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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哭 ...

  •   白师父一手一个崽子拎开,自己躺到了那把躺椅上,无语道:“小兔崽子,你欠锤是吧?”

      叶小兔崽子一个转身躲到白小狐狸崽子身后,一本正经地说:“前辈,恼羞成怒容易伤身。更何况我说的是实话。”

      白小狐狸崽子瞪大了眼睛跟傻了一样看着白师父,好半晌没回神。

      躺椅上的大美人松松垮垮地瘫在上面,缓缓闭上了眼,一点没有身后人说的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闲散地对他说:“安远,今天吃什么?”

      是他十分熟悉的语气和姿态。白安远心中那个温柔平和的老太太正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起来——老太太还没病得这么严重的时候,也总是这么懒懒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腿偶尔靠在一起,晃晃悠悠的,颇有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白安远下意识答道:“买了只鸡,炖汤喝。”

      躺椅上晃悠的人睁了眼,嫌弃道:“又吃鸡?小狐狸,都吃多少顿了,就不能换换口味吗?”

      “不能。”白安远眼前忽然一模糊,眨了眨眼睛,恍然地笑了笑,“我还没吃腻。”

      “哎,小狐狸,谁欺负你了,怎么忽然哭了?”白师父腿也不晃了,坐正了些,连忙把小狐狸拉了过来,在小狐狸看不到的地方,朝叶汀摆了摆手,示意他干活。

      叶汀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了。

      骤然听到这话,白安远心底忽然涌上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心情,酸酸涩涩的,就好像摔了一跤,被大人扶起来安慰一样,本来不委屈的,可是有人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忍不住告状,告诉大人,都是这破地板的错!长得那么不平,害得你家小孩摔得这么惨!

      然后等着大人好笑地骂一顿地板出气,踩上两脚最好,这样小孩才能带着泪花笑出声来。

      他真的好多好多年没有人可以告状了。

      白安远闭了眼,深刻地感受了下拿自己的脸当桌板擦的力道,然后按住了那只手,带着哭腔喊道:“师……师父。”

      别擦了,您徒弟这张人脸要给擦没了。

      “嗯?”白师父停了手,疑惑道,“不哭了?继续哭啊,这脸还没擦干净呢,继续哭!”

      白安远瞬间把剩下的那点眼泪憋了回去。

      敢情您拿眼泪给我洗脸呢。

      白安远打算告状了:“师父您欺负我!”

      白师父一听,那点哄崽子的心思全没了,掐了徒弟白嫩的脸微笑道:“小狐狸,你说清楚,谁欺负你了?”

      “您啊!”白安远没挣扎,就着这姿势呲牙咧嘴地说,“您老欺负我就算了,还冤枉我。”

      白师父眼睛一眯:“我冤枉你?冤枉你什么了?”

      白安远眼神一暗,没说冤枉什么,十分无理取闹还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您就是冤枉我!”

      眼前好像亮了,四周渐渐变得干燥起来。

      竹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隐隐传来几句话。

      白安远耳朵一动,侧头看向了门那边,被白师父一下就给揪了回来:“看什么看,你今天不说清楚,甭想吃饭!”

      白安远悄然捏了个诀,手里凭空变出了一只鸡,举到白师父眼前,胡乱编了个理由:“冤枉我老是买鸡吃!明明就是您想吃才让我买的!”

      白师父这才松开手,一接过鸡,面前的小狐狸飞快地蹿溜了出去。

      小院的门一开又一关,露出几句清晰的人声:“就是这家的小孩,偷了我家的钱。”

      白师父站了起来,沉声道:“叶汀,出来,小狐狸的防备松懈了。”

      叶汀脚踏乾坤,瞬间将躺椅挪开,站到了躺椅的位置上,双手掐诀,直接起了一个阵,手指飞动合十,而后缓缓分开,再度掐诀,阵法一分再分,最后合聚成一个小空间将整个院子笼了进去。

      他道:“前辈,好了。”

