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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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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个什么名呢,大小姐得仔细想一想。
名字太重要了,不论是晨醒还是夜里歇下,再或者梦呓时无意吐露,也许都会唤上一声。
此前夫人用的都是那位小姐的名,旁人也都是那么称呼的,夫人还从未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大小姐捻着那细嫩的藤,细想了一番,没想出什么好听又适合的名字,“我再想想?”
“那你得好好想。”夫人说。
“那必定是要好好想的,这可是我得叫一辈子的名字。”大小姐打趣般。
夫人只觉得心潮涌动,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便轻着声形容道:“我的心跳得很快,心血好像沸了般,连带着流动的血液也燥了起来,淌过之处筋骨疲软,像要被焐化了。”
大小姐轻声笑起,点着夫人的心口说:“这是心动,是从先喜到后爱的必经之径。”
“是么,此前它也这么跃动着,然而那时心口下好似空空如也,此时满满当当。”夫人按住胸口,像在感受般,轻轻合眼。
“是。”大小姐答。
过道上有人走来,朝大小姐使了个眼色。
大小姐面色微凛,牵着夫人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那人冷汗淋漓,磕磕巴巴道:“联系不上海城码头,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游轮如果没了油,便只能在海上漂着了,这船上又没有食物,也不知道会漂到哪里,何时才能漂到头。
茫茫大海上连一寸光也没有,恰又浓云遮天,连点月光也寻不见。
海水浓黑胜墨,其下有数千米深,泊于其上,如行于鬼怪齿尖,叫人栗栗危惧。
大小姐并非无所不能,她在船上开出第一枪时,就已是在赌命,如今船舶没了油,她也不能凭空变出油来。
可以说,那些敌寇就算没有烧船的计划,也没打算让船上的人安然无忧。
夫人听不太明白,侧头问:“船不能靠岸了么。”
“可能有点难。”大小姐走到外边,扶着栏杆如凝视深渊般静默地看着海面。
“暴雨要来了。”夫人仰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大小姐随之望向天际,这海和天都是一个颜色,乍一看好像天地翻转,眩晕感天旋地转地倾泻而来。
“暴雨?”她知道有些植物能预知天气,譬如含羞草一类,没想到菟丝子竟也能。
夫人冷不丁伸手,揽上大小姐的腰,似乎心有畏忌,神色看起来不太平静,她仰着头说:“天变得有点凉了,是大暴雨,风会很大,我不太喜欢。”
大小姐陡然记起,菟丝子喜温暖潮湿,忽而转凉的天的确不讨对方喜欢。她按着夫人的背慢腾腾往下顺,说道:“那你快回客舱。”
这对于行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天气,风浪若是大起来,海面可就不安全了。
夫人不松手,直勾勾看着大小姐。
“我和你一起回去。”趁着周围没人,大小姐亲上夫人的鬓,把对方散乱的发往耳后一绕。
也就亲了这么一下。
大小姐心还乱着,正想迈步,却觉察到一根藤缠住了她的足踝,甚至还盘曲着往上攀,使得她连膝都不能弯。
“怎么,不让我走啊。”大小姐噙着笑意问。
夫人虽不喜这骤降的气温,但还是点头说:“还不想回去。”
“那想做什么。”大小姐明知故问。
52
那根藤绕上大小姐裙下的腿环,连带那冰冷的枪也贴得好似与她密不可分。
最上那一圈藤,恰好覆上斜斜的白纱花边,再往上一些便会过犹不及。
大小姐怎会无所察觉,一时间她气息都乱了,还抵在夫人鬓边的手一动,微微用力地捏起对方的耳垂。
“霁兰。”夫人忽然叫了大小姐一声,“我会护你。”
大小姐并未将这话当作玩笑,也不觉得这是调情时用来撩动心弦的甜言蜜语,她这后娘初次为人,痴痴傻傻,哪懂什么拨雨撩云的挑弄。
夫人只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直来直去的,真情实意全写在脸上。
“好,我信你。”大小姐挪不动腿,索性伸手揽向夫人后头,一边使对方倾近,自个儿也迎了过去。
夫人的发髻被揉得乱成一团,微微仰着头喘气吞吐,耳畔染上了绯色,眼尾也像火烧的云。按在她后头的手往下一滑,蹭得她后颈一阵酥麻,又将她后背那香云纱的料子摸得起皱。
船上油料快耗尽了,船舱里甚至不能开灯,能省即省。整条船好似成为了深渊一角,浮在海上时,连轮廓都被抹去。
也没人看得清船舱外的人在做什么,这黑灯瞎火的,没谁敢往外走。
缠在大小姐腿上的藤有意无意地伸展着,欲碰不碰地撘在那薄薄的白纱花边上,不过界,也半寸未退,那缱绻劲儿让大小姐心火燎原。
夫人坐上围栏,未被裙摆遮起的右腿盘至大小姐腰间,也像菟丝子那样严严实实地缠了上去,不给大小姐留一点后退的余地。
暴雨果真来了,压根没有缓冲的时间,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砸得人额脸生疼。
迅雨滂沱,烈风将浪卷了起来,整艘船起伏不定,似成了水上薄叶,不堪一击。
船愈晃愈猛,大小姐欲带夫人回到船舱,没想到警报再度响起,这次是……故障提醒。
“把航海罗盘拿出来!”大小姐忙喊。
船长室里,有人扯着嗓回应:“小姐,航海罗盘也出问题了!”
淋着雨,大小姐匆忙把夫人推进客舱,自个却转身要往船长室走,刚转身便被拉了个正着。
客舱里哭声一片,有人在不停询问海城码头有没有收到他们的求救。
大小姐半个身立在船舱外,身上滴着水,从头到脚全是湿的,她摸着夫人的脸说:“你在这里等等我。”
但大小姐没能关上客舱的门,因为夫人跟了出去。她看出来,她的后娘在害怕,那过细的手脚都在抖着。
“陈霁兰。”夫人忽然略显郑重地喊了一声,连名带姓的。
大小姐随之一顿,乱成一团的心因这声称呼而得了一瞬静谧,“回里面吧。”
“陈霁兰。”夫人闯入雨中,脸上顿时水涔涔的,白得像洗净的玉,但墨发丝丝绺绺贴在颊边,又有点像索命的鬼,“我要护你。”
大小姐来不及问对方要如何护,便见那瘦条条的身影跑至护栏边,轻盈盈地跃了下去。
她双目瞪直,心口如裂,慌忙飞奔过去,但海水昏黑,她什么也看不清!
但船在动,不像是被浪推着前行,而似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逆风而去。
大小姐在暴雨中站了一宿,好似被钉在了围栏边,在天亮时,才得以看清海里那一丛海蛇般的菟丝子。
涌昌号的抵达是个奇迹,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开到海城的,好似冥冥之中,有神明护着,但只有陈家大小姐知道,哪有什么神明,不过是她心中的所牵所绊。
大小姐在船下等了许久,在听见那一声“霁兰”时蓦地转身,只见夫人筋疲力竭般摇摇晃晃走来。
她连忙伸手揽住,把旁人递来的毛巾披到夫人身上,在坐上车后,才说:“我虽然喝了十来年的洋墨水,却还是懂得些古诗词的,你听过‘菟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吗。”
夫人摇头。
大小姐说:“意思是,就如水萍一般,所爱终有寄托,你……”
“嗯?”
车前坐了人,大小姐眼里带着隐晦情意,说:“叫寄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