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布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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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大陆，珍珠镇。
珍珠码头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背着鱼篓的小贩，将鱼篓随意放在一个满是行人的通道旁边，就开始叫卖；手里拿着一大捧鲜花的姑娘，看到妇人或者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就会问：您需要鲜花吗？牵着渔网、拿着工具的渔夫，正在紧赶慢赶地往海边走，要出海去捕鱼……
有出去买牛奶的老妇人，有拉着木材往家里走的木匠，有管别人要糖吃的小孩、甚至还有想在码头上拉客的妓-女。
当然，也少不了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珍珠镇居民——
听说，那艘号称是西大陆上最大、最昂贵的帆船，莱恩号，今天就要回来了。
当初莱恩号下水的时候，就有好多人过来观摩。
那艘船可真大啊，桅杆高耸入云，帆布支起来后，看上去比好几亩良田都大。
那恐怕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船了。
而那个船长，胖胖的，腆着大肚子在船上发号施令，满面春风。
船上的水手也大都十分壮实，据说，当初船长在招募船员的时候，招了很多出海经验并不是很丰富的船员，为的就是给年轻人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
后来，大家发现船上还有一个没长成的、正在兴奋乱跑的小崽子，便觉得这话更加真实了。
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们扼腕叹息，纷纷表示自己当初也应该报名去当海员的，跟着莱恩号在望海上转一圈，不仅能挣到钱，还能有和人吹嘘的资本！
然而，只有真正上了船的人，才知道他们并没能挣到钱，更遑论和人吹嘘这一个多月来的海上生活。
他们是灰溜溜回来的。
当然，吹嘘也应该可以吹嘘一下，只不过大概率没人会相信。
——他们遇到了人鱼，救了他们两次，如同海神派来庇护他们的使者。不仅如此，还有一条人鱼大人不辞辛苦地将他们从星岛一路护送回来，中途甚至帮忙换了破漏的船板。
他们满心想要感谢人鱼，然而在船上找了一圈，却发现连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有。
小鱼干？别逗了，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人鱼大人从来都不动这些。
人类世界的纪念品？范围太宽阔了，并且，他们一船人全是男的，谁会随身携带个精致的小物件？
总不能把船上储备的铁钉、锤子、木板，甚至是他们自己吃饭的碗给人鱼吧？
最终，赛博让争气将自己做了好长一段日子的手工送给了布妮。
那是一块由鱼骨磨成的船锚，争气自己也十分乐意给出去。
于是，他们看到人鱼大人客气地推脱了一下，便收下了。
人鱼大人还说，有机会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再遇见。
人鱼大人热心、随和、有礼，将他们护送到远远地能瞧见珍珠码头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所以到最后，他们甚至都没有和人鱼大人告别。
人鱼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能再遇见。但船员们心里都知道，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而布托心里也知道，他们可能真的还会遇见。
毕竟他之后还要在西大陆上活动，只不过，再遇见的时候，他们应该是认不出他来的。
——而当时，在船员们发现他离开的时候，其实他是变成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鱼，依旧跟在船旁边。
他看着那些船员们惊叫着寻找，之后确定了他应该是不告而别，便叹着气说，还没说再见呢。
然而又过了一瞬，他听到又有人说：“这样也好，省得船长还惦记，觉得应该把人鱼送到老爷们手里换钱。”
然后，这个人就被赛博教训了一句：“小心说话！”
布托：“……”
当时布托心里想的是，人和人的差距可真是大啊。有像这位船员一样脑子不太多的，也有像赛博一样脑子很多的，还有像船长一样没心肝的。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他一路跟随着莱恩号，来到了珍珠码头，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衣着简单、气质朴素的青年。
青年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脸长得并不英俊，但也不丑。
这是布托在西大陆上最常用的身份，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来人不仔细记的话，根本记不清他的样子。
青年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个大变活人之后，施施然理了一下衣服，往珍珠镇的方向走去。
布托要去找他的“远房表叔”。
那是图那分支前两年安插在珍珠镇上的人鱼，名叫布加。
布加以前和潘叔达叔在东大陆上待过很多年，按照年龄来讲，也和潘叔达叔差不多大。