      说罢,盘腿坐在半空中,闭上眼睛,专心维系整个阵法空间。

      白师父点点头,走了出去。

      在白安远回来之前,白师父跟叶汀问了在她醒来前,内府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叶汀一五一十的说了。白师父一比对现实,果然发现不对劲。

      内府幻境皆为所思所想,所呈现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全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幻境更像是一种被美化了某些点的记忆。

      也就是说,白安远出现过的记忆不是全部的事实,其中的某些部分,会被他修改成自己希望的那样。

      如果白师父没有醒来的话,在这内府幻境里,白师父很可能不会像现实中那样死去,反而会在他一天天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变好,甚至回到修为的巅峰时刻。

      但白安远没见过巅峰时期的白师父,只能想到白师父刚见到他的模样,所以在这里白师父也只会是一个老太太的模样。

      但白师父留下了一颗“种子”,并在这里醒了过来,那么事情就会发生变化。

      她要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具生命力的样子出现,去刺激白安远对他自己筑起的高墙,找到最脆弱的地方,从而去击溃他,让他直视自己,再铸偶师的道心。

      但是在内府击溃一个人现有的道心,容易让人经脉倒逆,恐生心魔,所以叶汀就负责在此护住白安远的内府识海,好让道心有再铸的余地。

      白师父走出门去,正好见到白安远将带头的壮汉一脚踹飞。

      这就是他内心最不敢直视,最脆弱的那个点了。

      一眼望过去,都是熟悉的面孔。有曾经关照过他们的邻里,也有总是来串门要糖吃的小孩。

      他们嘴里说的那些关于小狐狸的事,她都已经听过一遍。

      他们是来要钱的。小狐狸没钱给她买药,磕磕绊绊地试着用学到的偶师的那些东西,第一次给人家宅里度了怨煞,然后自己去人家里的库房拿了块金子走了。

      第二日拿金子去给她买药的路上,被那家的人雇来的人把金子抢走,小狐狸不甘心,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于是连夜又把金子拿了回来。

      之后才有了眼前这一遭。

      她记得当时她只想快些打发走这些人,口头上顺他们的意,不痛不痒地随便说了两句,想着关起门来的时候再跟小狐狸好好说道这些东西。

      没想到,一闭眼就再没醒过来。

      这次她没再顺他们的意,换了种处理方式,温声细语地把事情有条有理地处理了。

      摸着小狐狸的脑袋,等人都散了之后,按她所想的一点点教给小狐狸。

      由叶汀撑起来的那片晴似乎慢慢地变了,暖黄色的光落在他们师徒身上,显得岁月悠长。

      似乎时间停下了,停在了她摸他脑袋的那一刻。

      听叶汀说的,小狐狸崽子已经很大了,能很好的处理人世间的很多事情,却一直过不了这个坎。

      她想,小狐狸可能最放不下的不是那件他早就可以处理的事,而是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她。

      白师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温柔道:“小狐狸,变回原型给师父摸摸毛好不好?”

      白安远回了她个笑,顺从地变回了小狐狸,跳到她的怀里。

      白师父抱着小狐狸揉了两把:“小狐狸,师父要走了,那只鸡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说着把他又放下了,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过身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一片光里。

      身影一点点化作齑粉散开,与温暖和煦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潇洒地落了一地。

      小狐狸看着这一幕,愣在了原地。

      四周暖橘色的光线一点点被黑色吞没,内府轰隆轰隆地颤着,嘭的一下,再度恢复稳定。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听到另一个温柔的声音说:“狐狸,不哭。”

      “我没哭。”小狐狸变成了人,蹲在原地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叶汀蹲到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白师父告诉我,还能再见面的。”

      “真的?”白安远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略略发红,湿润润的,音色立马敞亮起来。

      叶汀帮他仔细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当然是真的。”

      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人拉了起来,轻轻地抱着拍拍背:“你的经脉还差一点点就打通了,只要好好修行,自然能与她在人间再度相逢。”

      叶汀在他耳边细声说:“出去吧,不要浪费了白师父的一番心意。”

      白安远感觉到耳朵被温热的气息侵扰着,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却没有躲开,红着耳朵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闷闷沉沉地应了一声。

      竹院整个碎了,露出内府原本华光溢彩的模样。

      墙也消失了,经脉顺畅,灵气四溢。

      两人少年的身形拉高,还没完全变回成青年便立即化作了两道流光一闪而逝,各归其位。

      山上的风变得湿润阴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逐渐推开。

      叶汀先白安远一步醒来,再度看了一遍狐狸的经脉后,放心地收了阵。

      他刚走到白安远旁边坐着,准备等狐狸醒过来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一身白色,从头发丝白到脚,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叶汀看着熟悉的灵力波动,无奈道:“师父,你在这干嘛?”

