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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个梦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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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尔蒂娜的丈夫死了,被丈夫的弟弟诬陷她不忠,把她和女儿都赶出来了。”帕雷萨说,“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她的父亲也和我的父亲是老朋友,他请求我庇护他的女儿,我没理由拒绝,不是吗?”
“她在自己家住着不好吗?”
“亲爱的,”帕雷萨站住,拍拍赫莫斯的肩膀,“她需要地位,领主的认可,良好的名声。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她来说是雪中送炭,那么,我为什么不帮帮忙呢?再说,按照习俗,领主夫人本来就该召属臣的夫人或女儿为她的侍女——当然,因为夫人您特殊情况,我们才没有这样做,不过……”
赫莫斯拍掉他的手。
“你是不是早就想把她接回来,要是我没出现,她就是领主夫人了吧?”
帕雷萨不笑了,看着他。
“我以为您,拿着一个婚约拜会了我的父亲的您,肯定知道,我把谁娶回来,不由我自己决定。”
“但您肯定想过这个问题,是吧?您离结婚的年纪越来越近,您敢说,您那时候想象您妻子的形象时,跃入脑海的那个人不是这位法尔蒂娜夫人?”
“我当然敢说!”帕雷萨恶狠狠地回答,“您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是的,您——”他压低声音,“是一位真龙,但您以为您就和真神一样全知全能了吗?‘您敢说’?您可真敢说!您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您好像觉得就这么短短几年时间您就把我看透了,把我了解了!连您没认识我的那对我至关重要的十几年也看透了了解了——您别开玩笑了!我告诉您,当我离结婚的年纪越来越近时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希望我永远也结不了婚!永远也没有可能让另一个人在我睡着时对我动手动脚,在我醒着时对我指手画脚!您记住了,”他手指向下指着地面,“我是这儿的领主,我爱让谁来我家里住谁就可以过来住!就算我请了情妇和妓女过来住,您也管不着!”
他撂下这话,转身想走。
他被赫莫斯揪住领子,就近拖进一个房间里。这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窗帘拉着,光线昏暗,他们两个人掀起了大量尘土,帕雷萨呛得直咳嗽。
他被赫莫斯抵在门上,赫莫斯那双金黄发亮的眼睛注视他,瞳孔成了一条竖线。
帕雷萨抓住赫莫斯的手腕,用力去扯,对方纹丝不动。他感到自己心跳飞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正在愈演愈烈。在他察觉不到的黑暗里,地板在崩塌,墙壁在剥落,堆积的杂物在扭曲,消失,梦境正因为梦的主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濒临崩溃。
帕雷萨看到赫莫斯笑了。龙慢慢靠近他,含住他的一片嘴唇,慢条斯理地吻他。
帕雷萨的心仍然跳得很快,但好像不是因为恐惧了。
赫莫斯张开嘴。
“对不起,”他对帕雷萨说,“我错怪您了,但您理解我一下嘛。青梅竹马,正当妙龄,你们热切交谈的样子太让我嫉妒了。我吃醋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自以为是地和您说话。可那是因为我在乎您,我爱慕您,我害怕失去您。您说的什么把情妇和妓女请过来的话,”他危险地盯着帕雷萨,“让我感到多么痛苦,您知道吗?”
帕雷萨的心又悬起来。
“对不起。”帕雷萨说。
“永远不要为了安抚我而对我虚情假意,好吗?”赫莫斯说。
帕雷萨抿起嘴唇,不说话了。
“我的错,”赫莫斯又说,“我让您觉得危险了。”他眼睛的光消失了,他松开了帕雷萨。
伯爵打开门,跑了出去。
但是梦境没有崩塌,重新变得稳定起来。
*
赫莫斯最后在藏书室找到了帕雷萨,坐在地板上,靠着书架,手里拿着一本书,装作在阅读的样子——之所以说是装,是因为他的眼珠完全没有任何移动,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而且当赫莫斯坐到他身边时,帕雷萨连眼皮也没抬。
赫莫斯慢慢从他的手指间抽出了那本书,伯爵微弱地反抗了一下——手指用力抓住书,但很快又松开,任由它摩擦着指尖被拿走了。
赫莫斯抖了一下手腕,那本书飞回原位,发出一声响动。
赫莫斯看着帕雷萨。这家伙刚刚那番话其实挺让他惊喜,他说他不喜欢结婚——但是现在,惊喜的感觉已经淡过去了。和帕雷萨相处的经历告诫他,如果真信了这家伙说的话,你就等着被他玩死吧。
梦的内容是梦的主人意识的反应,帕雷萨未必真的不喜欢结婚,他可能只是不喜欢赫莫斯而已。赫莫斯很清楚,帕雷萨从来没抱怨过法尔蒂娜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帕雷萨只抱怨过他,因为他反对帕雷萨去响应国王的征兆,参与那场战争。
但是那时候,他的抱怨很委婉,没有像刚才这样,和赫莫斯怒气冲冲地争吵。梦里的帕雷萨脾气变得差了很多,赫莫斯知道真正的他这个年龄大概不是这样,他现在容易发火只是因为这里是梦,人在梦里就是更容易冲动行事。
“我要向您郑重道歉,”帕雷萨突然开口了,“我刚刚口不择言。您知道,我的父母忠于彼此,他们都没有情人。我也如此,我忠于您,我不会有情人。法尔蒂娜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因为我和她理念相投,我想要做的一些事,我知道她会是最好的同盟。您明白吗?在我眼里,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朋友。”
“我也可以当您最好的盟友,可靠的朋友,”赫莫斯说,“只要您愿意……”
“不,你当不了。”帕雷萨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他们陷入了沉默,期间帕雷萨悄悄瞥了他一眼。
帕雷萨又开口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法尔蒂娜夫人有这么大的敌意。”
“因为我知道您会被她夺走。您明明也知道这一点,不是吗?”赫莫斯压着恼火说,他觉得就算帕雷萨在做梦,也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方看着他,不说话。
赫莫斯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时,帕雷萨突然凑过来,猝不及防吻了他。【】他结束这个吻,舔舔亮晶晶的嘴唇。他笑了,赫莫斯本来喜欢他这样的笑容,这个笑容意味着帕雷萨觉得自己做成了什么——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赫莫斯觉得帕雷萨大概是编出了什么成功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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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帕雷萨说。赫莫斯确信,帕雷萨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亲亲伯爵的额头,他喜欢被【】支配失去思考能力的帕雷萨甚于那个总是理智总在思考无时无刻不在编织着谎言和陷阱的帕雷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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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得承认,赫莫斯想,他有点理解当初将军在他说话时总是露出的厌烦表情了。他现在也对帕雷萨说的话感到厌烦,因为他很清楚帕雷萨这些话表达的意图是什么,而且他很清楚,他并不想让帕雷萨的意图实现,他并不想对他让步。
赫莫斯想,要是帕雷萨能一直只这样抓着他的衣服,喘息着,呻吟着,迷茫地看着他的眼睛,就好了。
别再说话了。
但是,这当然是不行的。现实里的那个就已经不再和他说话了。事实证明这仍然让他不好受。
“要是您真的在乎我的感受,”赫莫斯对帕雷萨说,“把法尔蒂娜赶回她自己的家去。”
他感到伯爵的手攥紧,松开,攥紧,松开。
“您想让我证明,在我心里您分量更重。”帕雷萨攥紧了手,“您会得到您想要的证明。”
手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