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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比格是世界上最好的精神抚慰犬!(三) ...

  •   “起床了,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起来吃早饭...”
      我拉开窗帘,阿曼打开窗户,她取下腰间别着的鸡毛掸子,虚空挥了挥,“起来最晚的小狗要挨屁股打咯!”

      佯装睡熟的小狗们立马滚身起来往门外跑,最后只剩下角落里的布鲁。
      我蹲下来摸了摸布鲁毛茸茸的脑袋,下垂的大耳朵斑秃了一片又一片,我轻轻用手背挨在他的耳朵旁边,他忍不住颤抖。

      我心疼道,“还是很疼吗,布鲁?今天你可以休息。”
      “谢谢雪哥哥。”布鲁蚊吟似的小声道谢。

      “伤口让我看看好了没有。”我掀开布鲁的被子,轻轻揭开他的上衣,大片紫黑的淤血宛若一朵朵曼陀罗,盘踞在白嫩的皮肤底下,原本圆润的肚皮因为好几天没吃好饭而干瘪了下去。

      “还得养好几天呢。”阿曼走过来,语气难得柔和下来,“饭必须要吃,不吃饭恢复得更慢,我叫厨房的老李留份饭。”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去农场应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不痛的,一点也不痛。”布鲁用湿漉漉的鼻尖拱起我的手,“苏迪说睡一觉就能挣五个金币,抵得上半个月的口粮,蛮值得的哩!”

      “傻瓜,干活重要还是命重要?我是叫你们去农场干活去的,又不是卖命,以后这种事情少做。”我刮了刮布鲁的嘴筒子。“狗粮的事我一个人操心就够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能行。”

      “雪哥,珌阁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你过来看看放哪合适!”阿曼的大嗓门刺透门板。

      ...
      ...
      “真是好多东西...”我和阿曼站在大院门口,目光所及全是一箱一箱堆放整齐的东西,外面还有十辆牛车源源不断送进来。
      “哎,让让,让让,没事进房子里头坐着啊,这儿还要放东西呢。”满头大汗的搬运工扛着箱子迎面走来。

      “师傅,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我问。
      “你自己看嘛,胡萝卜、土豆、地瓜、玉米、豌豆、火腿、奶酪、狗粮、鱼干,各样来了二十箱,半个月送一次。”
      “发达了,雪哥,我们发达了,这么多东西,够我们吃一个月了,小狗们都不用出去打工了。”

      “哥,还不进来?外头晒得很,到屋里头坐着聊聊。”慵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转过身看见珌阁倚靠在门边。

      他戴了顶黑毡帽,帽檐镶嵌了五颗金边红宝石,柔顺闪亮的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灿如黄金,蕾丝的拉夫领从绀红色短斗篷的领口探出,遮住他修长的脖颈。

      莫非他那双纯真的大眼睛,清泉似的眼波盈盈望过来,我还一时难以辨认这是以前不修边幅的小狗。

      “珌阁?看来罗尔伯公爵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彻底放心下来。
      珌阁懒散地从牙缝呲了声,“他有所求,当然愿意照顾。”

      我听他话外有话,但并不知晓缘由,思虑过后还是开口:“若是你受了委屈,随时欢迎回来。”
      “谢谢哥,但我说了,我报答蔺律师的恩情,再说,也不是很累,每天在房间里躺着睡睡觉而已。”

      “天呐,罗尔伯公爵还缺不缺人手?我什么都能干,做饭、打杂、叠被子、洒扫院子、除草,一天给我五碗狗粮就行。”阿曼眼红地说。

      “可惜了,他只对我不过敏。”珌阁昂起下巴,似乎颇为骄傲这一点,光洁的缎子做成的斗篷莹亮非凡,“下次我叫他们多送一箱狗粮,专门给你。”
      阿曼高高举起手中的扫帚和簸箕,簸箕里的灰撒出来倒了她满头,丝毫没有消减她的热情,“珌阁万岁!”

      珌阁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不知扯到了哪根筋,小声咳嗽起来,他从胸口金丝缝制的小口袋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巾,捂在嘴边。
      这下彻底开了咳嗽的开关了,一个劲咳咳咳个不停。

      “财神爷,你可不能有事哇,到屋里坐着歇歇。”我过去搀着珌阁。
      短短十几天,他的手腕粗了一圈,我蛮高兴他能长胖,能吃的时候要尽力吃,不然到老了想吃也吃不下。

      ...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墓碑,浅灰色的石块变成深黑色的、沉默的巨物。
      寒气砭肤。
      我缓缓吐出气息,期盼如此能减缓哀恸。
      在场的所有人在默哀,风替我们一声声呜咽。

      珌阁穿了正式的黑西装礼服,蓬松的蕾丝立领捧着他沉静安宁的面容,双手交叠在小腹,手背的皮肤白皙细腻如最名贵的法兰绒料子。

      我从未想过上次一别,再见即是永别。

      没有任何征兆。

      “南胜雪先生是珌阁的原监护人,让我们有请他上台悼词。”

      “我最后一次见珌阁是三个月前,感谢罗尔伯公爵,他被照顾得很好,毛发柔顺,皮肤润洁,身上一件斗篷可以买下乐福大院。
      在合上棺材之前,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他面容安宁,脸颊红润,像是小时候赖床了假装睡着一样。
      珌阁是第一条人工驯化的野生犬,虽然他曾经野性未消,由于种种原因伤害过人类,但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永远失去了自由。
      感谢蔺律师,如果没有像你这样兼济苍生的仁善之人,珌阁活不了这么久。他为了报恩而选择当精神抚慰犬,我们知道像他这种性格的小狗做抚慰犬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难。”