      玄岳嫌弃地看了他这糟心徒弟一眼:“少管你师父的事!”

      继而转头看向白安远:“你道侣经脉通了没?”

      叶汀贴心道:“徒儿记得,师父你是长了手的。”

      肉眼看不到经脉,玄岳也没有天眼,所以叶汀让他自己去把脉,很是尊师。

      玄岳听了这话,一巴掌糊上叶汀的脑袋:“臭小子!我要是把得了妖族的脉,还用得着问你?”

      叶汀:“是哦。”

      人妖殊途,殊途不仅在种族形态上,经脉上更是殊途。

      他的天眼可以看到经脉所以轻而易举就可以看到经脉流动,他师父是个剑修,没看过关于妖族经脉的书,自然也把不准妖族的脉。

      这巴掌挨得不冤。

      叶汀挨过之后,没再顶嘴,老实说:“没什么问题,就等狐狸醒过来就可以走了。”

      玄岳点头:“那就好。”

      他拍了拍叶汀的脑袋:“三日后放榜,记得去看自己的名字。”

      话音落,人又消失了。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叶汀皱着眉,想了下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

      实在太奇怪了!从狐狸洞莫名其妙到了一家宅院后就事情就变得非常奇怪,他一个道士,好好的忽然就入了红尘考科举,本来进了牢房考不了了,师父唰地就出现了,然后唰地又没了。

      从那之后,狐狸也没了灵力,这下灵力回来了,师父又打扮成这种鬼样子出现,说了两句又走了。

      还让他看榜!难不成他一个道士还真要去做官不成?!

      叶汀瞅着白安远身上的各种因果线,转念一想,做官好像也不错,到时候跟皇帝要个巡抚的官,趁着这机会,最好带着狐狸把这些线都消了。

      不过,经脉运行都平稳了,狐狸怎么还没醒?

      诶?狐狸脖子上好像有颗小痣。

      叶汀凑近看,脸贴了上去,手还不自觉抬了抬白安远的下巴,才仔细看清小痣的形状。

      真的有,还有点好看。

      修长的指尖揉了揉那颗小痣,周围的皮肤红了一些。

      叶汀忽然想弄得更红,还没用力却被一把握住了手。

      脑袋顶上传来狐狸淡淡的恼怒声:“道士,你做什么?”

      叶汀抬了眼,只看到他微抿着的唇,才发觉两人离得有些太近了,想拉开距离,却没料腿一个没稳,身体就向前倾过去。

      上面的人忽然到了身下,叶汀只来得及帮狐狸垫脑袋。

      叶汀干笑两声,心虚道:“腿…腿麻了,你信吗?”

      白安远微笑:“你看我信不信?”

      叶汀:“还是信吧。”

      白安远:“……”

      他一脚就踹了出去,叶汀早就防备,没让那一脚踹实,飞速起身,顺带拉了白安远一把。

      等人站稳当了再度拉开距离。

      叶汀试图解释方才自己的行为:“狐狸……圆圆!我刚才只是想看看你脖子上的痣,真的!”

      白安远冷着脸拍了拍身上的灰:“痣有什么好看的?”

      叶汀口不择言:“好看的!那颗痣被揉过之后还会变红!”

      白安远:“……”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看到瓜道士这副傻样,就很想动手。

      于是白安远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跟叶汀打了一架。

      自幻梦中醒来的那点失落与伤心的余韵,在一招一式中慢慢消散掉。

      晨光照过大地,于是天彻底亮了。

      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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