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鱼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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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克苏醒之后，就一直抓着大牛的手不放，嘴里大喊大叫。
他说的那些话并不能算是语无伦次，因为他一直在重复一个中心思想：“我看到了好多血。”
而那中间还会时不时地穿插一两句：“他流了好多血！”
好多血？？哪里有好多血？
他？他又是谁？！
咸鱼酒馆的老板和服务员脸上的神色五彩纷呈，二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摊上这样一个顾客，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血？开玩笑！他们干的可是正经营生，怎么会有好多血？
“他”？更特么扯淡了！哪里有人流血了？？
老板烦了，左右看着医生也在、这位发疯的人的父母和师兄也在，干脆说道：“我说……要不还是把这位先生，送去医馆里瞧瞧吧？”
结果没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
老板：“……”
他和服务员对视了一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耐烦。
服务员被老板看得心虚不已。显然，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已经从最一开始的——老板不会让我赔酒和鱼吧？变成了——这个晕倒的人不会讹上我吧？
而现在，又变成了——老板摊上这么个事，不会真的要开除我吧？
都怪这个发疯的人！
服务员默默想到，不仅怪他，还要怪那两位点了血腥玛丽和清蒸鱼的客人！
——血腥玛丽？
服务员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一丝线索，之后，他猛地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一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
——那条清蒸鱼还泡在一滩血腥玛丽里面。
血腥玛丽。
血。
“老板，”服务员压着声音叫住酒馆老板，“我好像知道这位客人说的是什么了。”
老板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思听他胡说八道。
于是：“哪里有什么？？你知道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老板看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将话咽了回去。
血腥玛丽就是血？
可是……就这点？还不如杀一只鸡流的血多，这人至于这么害怕吗？
然而，既然找到了原因，他当然不会放过。
于是他叫住了那个抓耳挠腮试图安抚自己师弟的顾客。
对方也很烦躁，皱着眉毛看过来，又在看到他手指的方向之后，愣了一瞬，眼中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血，和……鱼？
还有库克所说的“他”？
大牛眉头大皱，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顿了顿，他说服了库克的父母，和医生一起将库克送回了家。
医生早就表示病人这是遇到了什么刺激，并非是外伤。所以，他除了能给一些安眠的药物之外，无能为力。
然而，就库克现在的这种情况，他可不敢随便给开安眠药。因为库克吃了，搞不好一觉睡起来，人就痴傻了。
大牛当时就又觉出了不对：“搞不好一觉睡起来，人就痴傻了”？
——人痴傻了，那不就是库克从智者家里回来时的状态吗？
满地打滚、认不出人、说话语无伦次。
而并非现在的这种“吵吵嚷嚷，抓着他的手不让走，嘴里还一直说着‘看到了好多血’”。
然而，库克十分慌张，库克的父母也很是慌乱，大牛一时间没心思想这些。
直到酒馆老板给他指了那所谓的“好多血”，大牛才又觉得情况不对了起来。
于是，他将库克送回了家。
——即使要说一些事情，也不能在酒馆里说，人多眼杂的。
而按照医生的话来说，库克回家了，处于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可能更快就会恢复。
等他稍微恢复一些了，再睡觉就没关系了。
果不其然，库克回到家后不久，便不再大喊大叫，也在父母的劝说下松开了大牛的手腕。
——大牛给赛博看他手腕上的淤青：“你看看，这都是我那师弟掐的。”
赛博：“……”
争气：“……”
争气：“大牛哥哥，然后呢？这就是那个大事？”
大牛：“……”
大牛继续讲道：“等我师弟又恢复了一些，我便也让那个医生回去了。”
这样，库克的身边就只有他的父母、以及大牛这位师兄。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见库克的情况更加好转了起来——不仅仅是不冒汗、也不害怕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清明，就好像……他没有生病之前的样子。
老两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连一句话都不敢问出口。他们生怕问出一句，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儿子就又回去了。
大牛也没比库克的父母好多少。
他想到了库克回家之后可能会逐渐好转，但没想到会好转得如此彻底。
他也不敢多说话，然而最终，库克再一次抓住了大牛的手腕，又看向自己的父母，眼中的神色似乎是在抉择着什么。
过了好久，他终于说道：“师兄，我看到一条人鱼死了。”
“是老师杀了他。”
——那天一大早，库克就从家里出发，回到了老师的家里。
大家都住在珍珠镇上，路程并不远。一路上，库克并没有遇到诡异的事情，更没有发生什么父母所怀疑的“有东西跟上了库克”这种灵异之事。
他回去之后，天色尚早，智者也才刚刚起床，开始洗漱。
于是，库克就将自己母亲做的石头饼带给了他，智者欣然接受了。
一整天都十分平静，智者给库克讲课，库克学习。他依旧学得很快，也依旧令智者满意。
直到傍晚，智者告诉库克说，今天晚上不需要给他准备晚饭，他有饭局，要去外面吃，让库克准备自己的就好。
——智者时不时就会有饭局，大多数时候是那些富贵人家向他请教问题，或者是请他去家里做家教之后，专程拉他去吃一顿大餐作为感谢的。
而这样的一顿大餐，当然不会带学徒。
大牛和库克都知道这一点。
于是那一次，库克就以为也是一场这样的饭。他如常般地答应了智者后，便自顾自解决了晚餐。
然而那次，智者过去不久，便使唤了一个酒馆小厮过来，告诉库克说，让他过去一起吃饭。
库克觉得奇怪，却也不曾怀疑什么。他拿上智者让他拿的那瓶酒后，就跟着小厮去了酒馆。
去了之后才发现，这次请老师喝酒的，并不是富贵人家——至少，不是传统的那些富贵人家。
请老师喝酒的是一个自称船长的胖子，以及一个售卖琉璃瓦的小商贩。
智者一边招呼库克过去，一边给另外两位介绍：“这就是我上次和你们说过的，我的徒弟。”
那个胖船长很圆滑地举了举酒杯，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商贩则是微笑了一下，说了句“你好”。
