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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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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你不是想知道自己儿子在哪里吗?”蒂姆·莱恩看到母亲回房了,心中十分满意,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获胜者,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说道,“我带你去见他。”
女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位老爷,眼中流露出了恳求之色:“真的吗?”
当然,她似乎也不是向这位二公子发问的,因为她问完,就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而她那位肥头大肚的丈夫,此刻连看都没有看她,只跪伏在地上,额头上滚落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船长没有说任何话。
二公子观察到了船长的反应,更加满意了。
他轻咳了一声,似乎是遵循原则似的——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
伊万·莱恩眉头紧皱。虽然他脸上显出了些许不愉快的神色,但终究还是没有阻止他。
蒂姆·莱恩咧开了嘴,如同野狼看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露出了牙齿。
“当然是真的。”他看着跪伏在地的女人,说道,“你跟我来。”
女人心中本就挂念着儿子,听闻此语不疑有他。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刚刚,这两位公子还非常生气,现在怎么就突然改口,答应了要带自己去见孩子呢?
——可是,不管怎么说,能见到孩子,总归是好的。
女人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千恩万谢。最终,她拿着那个大包裹爬了起来,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丈夫都没有说什么,应该也是默许了自己可以去看孩子了吧?
女人抬头,看二公子还在等他,赶紧小步跑了过去。
大公子看着会客厅的门关上,难以掩饰地用手绢擦了擦手指,就像是嫌弃地在擦什么脏东西一样。
擦完,他才再次看向了依旧伏在地上的船长:“你的女人,你不觉得心里不舒服吗?”
船长伏在地上,闻言动了动眼神。
——这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想听到什么?觉得不舒服?还是……不觉得不舒服?
船长的脑筋飞快转动,嘴里说道:“能让二公子看中,是她的福气,小人高兴还来不及。”
他把这个女人带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况且,是她整天在自己耳朵边上叨叨叨地说要见儿子,现在,她的“心愿达成”,发生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这就是她活该!
当然,这个女人也确实是很好用,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说,还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回去了就有好酒好菜吃。
但是,她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只要活着,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死磕这一个婆娘?她给自己挡了这次的灾,回头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在心里多惦记两年,不就仁至义尽了?
伊万·莱恩哼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船长心中所想,对这种男人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置可否。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胖子并不是什么没心机的蠢货。相反,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真小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才不在乎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伊万·莱恩眯了一下眼睛,抬着下巴道:“你刚才说,另外半张图,智者一定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船长顿了一下,回答道:“小人思前想后,觉得一定是这样。”
他听到大公子再次不加掩饰地笑了一声,轻蔑道,“把他找来。”
船长:“……”
我特么哪里知道那个老头子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被狼叼了都不一定呢!
然而,今天只要能先行离开这里,他当然要认下来:“……是,好的。”
半晌,他都没有再听到不远处的上座里大公子的声音。
他疑惑地抬起了头,发现大公子正在聛睨着他,眼中的神色比望海之北的寒冰还要冷。
船长瞬间起了一身毛汗,之后,他听见大公子说道:“别想试图逃跑。”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那个糟老头子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的话,你、你儿子,就都别想活了。”
船长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莱恩家族。
布托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转身继续修剪花盆里的花。
船长的这一番戏,几分真,几分假,他全都看在眼里。
而至于他能不能找到智者……等他真的找到了,再说。
半天的时间,布托已经将荒置了许久的花园打理得初具形态,任谁过来查看,都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人过来查看。
老大要去给老爷汇报船长过来之后的情况,老二在忙着享受他新得来的“战利品”。
而老大的那个男仆、刀疤,今天在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自己主人的命令,只不过他不在莱恩家族里面——加叔刚才给他传消息了,刀疤今天去了珍珠镇,第一个目标就是布西的远房表叔、画师布加。
有加叔盯着,刀疤那里也不足为虑。
至于小姐……
布托刚才用余光看到,小姐进夫人的房间里去了。
——此时此刻,莱恩夫人的房间里。
莱安娜·莱恩坐在床边,抓着自己母亲的手,轻轻将她的衣袖往上掀了一下。
安·莱恩躺在床上,身上没什么力气,刚刚经历的事情又让她更加打不起精神来。现在,她仿佛就像是一个被大家族吸干了血液的枯老树枝,等待着自己终究会来临的命运。
然而,在发现了女儿的动作之后,她还是动了动,将手从女儿白皙的小手里抽了出来,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莱安娜顿了一下,放弃了掀母亲的衣袖,轻声问她:“母亲,我听人说,大哥在会客厅里……威胁您了?”