在布雷死后，布加便收拾行装，来到了西大陆，目的就是和布潘、布达一起，协助布托查明布雷的死因。
只不过，潘叔和达叔在望海里，而布加继续留在大陆上，做起了潜伏工作。
平时，布加的身份是珍珠镇上的画师。由于早年游历过东大陆，他能画出很多包含东方元素的画作，颇有特色，深受有钱人家的喜爱。
也恰恰因为这一点，布加可以随时与这些有钱人家保持联系。而非常凑巧的是，莱恩家族也是其中的一户。
一个月前，布加去给莱恩家族送新画作的时候，得知之前一直在莱恩家族做工的老园丁回家去了。
于是，他回到珍珠镇后便留意打听着，据说大管家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找过好几个园丁，却全都被老爷或是大公子给赶了出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花草修剪得不好，不合心意。
所以，他们家里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园丁。
因此，布托此行的身份，就是一名园丁。
——他与潘叔达叔仔细合计过，来到西大陆上，想要快速潜入莱恩家族的办法，无非就是像洛迪那样，去莱恩家族里做工。无论是男仆、女仆、还是其他工人，都能够接触到家族内部的事物。
只不过，潜入进去简单，想要真的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在这种西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并不容易。如果没有人来引荐的话，就会和洛迪一样，花费两年多的时间，只能知道莱恩家族里都有什么人、各种人是什么样的性格、都有什么身份。
这太慢了。
所以，布托需要人来帮忙引荐。
而布加的这个画师身份，就十分合适。
有了引荐，再加上图那一族的天赋秘术，想要查到有用的信息会容易很多。
——布托来到了一处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从院内跑出来了一个男人。
那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头发留得比一般男人要长，杂乱地在脑后扎了一个揪。他一手拿着画笔，另一只手上沾满了颜料，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念念叨叨。
然而，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布加就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将画笔放在一旁，赶紧给他这位好久未见的少主开了门。
“好久不见啊，表叔。”布托笑着调侃了一句。
“表叔表叔……”布加看布托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干脆地又换上了一脸苦大仇深，继续念念叨叨，“你表叔真的要画不出来了……”
布加将篱笆门再次关上，绕过院内堆着的画材，领布托往屋里走。
进了小屋之后，布加把门一关，才终于卸下了防备，又说了一句：“少主啊，我真的画不出了，灵感枯竭了。”
说完，他就用沾满颜料的手抓了一把头发。
抓完之后又反应过来，怪叫一声，脸上的表情越发欲哭无泪。
布托也放松了下来，此时此刻正摊在布加的软毛椅子上，简直要笑出声。
“潘叔和达叔让我给你带来了这个。”布托说着，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水草纸拿了出来，递给布加。
布加打开，发现里面是布达写得张牙舞爪的人鱼语，只有几个词：
石狮子、琉璃瓦、牌匾、灯笼、竹简、毛笔。
布加：“……”
哦，原来只是给他写了几个东大陆上的常见元素，让他找找灵感而已。
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加叔，辛苦你了。”布托真诚道。
“……不敢，不敢，”布加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好像终于靠着这几个词找回了一点灵感，这才正色道，“我这个身份还是挺好用的，都已经铺三年路了，实在是不忍心放弃。”
布托：“……”
之后，他就看到布加一脸慈爱又担心的样子，皱眉问他：“少主，话说回来，那莱恩家族可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您……”
布托遥遥头，打断了他的话：“潘叔和达叔都已经和我说过无数次了，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来吗？”
布加：“……”
人鱼画师默默地闭了嘴。
顿了一会，看着他们主君的脸色，又大着胆子张开：“那个，您在莱恩号上的时候，遇到危险找他俩，在莱恩家族，遇到问题也一定要记得找我。”
布托无语，点了点头。
——母亲在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喋喋不休的吗？那母亲岂不是要被烦死了。
布托看着加叔，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就和我说说前一个园丁在时，喜欢把花园修剪成什么样子、喜欢种什么样的园木，是怎么给莱恩家族的那几个老爷服务的。”
布加：“……”
布加：“服务倒是谈不上，花园的话……我看着也就和那些大户人家的花园差不多，手艺确实不错，但也不是最好的。”
“——只不过，确实有一点，我后来觉得应该很重要。那个园丁年岁不小了，慈眉善目的，人又老实肯干，小姐和夫人都很喜欢。”
布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花园这一块，是家里的两位女士做主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西大陆上，富贵人家的女人就如同花瓶，花园配花瓶，正正合适。