库克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拘谨地回了一句“您好”。
他的拘谨惹得船长哈哈大笑。
于是库克更加拘谨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老师，发现老师并没有什么表示。他感觉自己脸红了，于是又看了看那位商贩——
商贩可能是走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此时此刻并没有嘲笑他，而是微微抬了下头，表示不要介意。
库克放松了一些。
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的喝酒。
库克带来的那瓶酒派上了用场，而他也头一次体会到了这些“大人”喝酒时的样子。
老师让他给两位客人敬酒，又让他提酒、说祝酒词。库克上来就哐哐哐喝了三杯，坐下的时候觉得脑袋已经晕乎乎了。
但也并没有到完全喝醉的程度，他只是觉得头脑不如以前清楚，而相应的，他好像胆子变得大了一点，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现在也都敢了。
库克听大牛说过喝醉酒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喝醉了。
而他的老师和那位胖船长，应该是也醉了。
因为很明显，老师已经开始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了；而胖船长则是大着舌头，找老师说“来，咱俩干一个！”，喝完之后又找商贩说“兄弟！这是咱俩第二次喝酒，我今天非得把你干趴下！”
那个商贩倒好像是没怎么醉，因为他的举止还和之前一样，随和且有礼。
库克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本来想当缩头乌龟，却发现了智者递过来的目光——智者让他再敬一轮酒。
库克无法，只得又端着酒杯站起来，和船长喝完一大杯，在商贩的体谅下喝了一小杯。
“哎呀！雷先生啊，”船长喷着酒气，和那商贩说，“智者先生的徒弟，不可能是不会喝酒的，你就让他喝嘛！”
那位雷先生笑了笑，搪塞了过去。
紧接着，库克又听船长问：“哎对了，智者先生，上次我问您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望海北边到底有没有大鱼啊？”
库克当时脑子不清醒，只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因为这个问题他知道。
望海北边没有大鱼——是老师家里的一本藏书上写的。
可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老师也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所以没有理由上一次不告诉船长，非得等到这次船长再问。
然后，他就看到老师指了指商贩，醉醺醺地说：“鱼的事情，你得问他啊。”
“啊？雷先生还知道鱼的事情吗？”船长惊讶地转向了售卖琉璃瓦的商贩。
库克这次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喝醉了。因为他好像看错了——他看到雷先生的脸色沉了一瞬。
当然，仅仅是一瞬，然后他就又恢复了随和的模样，就好像那一瞬从来没有过。
然而那一瞬，却让库克感觉如坠冰窟，连后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库克揉揉眼睛，发现老师和船长的神色如常，愈发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将原本开着的窗户给关上了——刚才觉得冷，应该是由于夜晚的风太凉了吧。
“我其实知道得也不多，”雷先生解释道，“我年轻的时候，在东大陆的一位智者家里做学徒，是他告诉我的。他说北边由于太冷了，海里并没有多少鱼。”
“啊，这样，”船长惋惜地说道，“我之前听人说北边的鱼大，还以为是真的呢！”
“来，我为我的假消息自罚一杯！”船长又喝了一杯酒。
“哎对了，雷先生，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你最近在找人画图？”
库克看到雷先生又顿了一下，看了看船长和老师，笑了笑：“是啊，找的就是智者先生。”
“哎呀！那可真是太巧啦！”船长虚伪地笑道，“画的是什么图，能让我也看看吗？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库克：“……”
连库克都听出来了，人家雷先生一开始应该就没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找人画图。只不过，他的老师把这件事情透露了出去。
果然，他发现雷先生的脸色真的冷了下来，刚才那种汗毛直立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雷先生看着老师，严肃地问道：“是你说的？”
他的老师又喝了一杯酒，之后开始顾左右而言它。
库克：“……”
库克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作为智者的徒弟，他又不能说些什么。
雷先生直接站了起来，往小客房的门外走。
船长当然不会让他走。他跑过去，堵住了雷先生的路。
雷先生冷冷道：“让开。”
说来很奇怪，雷先生的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但和船长比起来，却有一种藐视一切的王者之风。
这就显得船长更加小人了。
他不就是想知道雷先生的那张宝贝图纸是什么样的，看看能不能挣钱、分一杯羹吗？
——连库克都看出来了！
船长堵在门口，拦着雷先生不让走，大有一种“今天你要是不交出图来，我们就鱼死网破”的架势。
库克：“……”
船长喝醉了，说什么都不饶人。而雷先生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两个人好像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库克站起身，想要拉架。
然而，他却被智者给摁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老师，还没来得及与老师争辩几句，突然听到了门口那边传来“噗嗤”一声——
库克愣住了。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父亲杀鱼的时候，刀子插进肉里，就是这种声音。
库克赶紧看向那边。
他发现雷先生倒了下去，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胸部喷涌出来，溅在了就站在他对面的胖船长身上。
库克吓呆了。
而后，他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雷先生的鲜血染红了好大一块地板，他倒在血泊里，开始抽搐。
而他穿着黑色长裤的双腿，此刻正在慢慢地褪色、融合，直到最后——那两条双腿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浅色鱼尾。
巨大的浅色鱼尾扑腾了几下，犹如刚刚被捞上岸来的鱼在垂死挣扎。
最终，在那汪触目惊心的血泊里，鱼尾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鱼尾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