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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度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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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汀把人带过来的半道上,接到了狐狸的传音,说是不用把人带去那里了,要带人去明镜堂。
明镜堂,临月城城主断案的地方。白安远的意思很明了,把人带到明镜堂,让城主亲自断一断这桩人鬼冤案。
临月城城主在百姓中的声望并不低下,若说此人有个污点,那就是他的小儿子,一个举城皆知的纨绔。
叶汀往来于临月城的几日,路上走着都能听到百姓对这个蠢货纨绔的怨言:
“城主啊什么都好,就是对他的小儿子太过纵容。”
“哼!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对百姓满口律法公正,对他家里人倒是舍不得下手,即便出了人命也能一条被子盖过天!”
“诶,城主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徇私枉法?”
“我都亲耳听到过……”
谈论到要紧的事,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好像说话的声气一旦变大就会有杀身之祸似的。
叶汀想,书中常言清官护佑地方百姓,若有亲者犯其法,必不顾亲眷血脉。若临月城城主真如百姓口中那般,这案哪里还有断的必要?
正如那话所说,一条棉被盖过天,临月城城主只需走个过场,就可判他的小儿子无罪,他们此行必定无功而返。
叶汀看了眼被挂在剑上的母子,默默想,要不我将此二人丢进河里,这样也牵涉不到狐狸了,也算干净。
他心头思忖,越想越觉得这么干很可以。女鬼解了心头恨,狐狸度了人,而自己不过是倒一段时间的霉,很划算。
师父说过,他倒的那些霉都会应到师父自己身上,这么算起来,他也损失不了什么。皆大欢喜。
叶汀打定注意,步尖一转,随即便要朝着临月河畔去。
这头不知是不是叶汀思考得有些久,他才打定主意,狐狸传音过来要骂人了:“道士!你死哪去了,赶紧过来!别耽误事儿!”
叶汀一愣:“我正想……”
白安远吼他:“你想什么想!你个瓜皮脑袋就别想了!快过来。”
瓜皮脑袋?叶汀又是一愣,他的脑袋哪里像瓜皮了?
叶汀陷入了沉思,在白安远第三遍吼声传过来之时,叶汀的身体自动听从狐狸的话,将人带去了明镜堂。
那头在山上的师父一个喷嚏要打不打,卡了有一会了,看起来像是要憋个大的。
过了好一会儿,卡得不上不下的喷嚏奇迹般的消失了,他摸了摸鼻子,浑身透出一种不自在感。
不会又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师父掐指掐到一半,熟悉的卦象缓缓显露出一角,他默默停住了算卦的手。
特奶奶的,又是那造孽的徒弟!
——
大堂之上,明镜高悬。
女鬼苏若一身怨煞之气,本应进不了充斥着正气的明镜堂,此次能进,全靠白安远先前给她的那个纸偶小人。
她附于小人身上,纸偶一落地便长成了她原本的身量。
只见苏若立于堂下,不卑不亢诉着冤情。
堂外不知何时围满了百姓,或稀奇,或期待,或藐视地私语着。
叶汀进明镜堂前,瞥见几排字悬浮于牌匾之上:
城主小儿太混账
强抢民女出人命
自家蠢货出祸事
且看城主灭蠢人
叶汀:“……”
他开了天眼一看,一个金色大阵在地上缓缓而动,画地为牢。
接着,他扫了一圈围着的百姓,不仅有私语讨论那几排字的人,还有几个带笔上门的说书人。
口诛、笔伐,齐整。
看样子,临月城城主要是包庇那蠢货,不但走不出明镜堂的门,而且要被唾沫星子一直淹到后世去,“流芳千古”。
大堂内,苏若眼中含泪,泣声难掩:“……民女遭此侮辱,本欲前来报官,可他竟给民女下药,迷晕了民女,民女……”
说着便哭了起来,抽抽噎噎:“这之后,大抵是有人见那恶徒行迹鬼祟,跟了上来,发现民女后,想救民女于水火,可是……”
她的泣声夹了一丝寒意,更显字字泣血:“恶徒把他杀害,抛尸于临月河畔。”
门口百姓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
堂上的城主面色沉重:“苏若,那恶徒是谁?”
苏若环顾四周,见百姓都在为她义愤填膺,目光落到藏在人堆里的叶汀。
他站在人堆的边缘处,与百姓隔着些距离,身后悬浮着一把剑,施了术,一旁的百姓都看不见。剑上还挂着两个人,是本案的罪魁祸首。
她收回目光,转身朝大堂上位轻盈盈一礼:“禀告大人,正是您的亲儿子。”
那上方写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嘭!
城主拍桌而起,威严乍泄,看起来很不信这等恶徒是他的儿子:“可有证据?”
站在苏若身后的狐狸给叶汀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丢过来。
叶汀微微歪了歪头,一脸茫然,不懂他是何意。
白安远内心叹了口气,径直走到他那里,一把抢过了他剑上挂着还施了隐身术的两个人,解开术法后随手丢到了大堂中央,跟丢垃圾似的。
蠢货和城主夫人都被施术封了嘴,一落地术法被解,蠢货见到城主稍微瑟缩了下,默默地往他娘身后藏。
苏若见罢,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下,旋即跪下,继续哭:“大人,便是此人作恶,您一定要为民女主持公道啊。”
堂上的城主死死抓着手中的惊堂木,狠狠地皱着眉看着他的妻子,声音冷肃:“告诉本官,她说的可是真的?”