布托眯了一下眼睛，十分不习惯人类这种生物对于他们的世界里雌性的态度。
当然，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又让布加给他详细地介绍了老园丁在时喜欢修剪的花园样式，以及莱恩家族里的情形。
与洛迪说得大差不差，莱恩家族现在还是老爷子做主，但大公子逐渐成器，也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可这句话在莱恩家族里却并不适用。这位大公子很听老爷的话，老爷说一就不会说二，老爷让往东他绝不往西，平日里有什么事情，也是和父亲商量着来。因此，这个家族的气氛并不焦灼，反而十分温馨。
然而，布加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也时常能察觉出隐匿在表面之下的东西来。他和布托说，感觉这位大公子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显现出来的、那么听话。
对于此，布托不置可否。
而对于小儿子的评价就还是那些——
不学无术的二公子，平日里最擅长与他老子做对，永远都想要走在气死他老子和他大哥的路上。然而，老爷和大公子虽然觉得他不争气，却也并没有被真的气死。
布加说，二公子除了偶尔会听一听自己母亲的话之外，其他人的话全部当成耳旁风，包括他的好几个老婆、以及他的妹妹。
——他觉得，除了自己母亲之外，其他女人都只是为了摆在家里好看的。
对于莱恩家的那个小女儿，布加则凭着自己这个附庸风雅的画师身份，比洛迪了解地更多一些。
小姐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是个优雅又精致的富家千金。如果将莱恩家族的老爷比作太阳，那么家族给夫人的定位就是月亮，给小姐的定位则是星星——她们需要依靠一家之主的光芒，才能拥有自己的光辉。
只不过，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能有很多个。而莱安娜·莱恩这个星星，则是那种可以从这一家，挪到另一家的。
那是她的归宿。
布加一开始觉得，这位小姐也同其他大家族里的千金一样，从小就接受着人类所谓的“淑女教育”，会接受自己的命运，会为了所谓的家族奉献自己的一生，从一个精致小巧的小花瓶，变成一个雍容华贵的大花瓶。
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布加觉得，这个“花瓶”可能从来都不是花瓶。
那天，布加在傍晚的时候给莫陀城的另一个家族送画作，回珍珠镇的路上路过莱恩家族，被管家叫住，说夫人有一些关于绘画的问题想要请教。
他们这种画师，本就是为了富贵人家的爱好而存在的，布加没有多想，便跟着管家进去了。
夫人那天画的是花园里的鲜花和飞来的蜜蜂，她怎么都画不好蜜蜂，便让布加过去教她。
布加当然不能直接说，是因为您没有自由，所以不能理解来去自由的蜜蜂是什么模样，当然也就画不好它——您看，您把花画得很好，因为您和它是一样的。
布加只能说，是因为蜜蜂飞得太快了，停不下来，所以您画不好。不过没关系，只要勤加练习，您可以把蜜蜂画得和鲜花一样好。
然而那天，夫人的情绪很低落。
若是在平时，她会矜持地感谢布加，给他一些奖赏便放他回去。但那天，夫人却执意要他画一只蜜蜂来看，说她想要照着练习。
布加无法，左右管家也在旁边，便画了一只精巧的蜜蜂。
画完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画师毕竟不同于普通工人，这种时候让他回到那么远的珍珠镇上，显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待客之道。
于是，管家便安排布加借宿在了莱恩家族的城堡里。
布加当时想的是，白得的机会，不用岂不是浪费。于是便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变成了一只小鸟，从窗户飞了出去，想要看看像莱恩家族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住的那间客房离主人们的卧房很远，离仆人的房间更近一些。所以，他刚一飞出窗外、站在树木枝头上，就看到一个女仆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
他本以为那个女孩是出来起夜，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往仆人常去的空地走去，反而是朝着主人的房间那边挪。
布加觉得奇怪，便跟了上去。之后，他就发现这个女孩走到了小姐的房间门口。
——哦，原来是来当班的。
小姐房间门口，晚上要有女仆守着。
然而，布加刚刚找到合理解释，却发现这个女孩轻轻敲了两下小姐的房门，紧接着，又学了三声布谷鸟叫。
布加：“？”
小姐房间的门开了，那位优雅精致的小姐亲自将她拉了进去，又警惕地伸头往房间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对于这种事情，东大陆上的人类叫做吃瓜。
布加才不舍得放弃大好的吃瓜机会，于是他扑棱着翅膀跟上去，停在了小姐房间的窗户外面。
——窗帘拉着，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能听到里面压低声音的讲话声。
小姐压低了声音埋怨：“今晚父兄都不在家，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被发现了。带你的衣服了吗？给我吧，我被关了这么多天，可闷坏了。你在门口守着就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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