这么过的，一天一天，怎么过都得过。”过着过着，兴许就过明白了。哪怕现在对于未知如此忧虑，日子也还是得过。
人，总得做出一个抉择。
她想教初中生，但本科毕业，在市中心的学校，是教不了初中的。
但凡是她做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后悔。2022.06.03
艾霖的生活和是云的生活不一样，买衣服，做美甲，每天化妆，亮闪闪的耳环、项链、手链一样不少，会看电视，从不做饭，也鲜少摸键盘。艾霖不算天生就长得漂亮，但钟爱打扮。她大胆而时髦，她会穿着内衣裤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晚上也会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她的生活似乎更有趣。她的生活，在是云的反面。
是云曾经也如此，期待能够拥有这样的生活。但是后来，她只窝在一个小房间里，哪儿都不敢去。便只觉得，所有一切，只是身外之物。是云最近时常想，就死了算了，不会为了想要拥有更多更好——好的工作，好的伴侣，好的未来——而当下不能拥有，她如此痛苦。
周一，继续跟岗了。是云得一个人上下班了。周末艾霖只回来了一趟，打扮了一番，换了一件衣服，便说去男朋友家住了。所以一直是是云一个人，独自住在她的房间里。
是云从早晨开始改卷子，除开吃饭时间，改到下午四点。一百二十份试卷，是云仿佛成了个改卷子机器，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老师的工作量。况且，这是一个班一天的作业。紧接着她写教案，准备课间。下午五点放学后，办公室里就空旷起来。是云继续备课，一直忙到晚上九点，还有一点没有忙完。
回去的路上下雨了，公交车路过一个又一个站点，是云看着眼前童话似的一个又一个建筑精美的小区，惊叹于这座城市夜景的繁华与美丽。她想，她可能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这里的一套房。这不禁会令她失落起来，于是她不再想……
周二是是云跟岗的最后一天。
每天都会按时吃早饭，只想进食堂进得越早越好，因为早餐丰盛美味。加上上午的工作量也是比较大，如果早餐不吃得好一点，人便没有足够的精力应对一上午的工作。在每一个阳光清澈的清晨里好好吃饭，努力工作，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学校尊师重道的氛围感很足，孩子们基础打得好，懂礼貌又乖巧。孩子们一句句的老师好，时刻提醒着是云老师的身份，也时刻让她感受到待人礼貌确实可以为生活增添幸福感。
老师们都很温柔、亲切、有责任心，而她，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跟岗人员，连实习生也不算，但从未受到过任何的不公正待遇。反而在这四天的相处中，是云觉得这里——四年级语文组，就是一个和谐有爱的大家庭，而她成了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员。
老师们也都谦谦有礼，因为是云主动扫地，但凡走过一个工位就能收到一句谢谢。她们在学生面前威严，对待同事和蔼。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大家都全心放在工作上。都是傲娇小公主，但又都能互相包容。
温妤老师隔离回来买了冰奶茶。是云以为会没有她这个突来人员的份，结果竟是温妤自己没有喝，把她的一杯给了是云。
白雪老师怀孕了，孕肚明显，总是爱往工位带各种小零食。分享零食时，但凡办公室里坐着的人，那必定是见者有份。
是云不怎么说话，尽管如此，办公室的老师们会主动和她说话，这让是云觉得自己在被尊重被爱护，像长辈爱护晚辈那般。
田老师对她很好，带她亲和，信任她，无论是教学方面还是批改作业方面，无论什么事都敢放心交给她。特别是她讲完公开课以后，能够明显感觉到田老师的满意。临走时她嘱咐道，“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关于岗位的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们微信联系。”
是云记得，进班第一天，是云心也总觉着这是田老师的班，她积极地做事情，都好像会喧宾夺主。但后来，田老师一次又一次放心地把事情交给是云做，是云才觉得，先前是她自个儿胡思乱想了。
她第一天进班，晚辅导时田老师叫学生们找她改作业，说了一遍，没有学生来。孩子们对她不熟悉。跟岗第四天，当是云讲完课，田老师再说批改作业，孩子们在是云跟前，一个接一个排起队来。这也正是学生们逐渐信任她，开始认可她的表现。那时候一份又一份作业，如潮水般源源不断，是云虽在班里闷得头晕，但也乐在其中。原来做这种重复的事情，也可以得到快乐，那就是学生们的依赖和信任带给的快乐。
田老师很热情，对跟岗生是，对学生们是，对批改作业也是。田老师朋友圈的个签是，“活在当下。”是云觉得她真真正正是在践行这句话。田老师上课指令明确，思路清晰，这也是是云她佩服她的地方。作为领导，田老师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作为师父，田老师能虚心听取其他老师的意见。是云想，自己能留在这所学校里工作，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回去的路上，她看着学校周边的高楼大厦，新修建的小区二楼的露天花园，附近的房租，两千起步。兼职月收入只有两千的是云不敢想。就算能到这所学校代课，一个月三千收入，交完房租之后，还剩一千块。一个新人，在这里工作，几乎是存不下什么钱。
想起那一年在培训机构的日子，孩子们写作业特别难，多是下笔难的，催着写压着写陪着写耗着写，比乌龟爬行慢，比蜗牛上架难。那时候是云累到不行，便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孩子。
如今到省会的中学跟岗，孩子们的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没有一个孩子的字乱画，让老师看不懂。老师改作业也会减去了不少麻烦。孩子们乖巧懂事，注重效率，办事能力那是不用说，也有一定的抗压能力，整个校园生活十分有序，各司其职，各做其事，学习氛围浓厚。
原来教学也可以平静又快乐，不总是在为学生打架、骂人、说谎、摆烂各种各样难以解决的问题耗尽心神。是云跟岗的这些日子，是一段平凡而又泛出光亮的日子。她要成为一个好老师，她怕这份期待被辜负。无论如何，它也不该被辜负。她从未改变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