城主夫人原本还有些心虚,但见到城主如此公事公办,丝毫不念及家人的样子让她有些恼。
他在外声名远扬,清官之名加身,百姓爱戴,却一点没有顾及过家人死活。十几年前,看着她长大的管家爷爷不过是教训了个把丫鬟,说罚就罚,那五十大板打下去,她视作亲人的管家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这事她要个解释,他却拿什么律法来敷衍她。
这么多年了,再一次碰到相似的境地,他还是如同当年一般,听那丫头片子说完后就来质问她。
也不管她被绑过来是多么的狼狈,多么的不堪,多么的耻辱。
这样的人不是她的丈夫。
夫人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可是你的亲儿子,你要为了一个死了爹娘的丫头片子弄死你的亲儿子?”
这便是承认了。
城主手中的惊堂木越过夫人砸到了一直往后躲的蠢货身上。
蠢货惨叫一声:“爹!您打我干嘛?要不是苏若那小贱人,我至于在这给您丢那么大的脸吗?”
城主怒喝:“你给我说说,她说的可是真的?”
蠢货当然不可能承认,就像他娘说的,承认了,他就得被他爹打死。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假的。是苏若勾引您儿子我,勾引我就算了,她还给我戴绿帽,幸好我发现得早……”
颠倒黑白!
苏若重重掐着手里的手帕,几乎要出手,被白安远一道传音给制止了:“冷静,现在还用不着姑娘出手。”
白安远在蠢货说更多惹怒苏若的话之前缓缓开口:“城主莫要急着训斥儿子,咱先审审犯人吧。”
说是审犯人,他却朝着叶汀那走去,在叶汀的腰带上摸了一圈,捏出个沙砾来。
白安远眯眼笑了笑:“此物名为奇螺,可以留下人说过的话,前几日这位少爷吐露真言之时,道士身上就带了这个,这不,刚好凑了个巧。”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蠢货,慢悠悠地说:“全给记下来了。”
白安远屈指一点,奇螺变成巴掌大小,他轻轻叩了叩,奇螺里的声音瞬间传满了整个大堂。
百姓们顿时哗然一片。
城主听着眉头越皱越深,蠢货已然大汗淋漓,眼里全是惊惧。
夫人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奇螺将那些言语公之于众,大局已定。
白安远微笑:“城主,这下可以定罪了么?”
城主定在那处许久没有动弹,像是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木偶人。
围着明镜堂的百姓仍在窃窃私语,不知为何,这些私语声变得异常清晰,几乎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大堂。
“城主不会要包庇他儿子吧?”
有人说:“嘁!装了那么久的清官,事儿撞自己头上了,最后还不是要徇私枉法。”
“不会吧,城主大人都还没裁决呢,说不准在给他儿子量刑呢。”
“那城主夫人呢?她可是一路护着她儿子的,你看,她要不护着,也不会再搭上一条人命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都做了几十年夫妻了,临月城住过几天的都知道他们有多恩爱,这夫人肯定是要护的。你瞧这结果,还不是罔顾律法?狗官!”
“说不准呢,之前城主府的管家还是夫人亲信呢,后来那管家差点把那小丫头整死,被城主发现后还不是罚了?依我看,城主定是公正严明的。”
城主定是公正严明的,这句话直直地钻进了夫人的耳朵里,萦绕不散。
大堂上的城主的手在几个令牌上逡巡,迟迟没有下令。
可夫人看到他在斩字令上停了很久,很明显,她公正严明的好丈夫打算斩了她儿子。
夫人失了往日的端庄,眼睛泛红:“你不能这样,他可是你儿子啊!”
城主声音低哑:“他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我的儿子。多年的教导竟教出了一个恃强凌弱的恶徒。”
“我自认家风严谨,方才思索良久也没想到他变成如今这模样的缘由。你不是同我说这孩子只是顽劣了些,多管教管教就好了吗?”
夫人冷嘲道:“你有管教过一天吗?你只知大儿秉性温良,是接你位置的人,只宠他只教他,小儿性子顽劣,因此未得过你半句教导。你问我缘由?”
她笑了几声,显得有些癫狂:“如今你倒是来管教了,哈哈,我的城主大人,我的……”
“夫君。斩儿全公正……”她有些说不下去,心里已是非常清楚城主的选择,“夫君,你将我一道斩了吧,苏姑娘这条人命亦有我之过。”
蠢货扑向了城主,大叫道:“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儿子啊!”
才碰到城主衣角就被拉开,蠢货痛哭流涕:“父亲,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夫人俯身长揖:“夫君,子不教母之过,作为他的母亲,我愿替他受刑。”
城主指间发颤,哑声道:“好一个子不教母之过。”
他自嘲一笑:“好一个母子情深。”
“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你们?”
说罢,他指间的斩令丢了出去。
斩令却没有落地,而是被一只手投回了令堆里。
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真是一出好戏,苏姑娘,你怎么看?”
苏姑娘只想看到蠢货死,城主夫人出来瞎掺和什么。
自她死后,城主夫人已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不必偿命。
她止了泣声:“民女只想看到那恶徒被绳之以法。”
随即看向了被摁住的蠢货。
意思很明显,只能蠢货被斩,别人替不了。
白安远低声对城主说:“你若应了夫人的意思,不一样在徇私?”
城主定定看了他一会,那支斩令又被拿到了手上。
这回白安远没再拦他。
城主收了收情绪,丢下斩令和罚令,朗声道:“该子心狠手辣,杀人需得偿命,依照我朝律法,于秋后问斩。夫人无脑包庇,藐视官威,罚二十大板,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