      台下小声的讨论像投进湖面的石子,一圈一圈漾开了然的笑意。

      “珌阁是一只好狗狗,好狗狗会上天堂...那里没有苦难,是充满幸福、欢笑、光明的乐园,让我们...”我努力吞下哽咽,挤出笑容,“为珌阁去了天堂而举杯同庆。”

      ...
      回到大院,阿曼和布鲁被苏迪借去干活,比利出发去了冷泉大陆,小狗们安然入睡,不知疲倦的知了站在树杈上嘹亮长鸣。

      我上到珌阁住过的阁楼,他在的时候总是聒噪不堪,离开后才发现属于他的痕迹少得一个箱子就能装满。

      我掀开箱子的一角,半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从缝隙露了出来。
      这是珌阁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入眠的兔玩偶。

      不知道他长眠地下,是否会想念他的小兔子玩偶。

      我拍了拍灰尘,小兔子的眼睛被月光照得熠熠生辉,咧开的嘴巴露出两颗大板牙。
      余光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我抬眼看,阿曼的铁锹在阁楼的角落,拱起的铁皮反射一泓细如丝的月光。

      “你也觉得应该将小兔子玩偶物归原主么?”我喃喃自语。

      半夜,墓林。
      一抔,两抔,我挖开了珌阁的新坟。

      珌阁依旧如早晨的模样,安静地躺在馥郁的白百合丛中。

      “你应该想要这个小兔子玩偶...”我轻轻吹去珌阁额头上的沙粒,抬起他的胳膊,将小兔子玩偶塞进他的臂弯。

      “这孩子,手腕胖了一圈半,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走了...”
      我捏了捏珌阁松软的手腕,袖口折了一角,露出青紫的伤痕。

      我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吸干净了深夜的冷寂。
      “怎么会这样?”
      我胡乱地扒开珌阁的裤脚、袖口、领口,糜烂的白百合花汁浸湿了珌阁的衣领,大片大片的淤血留在他苍白的身躯上。
      无声的铁证。
      高音喇叭充斥在我的耳鬓,我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天倒转到了地,地翻飞上了天,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两脚站在坚如磐石的土地,还是虚无缥缈地游荡在无所依的天空。
      我半跪在珌阁的墓碑旁,久久无法站立...

      第二天大早。
      蔺律师一只脚踏出事务所,我赶紧丢下望远镜,从灌木丛钻了出来。
      蔺律师脸色一变,转身往回走。
      “蔺律师,蔺律师,你可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啊!”我追过去挡在蔺律师身前,半边身子趴在他想要拉门的胳膊上,不顾脸面哀嚎,
      “谋杀,是赤裸裸的谋杀!
      珌阁全身上下每一块好肉!
      最后一次他到大院,谈论到罗尔伯公爵的事,兴致并不高,当时我就隐隐感到奇怪...
      蔺律师,你有良知,有善心,帮帮我们家珌阁吧...
      你帮过一次了,再帮最后一次吧...
      他死不瞑目啊...”

      十米开外的马路,匆忙赶路的行人不泛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像冰雹一样砸在我的后背。
      “够了,到我办公室说,这里人多眼杂。”蔺律师甩不开我,拽着我往后站了半步,屋子里面的门卫推开门。
      蔺律师吩咐门卫:“跟朱秘书说,推掉下午的行程。”

      “好了,到地方了,你也该松开我了。”蔺律师拿了把椅子在我旁边,“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昨晚我去珌阁的坟墓,发现他的胳膊、腹部、小腿腕全是青紫的淤青,你说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突然死了,其中必有蹊跷!我看,珌阁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活活打死!”

      “南先生,你的悲痛我能理解。但你是否知晓,生物在死去之后表皮会形成尸斑?你如何能够断定那些是皮下出血,还是正常的斑块?”

      “不是的,尸斑没那么快蔓延全身,大多在背部、臀部承压的部位。”

      “看来南先生对尸体颇有了解。”蔺律师不以为然。

      “蔺律师,狗命关天的时候,您怎么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我小时候在农场长大,偶尔牛羊得了瘟病,都是我去处理,见过死去的动物不算反常吧?
      您要是怀疑我,大可现在叫警察来逮捕我,看能不能破获悬案!”

      “你别激动,喝口水润润嗓子...”蔺律师镜片背后的绿眼睛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我,真的再不开口了,像是一定要坚持看到我喝水才肯罢休。
      我梗着喉咙与他对视了半分钟,最后败下阵来举杯抿了口水。

      水划过久遇甘霖的喉咙时还有些刺痛。
      我连着咳嗽了几声,放下水杯哑声说,“我喝过了,不口渴,你继续说。”

      蔺律师手肘搭在桌边,双手交叉十指,“我没有怀疑南先生的意思,但是不是皮下出血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除了法医。而唯一能够申请解剖的,是珌阁的监护人。罗尔伯公爵已表明态度,他不愿打扰珌阁安息。”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了,南先生,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要考虑以后的日子,不要一昧纠缠过去的事情了。你执意纠缠,难道是想说罗尔伯公爵蓄意谋害一条狗?”

      我无言以对,桌上的电话恰好响了,蔺律师拿起话筒,另一只手盖住传声的一端,“没有其他事我要忙工作了,南先生自便吧。”

      事已至此,我不好再说什么,抛下“告辞”二字灰溜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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