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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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申城，瑞恒私立医院，VIP病房。
“哈啾。”鹿时深坐在沙发角落，闷闷打了个喷嚏，震得鼻腔生疼。
这个后劲儿悠长的喷嚏，仿佛一种预告——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是来探病的。这时，病房里众人忙着聊天，没人注意他的异样，他总是不太引人关注。
施卫虹是他高中语文老师，昵称“师太”。他从高中公号得知师太生病，又打听到人在申城治疗，便特地来探望。
“哈啾。”他又打了一个喷嚏。病房里的花让他鼻腔不适。
他无法融入聊天，只觉心累。正想找借口溜走，师太开口：“一看到你，就想到另一个陆时生。”
“陆时生”三个字像一个开关，“啪嗒”一声，鹿时深脑内的幻想大门开了一条缝。
“你们联系过没？”师太没发现鹿时深眼神迷离，“他去年回国了，你知道吗？”
鹿时深逐渐难以对外界的一切集中注意力。他知道，这是要发病了，便狠掐了一把大腿。
“没联系，我们工作都忙。”他搪塞，心想，但他一直陪着我。
“那可惜了。”师太道，“他刚走没几分钟。”
鹿时深不擅长聊天，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接这话，忽有人敲门。
下一秒，陆时生带着一身秋寒推门而入，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眼神像被烫到，忙不迭逃开了。
“施老师，我落东西了。”陆时生惭愧笑笑。
“说曹操，曹操到。”师太笑起来，“既然回来了，坐下聊聊，刚好小鹿也在。”
陆时生面露难色，最后没能推辞。
鹿时深往沙发角落挪了挪，给人留出座位。对方没领情，往沙发边墙上一靠，不再说话。
两人陷入博弈般的沉默，较量着谁的控制力更胜一筹，经年未见，居然都成了功力十足的演员。
最后，鹿时深先败下阵来，局促道：“好久不见。”
“也不久，十三年而已。”陆时生强硬掐断话头。
“哈啾。”鹿时深十分感激这个喷嚏，帮他掩饰了尴尬。
几乎同时，陆时生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用责备的语气问：“过敏了？”
一屋子的人都没发现他过敏，陆时生才进门不到五分钟就发现了。他不知该不该欣慰，只默默点了点头。
“出去透透气？”对方又问，分明是关心的话，却说得冷漠。
对方倚墙站着，表情如常，身形挺拔，把一身朴素的滨中校服穿得像西装般体面。
鹿时深猛然意识到不对。陆时生怎么会穿着滨中校服？他们分明已经毕业十几年了。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扭头去看。
墙边没有陆时生，整个病房里都没有陆时生。他吓呆了……是幻觉！
“小鹿？鹿时深！”师太大声道。
鹿时深这才从慌乱里被叫醒，讷讷道：“施老师？”
师太无奈问：“几岁了，还那么爱走神。我刚问你，他去年回国了，你知道吗？”
“没联系，我们很久没联系了。”鹿时深答非所问，引得师太一阵摇头叹气。
他答完，觉得头痛口渴，不知是因为花粉过敏，还是因为被人发现走了神。
原来，早在听见“陆时生”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发病了。
……
鹿时深有严重的强迫幻想症，会在特定因素诱导下，陷入幻想世界，类似于俗话说的“白日做梦”。
不同于妄想症，强迫型幻想症患者知道脑中世界只是幻想。但他们比常人更易陷入幻想，且长久沉溺其中。
他们的幻想世界无比真实，人、物、环境，都与现实差异甚微，而创造幻想多是因为现实里的求而不得。
严重时，他们难以控制何时进入幻想。就像鹿时深这样，只是听到了一个名字，就跌入幻想而不自知。
研究表明，不少病例的实际症状是会幻想和偶像一同生活，朝夕相伴，甚至结婚并发生关系，但现实里他们通常毫无交集。
陆时生，就是鹿时深白日梦的核心人物，鹿时深的整个幻想世界因他而生。
在现实里，陆时生是他高中时的男神级学长。
高中时，鹿时深视他为偶像，对他春心萌动，并在炽热情感催动下，为他创造了一个幻想世界。
在幻想里，他们从高中起就甜蜜相恋，而后互相陪伴十余载，朝夕相处。
时至今日，陆时生还会在幻想里和他散步，带他看电影，陪他加班，督促他吃饭，甚至偶尔和他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简而言之，鹿时深一直在YY这位高中偶像，YY了整整十几年。
……
病房里的聊天围绕陆时生展开，鹿时深被迫参与，疲于应对，还有随时再陷入幻想的危险。
好在这次真的有人敲门，大家纷纷停下，抬头去看。
鹿时深借开门的机会逃避了对话。门一开，他的世界被空投进一颗炸弹。
陆时生这一次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向他。
门外的人，脸孔比幻想中更成熟些，剑眉，丹凤眼，雕塑般线条优美的鼻梁，薄嘴唇，乍看有点凶。
鹿时深又狠拧了自己大腿，疼得一哆嗦，可眼前幻觉没有消失。他下意识关门，对方伸手抵住了门板，力气挺大。
他错乱又恐慌，才刚跳出一段幻想，陆时生竟真出现了。这是另一段幻想，还是真实？
他害怕自己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内心隐秘会从眼神里泄露，甚至不敢与对方对视。