躺在床上的夫人眼中终于有了一些神色,她并不惊讶于女儿知道了她昨晚的遭遇,而是诧异于女儿知道了会客厅里的事情——
安·莱恩疑惑道:“你什么时候……”
她看到女儿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很默契地,她止住了这一句话。
“母亲只需知道,”莱安娜拉着她妈妈的手,继续软着声音说着,“我做到了。”
莱恩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只手抓住女儿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如同昨夜一样,拼尽全力不想让自己的啜泣声从指缝漏出来。
“孩子……”她哭着说道,“母亲没用,这么多年了,母亲都没能像你这样……”
——都没能像你这样,哪怕只是让那些男人身边的一个仆人,为自己所用。
她没有做到,但是女儿比她有本事,女儿做到了。
莱安娜凑过身去,抱住了自己的母亲,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又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是母亲没用啊,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
“母亲,您不要这么说。”莱安娜将下颌轻轻放在了母亲的肩膀上,感觉眼眶一阵酸楚,“要不是有您在前面替我挡着,我是做不来这些的。”
莱安娜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能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有很多事情,母亲都以一己之力,帮她挡下了。
是母亲和自己身边的人在替她做掩护,她的那些看似“不着调”、“不淑女”的行为,才没有被父兄发现;而她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也才能继续做下去。
——忘记了具体是从哪一次她被父兄惩罚后,母亲看着她身上的伤痕和冷漠的表情,就像是突然开了窍。
尽管她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但从那之后,无论自己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母亲都会力所能及地支持。
莱安娜本来以为,母亲只是单纯地心疼她,想尽其所能地让自己在出嫁之前,再过上几天好日子。
毕竟那个时候,父亲和两个哥哥已经开始在想如何才能让她嫁进皇室、成为家族再往上爬一步的垫脚石了。
然而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的。
因为母亲反对她嫁进皇室。
——直到这时,她都以为,母亲只是反对她嫁进皇室,而并不是反对她嫁人。
直到有一次,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过来看望母亲的时候,母亲才和她说道,“莱安娜,嫁人并没有什么意思。”
“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想着,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我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
后面母亲又说了什么,莱安娜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是觉得,躺在她面前的母亲,形容枯槁,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那片天早就塌了。
那次母亲修养好之后,就又开始捡起了画笔。
听母亲的兄弟、她的一个舅舅说,母亲未出嫁之前很喜欢画画,也画得很好。母亲曾经帮他画过一副风景画,他拿去给老师交差,还受到了表扬……
总之,也是从那次之后,莱安娜知道,母亲终于和她站在了一起。
她不想结婚,不想生子,不想像一个金贵的花瓶,受着家里其他男人的摆布。无论是在哪个家里。
她的想法大逆不道,她想和那些男人一样,拥有金钱和权力、以及她应得的地位。
她甚至想让那些男人尝一尝身份互换之后的滋味,就好比……像他们可以随时惩罚和羞辱自己的夫人、女儿、妹妹一样,去羞辱他们。
于是,也就是从那次起,莱安娜有了母亲的助力。这让她在做计划之中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比之前顺利了太多,也做到了太多。
母亲总说自己帮不上忙,没用,说自己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但莱安娜知道,如果没有母亲,她是做不成这些事情的。
如果最后,她真的能够摸到心里的那颗星星,那么这一路上的功劳,母亲至少要占去一半。