陆时生顿了片刻，倾身凑近，小声问：“鹿时深，十几年不见，又想把门拍我脸上？”
鹿时深几乎丧失语言能力，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听罢，眉头微蹙，不再看他，目光投向病床，客气说：“施老师，我忘记拿围巾了。”
“说曹操，曹操到。”师太乐了，“来了就别走了，坐下聊会儿。”
陆时生听话入座，而后对着还傻愣在门边的鹿时深说：“过来坐吧。看到我这么惊讶吗？”
鹿时深机械地走过去，挨着陆时生坐下，绷紧双腿，努力和对方保持一指距离。
陆时生等他坐下，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还是说，你压根儿不想见到我？”
问完这句，陆时生游刃有余加入聊天，没再理会他。
鹿时深魂不守舍旁听，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下意识去观察身边人的反应，那人果然无动于衷。
他自嘲笑笑。竟然在期盼着陆时生注意到他不舒服了吗？陆时生凭什么要注意到？
“施老师，我还有工作，手术前再来看您。”陆时生突兀打断聊天，“小鹿住得离我公司近，我顺路带他回去。”
陆时生说完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见他没动，又回来抓了他手腕，把他带出病房。
贴着手腕的手掌温热，用了几分力气，让鹿时深不能轻易挣脱。鹿时深也不想挣脱。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快走，最后停在露天停车场。
申城秋日冷风迎面而来，夹带丝丝寒雨，凉意渗进皮肤，让鹿时深回神。
陆时生问：“回家？”
“嗯。”鹿时深轻声答。
陆时生没回应，钻进一辆银色SUV。鹿时深也绕到副驾驶，伸手开车门，却发现门锁着。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要送你回家吧？”陆时生皱眉，“鹿时深，十几年了，你还是这么没脑子？”
一句话再次扰乱心绪。鹿时深被这话钉在原地，直到被风吹得手脚麻木。
他抬头四顾，没有银色SUV，没有陆时生，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站在雨里。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没发生过，亦无迹可寻。
又又又是一场幻觉吗？可心里的失落，却比平时从幻想中醒来时更甚。
……
次日，鹿时深坐在心理咨询室里，握着水杯的手不住颤抖，一开口就问：“沐良哥，我是不是疯了？”
“我看是病了，你脸色也太差了。”李沐良是鹿时深的心理咨询师，也是大学学长。
“我昨天差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鹿时深嘴唇发白，面颊绯红，大约在发烧。
李沐良习惯了。他这个学弟，身体素质一向不好，容易过敏，老是生病，不喜欢运动和社交。
“小鹿，你先喝点水再说。”李沐良温声安慰。
鹿时深找李沐良做心理咨询已经很多年了。关于陆时生的幻想，是他讳莫如深的秘密，只有面对李沐良才能吐露一二。
他对李沐良描述过许多幻想，细节丰富，甚至有生理感受，常让人无法分辨这些事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单纯源于幻想。
鹿时深喝了半杯水，长出一口气。
李沐良温和道：“感觉好点了吗？”
鹿时深缓缓点头，表情放松下来。
“我们聊聊昨天的事情？”李沐良在他对面坐下。
鹿时深喝光了水，描述了他在病房两次“见到”陆时生的情况。
“我当时差点以为，陆时生是真的出现了。”鹿时深说罢，觉得疲惫，脑袋发晕。
李沐良听完，却被一股巨大不安笼罩，试探问：“小鹿，你的意思是，你昨天两次进入幻想？”
鹿时深点头，补充道：“在很短时间里，连续两次，都是幻想他出现了。”
李沐良问：“我记得，你不喜欢戴围巾？”
鹿时深不懂对方为何这么问，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说：“对，我喜欢穿高领。围巾总被我弄丢。”
李沐良又问：“你刚才提到，第二次，他是回病房拿围巾。那是幻想，对吗？”
“是幻想。”鹿时深答得肯定。
李沐良追问：“你还记得，是怎样的围巾吗？”
鹿时深不懂对方为何追着一条围巾问，回忆道：“深灰色，毛呢质感。”
李沐良听罢沉默了，扭头往门口方向看去。鹿时深也跟着看过去。
诊疗室门后挂着一条深灰色毛呢围巾。鹿时深今天也穿了高领，所以那应该不是他的围巾，那只能是……陆时生的。
“轰”的一声，在鹿时深脑子里，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撞在一起。
泰坦尼克撞上冰山，亚欧板块冲击印度洋板块，宇宙里两颗恒星高速相撞，共同毁灭。
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
手机陡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鹿时深颤抖接起，声音传来：“小鹿吗？我是老周啊，我们和陆神在外面喝酒，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疯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